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此报以友好的笑声。

“我需要一名女性志愿者,”那个在我儿时给我展示太平湖的家伙说道,“我需要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个漂亮的‘抢先之州’[3]的姑娘!你们怎么看?赞成吗?”

大家用力鼓掌表示他们无比赞成。雅各布斯此时心里肯定有了人选,他用无线话筒指着前排的某个人。“小姐,你怎么样?你就是那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姑娘!”

我当时在后面,但是前面的人群仿佛为我一分为二,仿佛我有排山倒海的魔力。很可能我只是用肘推着一点一点往前面挤,但我没记得这段,要是有人往回挤我,我也完全不记得了。我似乎是往前漂的。所有的色彩都更加鲜艳,旋转木马的嘟嘟笛声和芝果过山车传来的尖叫声也放大了。我耳边的嗡鸣已经升级有调子的铃声:G7,我感觉是。我从香水、须后水和折扣店里廉价发胶混杂而成的香味气场中穿过。

那位漂亮的俄克拉何马女郎还在推辞,但是她的朋友们可不答应。他们把她推向前,她登上了舞台左侧的台阶,牛仔裙磨边的裙裾下晒黑的大腿时隐时现。裙子的上面是一件绿色的罩衫,上面高到脖子,下面却俏皮地露着一英寸肚子。她有一头长长的金色秀发。有几个男人吹起口哨来。

“每一个漂亮姑娘都自带正电荷!”雅各布斯告诉众人,然后摘下高帽。我看见他拿帽子的手紧紧攥着。那一刻,我有一种自离开天盖后再没有过的感觉:我的胳膊上鸡皮疙瘩四起,我颈背上的毛发竖起来,空气沉沉地压着我的肺部。然后,相机旁边托盘上有东西爆炸了,但肯定不是闪光粉,帆布背景上亮起一道耀眼的蓝色眩光。画布上晚礼服女郎的脸模糊了。眩光退去的时候我看到——或是以为看到——她原来的位置上出现的是九小时前把我从展会旅舍里赶出去的那个50岁左右的乡下女人。然后那个穿着低胸亮晶晶礼服的姑娘又回来了。

众人惊呼叫绝,我也一样……但并没有大吃一惊。雅各布斯牧师只是故技重演罢了。他搂着那姑娘,让她把脸转向我们,我也没有感到吃惊,不过那一刻,我以为她是阿斯特丽德·索德伯格,重回16岁,紧张兮兮担心怀孕。阿斯特丽德有时朝我嘴里吹她抽的弗吉尼亚牌香烟,让我亢奋不已,久久不退。

幻觉过后,她又变回了那个俄克拉何马女郎,从农场过来,准备晚上消遣一下。

雅各布斯的助手,一个满脸青春痘、发型不佳的小伙子,拿着一把普通的木椅子跑出来,把它放在摄像机前,然后故意做了一个给雅各布斯外衣掸灰尘的滑稽动作。“坐下,亲爱的,”雅各布斯边说边引女郎坐到椅子上,“我保证你会有一个惊奇而美好的时光。”

他扬了扬眉毛和他的年轻助手做了一个触电发抖的动作。观众大笑起来。雅各布斯的双眼注意到了在第一排的我,眼睛移开,又回到我身上。考虑了一秒,然后又移走。

“会痛吗?”女郎问道,我现在看清了,她一点儿都不像阿斯特丽德。当然不会。她比我的初恋女友要年轻得多……无论阿斯特丽德人在何处,此刻估计也已经嫁人并从了夫姓。

“一点儿也不,”雅各布斯向她保证,“不同于其他敢于上前的女郎,你的画像……”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回到人群中,这一次直接落在我身上。

“……完全免费。”

他让她坐在椅子上,继续喋喋不休,但却有点儿迟疑,仿佛乱了头绪。他的助理用白丝绸眼罩蒙住那女郎的眼睛时,他一直注视着我。即使他分心了,观众也注意不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即将在巨幅美女的脚下拍照,还是蒙着眼睛的,这都很吸引人。吸引人的还有,现场的这个女生露着美腿,背景上那个女生秀着乳沟。

“谁会想要……”漂亮女生刚开始,雅各布斯立刻把麦克风凑到她嘴边,好让所有人听到她的问题,“……我遮着眼罩拍的照片?”

