“这么说就不公道了。”

“我不这么认为。你上演宗教戏码,因为你知道如果你在实验室里这么做——我确定你在铁扉公寓里也有——政府会因为你做人体实验并导致有人死亡而将你逮捕。”我身子往前靠,眼睛盯着他的双眼,“报纸会管你叫约瑟夫·门格勒[10]。”

“难道神经外科医生只因为没治好几个病人就被人称为约瑟夫·门格勒吗?”

“他们不是带着脑肿瘤来找你的。”

“有些人是的,而且其中许多人现在活得好好的,而不是躺在地下。我在作秀的时候是不是也展示过假肿瘤?没错,这并不值得骄傲,但这是必要的。因为肿瘤没了你拿什么来给人看?”他思考了一下,“的确,大多数来帐篷复兴会的人并非身患绝症,但有时候这种非致命的身体缺陷却更糟糕。是那些让他们长命百岁却病痛相伴的痛苦,有时候是苦不堪言,而你却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悲伤地摇摇头,眼中却无悲伤之意。他眼里是愤怒。

“凯茜·莫尔斯并没有病痛,她也没有自愿上台。你把她从人群里挑出来,是因为她很性感,在那群乡巴佬眼里秀色可餐。”

正如布里先前说过的,雅各布斯指出,莫尔斯的自杀有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16年可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

“你自己清楚。”我说。

他从杯里喝着柠檬水,放下杯子的手现在明显在颤抖:“这番谈话没有意义。”

“因为你不会停手?”

“因为我已经停手了。查·丹尼·雅各布斯不会再搞帐篷复兴会了。现在互联网上对这个人还有一定的讨论和猜测,但群众的注意力是短暂的,他很快就会淡出公众视线。”

若真如此的话,我这一趟就像是砸开一道没上锁的门一样多余。我没有感到放心,反而更加不安。

“再过六个月,或者一年,网站就会宣布雅各布斯牧师由于健康不佳而退休,然后网站就会关闭。”

“为什么?是因为你的研究已经完成?”不过我内心不认为查理·雅各布斯的研究真有完成的一天。

他又继续看风景了。他把翘起的腿放下来,然后按着椅子扶手,努力站了起来。“跟我出来一趟,杰米。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阿尔·斯坦珀站在厨房桌旁,活像穿着20世纪70年代迪斯科裤子的一座肉山。他正在给邮件分类。他面前是一叠烤华夫饼,上面滴着牛油和糖浆,旁边是一个酒水包装盒。地上椅子旁边有三个美国邮政的塑料箱子,里面的信件和包裹堆得老高。我看着斯坦珀撕开一个马尼拉纸信封,从里头抖出一封字迹潦草的信、一张坐轮椅的小男孩儿的照片和一张10美元钞票。他把那张钞票放进那个酒水包装盒里,扫了一眼那封信,还有声有色地嚼着一块华夫饼。站他身边的雅各布斯显得无比瘦小。这次我想到的就不是亚当夏娃,而是儿歌里的瘦子杰克·斯布拉特和他的巨型太太了。

“帐篷收起来了,”我说,“但‘爱的供养’还源源不断啊。”

斯坦珀给了我一个恶毒而不屑的眼神——两种眼神匪夷所思地结合起来——然后继续拆信和分类,手里的华夫饼也一刻没停。

“每封信我们都读,”雅各布斯说道,“你说是不是,阿尔?”

“是的。”

“你每封信都回吗?”我问道。

“我们应该回信的,”斯坦珀说道,“反正我是这么觉得。其实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我需要帮手。再招一个人就够了,还要再添一台电脑,补上丹尼牧师搬进工作室的那台。”

“阿尔,这事儿我们聊过了,”雅各布斯说道,“一旦我们开始跟请愿者通信……”

“这事儿就没完了,这我懂。可是神的活儿谁来做?”

“你不是正在做吗?”雅各布斯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柔,眼中仿佛带着乐趣:就像在看一条狗表演杂技。

斯坦珀没有回答,只是开了下一封信。这次没照片,只是一封信和一张五美元钞票。

“来吧,杰米,”雅各布斯说,“让他接着干活儿。”

从车道看来,附属建筑看着规整干净,走近才发现板条开裂,嵌线也得补漆了。我们脚底踩的百慕大草——庄园上次做景观时肯定为此花费不菲——需要修剪了。如果再不修剪,后面两英亩草坪很快就要变成草场了。

雅各布斯停下了脚步:“你猜哪个是我的实验室?”

我指了指谷仓。那是最大的一个,跟他在塔尔萨租的汽车维修铺大小相仿。

他笑了。“你知不知道第一颗原子弹在白沙试射之前,参与曼哈顿项目的人员持续缩减?”

我摇摇头。

“等原子弹爆炸的时候,原本给工人建的临时宿舍已经空了。这是科学研究界一条鲜为人知的规律:研究者逐步靠近他的终极目标的时候,他所需要的辅助设备往往越来越少。”

他引我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工具室,拿出一串钥匙,然后开了门。我以为里面会很热,结果却跟大房子一样凉快。左手边是一列工作台,上面只放了几个笔记本和一台苹果电脑,屏幕上正放着万马奔腾的屏幕保护。苹果电脑前面放着一把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可调节座椅,一定价格不菲。

库房右边架子上堆满了盒子,一条条像镀了银的长条烟盒……不过烟盒可不会发出那种功放才有的嗡鸣。地上是另一个箱子,刷了绿漆,跟酒店里的迷你冰箱一般大小。上面是个电视显示器。雅各布斯轻轻拍了一下手掌,显示器亮了起来,上面显示出一系列竖条,有红的、蓝的和绿的,起起伏伏就像呼吸一样。

“你在这儿工作?”

“是的。”

“设备呢?你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