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大笑着!他们欢呼着!看到她脸上泛红晕,他们叫得更起劲了。在雅各布斯和女郎头顶上的巨幅凯茜正在发生变化。她的金发开始暗淡,五官开始模糊,不过红唇依然明艳,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笑脸猫一样,虽然身子不见了,但笑容还在。

又变回原来的姑娘了。凯茜·莫尔斯的倩影消失不见了。

“但这个版本永不褪色。”雅各布斯再次举起老式胶片,说道。“我的助手会将它冲印出来,镶上镜框,你今晚回家之前就能领走。”

“小心着点儿!”前排有人喊道,“姑娘要晕倒了!”

但她没晕,只是脚底不稳。

晕倒的那个是我。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大床上,毯子一直盖到我的下巴。我往右看,看到的是精致的仿木镶板,我往左看,眼前是一个整洁的厨房区域,有冰箱、水槽和微波炉。厨房往前是一条沙发,一个四把椅子的小餐桌,甚至在起居区还有一把安乐椅,对着嵌入墙里的电视。我无法抻长脖子看到驾驶室,但作为走过上万英里的巡回音乐人,这种装备我见惯了(虽然少有这样井井有条的),我知道自己在哪儿:我在一个大房车里,很可能是“边界”(Bounder)系列豪华房车里,所谓轮子上的家。

我很烫,发着烧,嘴干得像路上的灰土。而且毒瘾来了,要死要活的。我把毯子推下去,结果立即开始发抖。一道阴影笼罩了我。是雅各布斯,手里拿着一样好东西——一大杯橙汁,还插着折好的吸管。要说有什么能比这更好,那就是一支上满了药的针管,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来。我伸手想去接过玻璃杯。

他先把毯子给我拉上,然后单膝跪在床边。“慢点儿来,杰米。恐怕你已经是个美国病人了。”

我喝了下去,喉头感觉一阵清凉。我想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不过他又把杯子拿远了一点儿。“叫你慢点儿。”

我把手放下,他又让我吸了一口。喝下去很舒服,但到了第三口,我就感觉肠胃一阵收缩,又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流感。

“我得嗑药。”我说。这绝非我所希望的跟前牧师和我的第一位成年朋友重逢寒暄的情景,但一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是没什么可羞耻的。而且,他自己也有一两件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为何化名丹·雅各布斯,而不叫查尔斯?

“是的,”他说,“我看见针孔了。我打算把你留在这儿疗养,至少到你战胜体内的毛病。不然我喂你什么你就吐什么,那可怎么行?况且看样子你体重已经比常人轻了50磅。”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棕色药瓶,盖子上系着一把小勺子。我伸手去够。他摇了摇头,把瓶子拿远了点儿。

“跟刚才一样,我来喂你。”

他拧开瓶盖,舀出一小勺脏脏的白粉末,放在我鼻子底下。我用右鼻孔吸了一下。他再舀出一勺,我左鼻孔也吸了一下。这不是我要的,准确来说这还不够我所需要的,但是哆嗦已经开始减弱,而且不再有想把橙汁吐出来的感觉了。

“你可以再睡会儿了,”他说,“你们管这叫打盹儿是吧?我给你弄一碗鸡汤。只是坎贝尔牌那种现成的,不像你母亲以前做的那种,不过我这儿只有那个。”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喝了不吐出来。”我说道,事实证明是可以的。他端着杯子,我把汤喝完了,我还要更多白粉。他又让我吸了两小勺。

“你从哪儿弄来的?”他把瓶子塞进了牛仔裤的前口袋里时我问道。

他笑了。整张脸亮了起来,仿佛重回25岁时的他,身边有他爱的妻子和他宠的儿子。“杰米,”他说,“我在游乐场和马戏团作秀很久了,如果我还不知道怎么弄到毒品,那我不是瞎子就是傻子了。”

“我还要。我要来一针。”

“不行,你是想来一针,但我不会答应的。我没打算让你爽,只是不想让你抽搐死在我车里。立即睡觉去吧,快半夜了。如果你明早能好些,我们还有很多要聊的,包括如何让你戒掉这毒瘾。你要是没好起来,我就得把你送到圣弗朗西斯或俄克拉何马州立大学医学中心了。”

“他们肯收我就怪了,”我说,“我身上剩不了几个钱了,我的医疗保险就是便利店里卖的泰诺。”

“用斯嘉丽·奥哈拉小姐的话来说,我们明天再去担心那些,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瞎扯淡。”我用嘶哑的声音说。

“随你怎么说。”

“再给我来一点儿。”他给我的小小分量,就像给一个抽惯了切斯特菲尔德的老烟枪一支万宝路薄荷烟,不过这总比没有好。

他考虑一下,然后舀了一点点。比刚才给的那两勺还少。

“让流感重病患抽海洛因,”他说着自己咯咯笑起来,“我肯定是疯了。”

我瞄了一眼毯子里面,他已经把我脱得只剩下内裤。“我的衣服呢?”

“在衣橱里,我把它们跟我的衣服分开了,那几件实在不怎么好闻。”

“我的钱包在我的牛仔裤前面的口袋里。旅行包和吉他的寄存证也在那里。衣服不要紧,但吉他要紧。”

“汽车站还是火车站?”

“汽车站。”嗑的只是粉,剂量又小,却特别受用,要么就是货色很纯,要么就是我身体太需要它了。鸡汤暖了我的胃,我的眼皮开始发沉了。

“睡吧,杰米,”他说完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肩膀,“要跟疾病做斗争,你必须睡个好觉。”

我躺回枕头上,这枕头比展会旅舍那个软多了。“你为什么管自己叫丹?”

“因为我本名就叫这个,查尔斯·丹尼尔·雅各布斯。快睡觉吧。”

我是要睡,但还有一件事我非问不可。成年人长相会变,这没错,但若非遭受重大疾病或因事故毁容,总能认得出来。可是小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