“你其余部位可没遮住哦,亲爱的!”有人喊,人群善意地欢呼。椅子上的姑娘把两膝并紧,脸上还挂着点儿微笑。是那种“我是开得起玩笑的人”那种微笑。

“亲爱的,你一定会感到惊奇。”雅各布斯说。然后他转身向人群说道:“电流!虽然我们觉得它随处可见,但它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自然奇观!相比之下,吉萨金字塔只是一个蚁丘!电是我们现代文明的基础!有人声称自己明白,但是女士们先生们,没人理解‘奥秘电流’,那把整个宇宙结为和谐的整体的力量。我能否理解?不,我不懂,至少不全懂!而我却知道它有摧毁的力量、治愈的力量和创造魔力之美的力量!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凯茜·莫尔斯。”

“凯茜,有句老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今夜,你和我,以及现场每一个人都将见证这句话的真相。当你离开的时候,你会拿到一幅画像,一幅可以向子孙后代展示的画像。你的子孙后代可以向他们的子孙后代展示这张画像!如果那些尚未出生的子孙不为这张照片惊叹,我的名字就不叫丹·雅各布斯。”

你本来就不叫这个,我心想。

我左摇右晃,仿佛跟着汽笛风琴声和我的耳鸣声在起舞。我想停下来,却无能为力。我的双腿感觉异样沉重,仿佛骨头正一寸一寸被抽出来。

你是查尔斯,不是丹——你以为我不认得那个挽救了我哥哥的嗓音的人吗?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请把眼睛遮住!”

助理用夸张的舞台动作捂住自己的双眼。雅各布斯转身,把相机后面的黑色布罩扯下来,然后人到了布后面。“闭上你的眼睛,凯茜!”他叫道,“即使蒙上眼睛,强大的电脉冲仍然会令人眼花缭乱!我数到三!一……二……三!”

我又一次感到空气异常躁动,并不是我一个人,人群后退了一或两步,然后是猛地一下咔嗒声,好像有人用他的手指在我耳边打了个响指,世界被一束蓝色的光点亮了。

啊啊啊……群众大叫。等他们双眼恢复过来,看清背景画像发生的变化,他们又啊啊直叫!

晚礼服没有变,还是一样的低胸闪着银色亮片。诱人胸部的曲线没变,那复杂的发型也一样。不过乳房变小了,头发也成了金黄而非黑色,脸也变了。是凯茜·莫尔斯站在舞池里。我眨一下眼,那漂亮的俄克拉何马女郎就不见了,又成了16岁的阿斯特丽德,我日日的爱慕与夜夜的渴望。

人群发出一阵低声惊呼,我突然有一个既疯狂又可信的念头:他们都看见了过去的人,那些人要么已经与世长辞,要么已被逝水年华改变。

然后画像就变成了凯茜·莫尔斯,但足够让人震惊:她有20英尺高,穿着她现实生活中绝对买不起的昂贵礼服,戴着钻石耳环,虽然椅子上的凯茜口红是粉红色的,但巨幅幕布上的凯茜唇彩却是艳红色的。

而且没戴眼罩。

还是老牧师雅各布斯,人是同一个人,不过耍的把戏比以前的电动耶稣穿过太平湖,或是布腰带里藏马达什么的要酷炫多了。

他从黑色布罩下面出来,把布掀回去,从相机后面取出胶片。他向观众展示,观众又是一通惊叹。雅各布斯鞠了个躬,转身面向凯茜,她一脸迷惑。他把片子交到她手里,说:“凯茜,你可以摘下眼罩了,现在安全了。”

她取下眼罩,看到片子:一个俄克拉何马女孩摇身一变成了法国的社交名媛。她下意识地伸手捂嘴,但雅各布斯的话筒就在她嘴边,大家都听到了她那句“噢,我的天哪”。

“转过身来!”雅各布斯大声说道。

她起身转过去,看到20英尺高的自己,装点得高端耀眼。雅各布斯用一条胳膊搂着她的腰,免得她站不稳。他握麦克风那只手里藏着什么控制机关,他用力一攥,这次台下群众就不只是惊叹了,尖叫声四起。

巨型的凯茜·莫尔斯做了一个时尚模特转身的慢动作,露出礼服的后背,开得比前襟还要低得多。她从肩膀侧过头来回眸眨了一下眼睛。

雅各布斯可没忘记他的麦克风——这方面他显然是老手了——人们听到了麦克风传来凯茜的又一声惊叹:“哦!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