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的是那个度假村的话,咱们进不去的,”阿斯特丽德说,“我爸妈把会员资格取消了。他们说要供我在波士顿读书,必须得省着点儿。”她皱起了鼻子。

“不是去度假村。”我说。

途经朗梅多,昔日的卫理公会青少年团契在那里举行年度烤香肠活动。人们焦虑地看着天,匆忙收起毯子和酒水冷柜,跑回车里。雷声这会儿更响了,滚滚乌云席卷而来,我看见一道闪电击中了天盖另一边的某个地方。我开始兴奋起来。太美了,查尔斯·雅各布斯走的那天曾这么说,又美又可怕。

我们经过一处路牌,上面写着:前方一英里山羊山门房请出示会员卡。

“杰米——”

“这里应该有条岔道是去天盖的,”我说,“也许不在了,不过……”

路还在,而且还是碎石。我转进去快了点儿,结果福特银河车身的后半段先是往一边打滑,然后又往另一边打滑。

“你心里还有数吧?”阿斯特丽德说。我们一路驶向仲夏雷暴雨,她的声音里并没有恐惧,反而听上去兴致勃勃,还有点儿兴奋。

“但愿如此。”

坡变陡了。福特银河的后轮偶尔在碎石上打滑,但大多时候还能稳稳抓地。顺岔路再开2.5英里后,树木开始稀疏,到达天盖了。阿斯特丽德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起来。我踩了刹车,“吱”的一声把车停下。

车子右边是一个老旧的小屋,屋顶下陷,挂着青苔,窗户玻璃碎了。连墙上涂鸦都模糊得认不清了,纷乱地残留在灰色未刷漆的墙上。我们前方头顶是一个巨大的花岗岩隆起。隆起的顶部,正如雅各布斯在我半辈子之前告诉我的一样,一根铁杆直耸云霄,乌云压顶,低得仿佛触手可及。我们的左边,阿斯特丽德正在看的方向,是小山和田野,还有灰绿色的树林绵延到海边。太阳仍在那边发着光,照亮着世界。

“我的天哪,这东西一直在这儿?你居然都没带我来过?”

“我自己都没来过,”我说道,“我以前那个牧师跟我说——”

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天上下来一道耀眼的闪电。阿斯特丽德尖叫着双手抱头。有那么一瞬间——异样、恐怖而又美妙——我感到周遭的空气都换成了电油。我感到全身的毛发竖起,连鼻孔和耳朵里的细毛都发直。然后是“咔嗒”一声,仿佛一个隐形的巨人打了一声响指。第二道霹雳从天而降击中铁杆,使铁杆变成一种明亮的蓝色,就像我梦里看到查尔斯·雅各布斯头顶舞动的那种颜色。我赶紧闭眼以免变瞎。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杆子已经发红,樱桃红。就像锻铁炉里的马蹄铁一样,他曾这样说过,分毫不差。雷声随后咆哮起来。

“要走吗?”我喊道。我耳鸣得厉害,不喊出来自己都听不到。

“不要!”她朝我喊道,“到那里去!”她指着那残破的小屋。

我本想跟她说在车里更安全——隐隐记得有说法称橡胶轮胎可以绝缘防电——不过天盖这里雷暴不下千万次,小屋却依然不倒。我们手牵手朝小屋跑去,我这才意识到这是有道理的。铁杆可以引电,至少之前都是这样的。

我们跑到那敞开的门前时,天下起了冰雹,鹅卵石大小的冰块打在花岗岩上“哐啷”作响。“哎哟,哎哟,哎哟!”阿斯特丽德叫道,不过她一路笑着。她冲进屋里,我紧随而入,这时雷声大作,仿佛末日战场上的炮火。这次打雷之前是“啪啦”一响为先导,而非之前的“咔嗒”一声。

阿斯特丽德抓住我的肩膀:“看!”

我错过了雷电对铁杆的二度袭击,但我清楚看到了后续的东西。圣艾尔摩之火(又称球状闪电)在堆满碎石的斜坡上跳跃滚落。足有五六个之多,一个一个消失不见了。

阿斯特丽德抱着我,但还不止如此。她的双手扣着我脖子,爬到我身上,大腿勾着我的屁股。“太精彩了!”她喊道。

冰雹化作倾盆大雨。天盖在水中模糊,但我们一直能看见那铁杆,因为它不断遭到雷击。先变蓝或变紫,然后发红,然后消退,等待下次被击中。

这样来势凶猛的雨一般持续不久。雨势渐缓,只见铁杆下的花岗岩坡变成一条小河。雷霆继续轰鸣,不过怒气已散只剩余威。耳听四处流水之声,仿佛大地在窃窃私语。太阳还在东边照耀大地,照亮了不伦瑞克、弗里波特和耶路撒冷镇[2],我看到的不是一两道彩虹,而是五六道彩虹像奥运五环一样环环相扣。

阿斯特丽德把我的脸扭向她。“我跟你说个事儿。”她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事儿?”我突然确信她要跟我提分手,要让这绝美的瞬间荡然无存。

“上个月我妈带我去看医生了。她说她不管我们之间是不是认真的,这不关她事,不过她要我照顾好自己。她就是这么说的。‘你就跟医生说你月经不调而且痛经,需要买那个,’她说,‘医生看到是我陪你来的,就没事儿了。’”

我大概是有点儿迟钝,所以她照我胸口来了一拳。

“说的是避孕药,你个笨蛋。口服的那种。现在是安全期,因为我吃药后来过一次月经了。我一直在等一个正确的时机,如果这还不算的话,那就不可能有更合适的了。”

她看着我,眼里闪着光。突然低下眼睛,咬着嘴唇。

“不过……不过你别忘乎所以,好吗?想着我,温柔点儿。我好怕。卡萝尔说第一次痛死人。”

我们脱去彼此身上的衣服——终于一丝不挂——头上的积云散去,太阳穿透下来,潺潺水声就开始消失不见了。她的胳膊和腿上有晒痕,身上其他地方却白如初雪。她下面是纯金色的毛,没有隐藏她的私处,反而着重渲染了出来。角落里有个老床垫,那处的屋顶还完好——看来我们不是第一个用这小屋来做这事儿的人。

“噢,天哪!”

“疼吗?阿斯特丽德,疼不疼——”

“不疼,感觉棒极了。我想……你可以做了。”

我做了。我们俩做了。

那是我们爱的夏季。我们在好些地方做过——一次是在西塞罗拖车屋诺姆的房里,我们把他的床搞塌了,后来重新给他装好——但大多数是在天盖的小屋里。那就是我们俩的地方,我们把名字写在一面墙上,墙上还有别人的名字,不下半百。不过再没有遇到过一场雷暴。那年夏天再没有过。

那年秋,我去了缅因大学,阿斯特丽德去了波士顿的萨福克大学。我将这视作短暂的分别——我们假期会见面,在将来一个模糊不清的时间点,我们各自拿到了学位,就会结婚。自那之后,我了解到了一些两性之间的根本区别,其中之一就是:男人喜欢假定事情,女人往往不会。

雷暴雨那天,我们开车回家时,阿斯特丽德说:“我很高兴第一次给了你。”我跟她说我也是,却完全没有深想她的潜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