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窗外的美景,没有作答。又浓又粗的灰色眉毛——一字眉,在他那双凌厉的蓝眼睛上拢了起来。
“还是因为你害怕后遗症?”
他举手做了喊停的手势:“别含沙射影了。杰米,你跟我不必来这套。你我命运纠缠至此,根本用不着来这套。”
“我不相信命运,正如你不相信上帝。”
他转身对着我,再一次给我那种只有牙齿没有热度的微笑。“我再说一次:够了。你告诉我你为何而来,我告诉你我为何见到你很高兴。”
除了直说还真没别的办法。“我是来让你停止你的治疗的。”
他继续小口喝着柠檬水:“我为什么要停止,杰米?我的治疗不是对很多人大有好处吗?”
你其实清楚我为何而来,我心想。接着我又有了一个让我更不自在的想法:你其实一直在等我。
我让自己忘了那个念头。
“对其中一些人并不那么好。”我屁股兜里揣着主要名单,但没必要拿出来了。人名和后遗症我都记住了。我先用休的案例来讲,说他眼前穿插的棱镜虹光,以及他在诺里斯郡帐篷复兴会上发作。
雅各布斯耸耸肩不以为然:“不过是压力所致,后来还有过吗?”
“他没告诉我。”
“我觉得如果有他会告诉你,既然上次发作时你在场。休没事儿的,我确定。你呢,杰米?目前有后遗症吗?”
“噩梦。”
他发出一声礼貌的嘲讽:“人人都会时不时做个噩梦,我也如此。不过你以前有过的意识中断没再发生过吧?没有强迫性说话,肌阵挛性运动,或戳自己皮肤了吧?”
“没有。”
“嗯。你看到了,就跟接种疫苗后手臂酸痛一样。”
“噢,我看你的某些追随者所遭受的后遗症比这要糟糕一些。例如罗伯特·里瓦德,你还记得他吗?”
“有点儿印象,但我治疗过的人太多了。”
“密苏里的那个?肌肉萎缩症?他的视频还挂在你的网站上。”
“哦,对,我想起来了。他的父母给了好慷慨的一笔‘爱的供养’。”
“他的肌肉萎缩症好了,但他的心智也没了。他现在就是个植物人。”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雅各布斯说道,他又继续看风景去了——纽约州中部的秋景。
我继续讲完其他案例,显然我所说的他都很清楚。唯一让他吃惊的,是最后我提到的凯茜·莫尔斯的情况。
“我的上帝,”他说,“就是有个愤怒老爹的那个姑娘。”
“我猜那个愤怒老爹这次就不是照你嘴上来一拳那么简单了,当然前提是他要能找到你。”
“或许如此,不过杰米,你没往大处去看。”他往前俯了一下身子,扣着双手,夹在瘦骨嶙峋的双膝之间,“我治疗了太多可怜的人。那些心理问题产生疾病的人,其实是自己把自己治好的,这你肯定知道,但其他人是靠着‘奥秘电流’的力量治愈的。不过功劳最后当然都归了上帝。”
有一阵冷冷的微笑,短暂地露出了他的牙齿。
“让我问你一个假设问题。假设我是一个神经外科医生,你患有恶性脑瘤,过来找我,手术不是不能做,但是非常困难,风险很大。假如我说你死在手术台上的概率为……25%,你还会不会做手术?明知道不做手术的结果就是痛苦一段时间然后必然会死,你当然选择做。你会求着我给你做手术。”
我无话可说,因为这个逻辑不容置辩。
“告诉我,你觉得我用电击法干预治疗过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跟我助手只记录了我们能够肯定的案例,名单很短。”
他点了点头。“很好的研究方法。”
“很高兴你能认同。”
“我有我自己的名单,比你这个长得多。因为治疗的时候我心里清楚,你懂吗?起作用的时候,我从不怀疑。而且基于我的跟进追踪,只有少部分后来有副作用。3%,或者5%。跟我刚才给你的脑肿瘤例子相比,这些结果可以说很了不起。”
他在给病人做“跟进”,而我这个病人却自己找上门了。我只有布里安娜,他有成百上千的追随者在关注他的医治结果,他只要开口找人问即可。“除了凯茜·莫尔斯,我所引用的每个案例你其实都清楚对不对?”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怀疑,只有确凿的肯定。
“你当然清楚,因为你有记录。在你看来,他们就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谁在乎小白鼠病几只死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