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意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自从加入乐队,我长高了快10厘米,但我的头发却长得很慢。我留了一年,头发才到肩膀。我跟爸妈因为头发也没少拌嘴,他们说我看上去像个流浪汉。安迪的话更损:“你要是想打扮得像个女的,直接穿条裙子不就得了?”天啊,基督徒都不能好好说话吗?
“哎哟,哥们儿,我要是剪了头发,看上去会像个呆子!”
“你本来就像个呆子。”肯尼说道,大家都笑了,连阿斯特丽德都笑了(不过她后来把手放在我腿上安慰我)。
“不错,”西塞罗·欧文说,“不过你会是个有驾照的呆子。保罗,这烟是放那儿给你欣赏的吗,怎么还不点起来?”
我把大麻烟停了;我管乔·卡弗蒂叫先生;我剪了个上班族的头,心都碎了,但我妈心花怒放。平行泊车的时候,我碰了后面那辆车的保险杠,不过卡弗蒂先生还是给我过了。
“孩子,我看好你。”他说。
“谢谢你,先生,”我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17岁生日那天,大家给我办了场生日派对,在家里办的,门前已经是柏油路了——这就是前进的步伐。阿斯特丽德当然应邀而来,她送了我一件她亲手织的毛衣。我立刻就把毛衣穿上了,虽然那是热火朝天的8月。
妈妈送了我一套精装本肯尼斯·罗伯茨的历史小说(我还真读了)。安迪送了我一本皮革精装的《圣经》,上面用金字盖了我的名字(我也读了,不过主要是为了气他)。扉页题词出自《启示录》第三章:“看哪,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那里去。”言下之意是我已然离弃,这也并非无凭无据。
克莱尔那会儿已经25岁,在新罕布什尔州教书,她送了我一件帅气的夹克。阿康从来吝啬,送了我六套吉他弦。无所谓了,好歹还是牌子货。
妈妈拿出生日蛋糕,大家唱了传统的生日歌。要是诺姆在的话,他那副摇滚大嗓门肯定早把蜡烛吹灭了,不过他不在,我只好自己吹。妈妈给大家递盘子的时候,我才发现爸爸和特里都没送我礼物,连条花牌领带都没有。
蛋糕和雪糕(自然是“香巧莓”口味)过后,我看到特里给爸爸使了个眼色。爸爸看了妈妈一眼,她回以一个紧张的微笑。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走进世界,妈妈的脸上其实常挂着那种紧张的微笑。
“到仓库来,杰米,”爸爸边说边站起来,“特里和我有样东西给你。”
“那样东西”竟然是辆1966年的福特银河。车洗过,打了蜡,白得就像月光洒在雪地上。
“我的天。”我声音都发颤了,大家都笑了。
“车身不错,但引擎费了点儿功夫,”特里说,“爸爸和我重磨了阀门,换了火花塞,塞了新电池……不少活儿呢。”
“还有新轮胎,”爸爸指着车胎说,“只是黑壁轮胎而已,但不是翻新胎哦。你喜欢吗,儿子?”
我扑过去拥抱他,把他们两个都抱了。
“只是你要跟我和你妈保证,要是喝了酒就别握方向盘。免得将来有一天,我跟她只能大眼瞪小眼,说我们送了你东西却让你去伤了别人或伤了自己。”
“我保证。”我说道。
阿斯特丽德——当晚开着新车送她回家的时候,我们合吸了一截大麻烟——这时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我会让他信守诺言的。”
往哈利家的池塘开了两趟后(必须得走两趟才能把大家都送回去),历史重演了。我感到有人拉住我的手,是克莱尔。就像雅各布斯牧师用电神经刺激器让阿康恢复嗓音那天一样,她把我拉进衣帽间。
“妈妈还要你保证另一件事,”她说,“不过她不好意思说,所以我来代她说。”
我等她把话说完。
“阿斯特丽德是个好姑娘,”克莱尔说,“她抽烟,我也从她的口气中闻到烟味儿,但这不表示她是个坏女孩儿。她也是个有品位的女孩儿,跟了你三年就足够证明了。”
我等她把话说完。
“她也很聪明。还有大学生活在等着她呢。所以,杰米,你要保证:别在那辆车的后座上搞大她的肚子。你能保证吗?”
我几乎笑出来。要是真笑出来,那一半儿是忍俊不禁,另一半儿则是苦笑。过去两年里,阿斯特丽德和我有个暗号——“小休”,指的是相互自慰。第一次那个之后,我跟她提了好几次安全套,甚至还买了一盒三个的特洛伊(Trojan)安全套(一个放在钱包里,另外两个藏在卧室护壁板的后面),但她坚持认为套子靠不住,要么会破要么漏。所以只好……“小休”。
“你生我气了对不?”克莱尔问。
“不,”我说,“克莱尔宝贝儿,我从来没生过你气。”我真的从来没有。我的怒气都留给了她后来嫁的那个禽兽,怒火从未消退。
我拥抱她,承诺绝不会让阿斯特丽德怀孕。这个承诺我坚持了,不过在天盖小木屋那天之前,我们又进了一步。
那些年我偶尔会梦见查尔斯·雅各布斯——梦见他用手指插进我那座泥沙堆成的小山来挖山洞,梦见他做那次骇人的布道,头上有蓝色火焰盘旋,就像一个带电的皇冠——不过后来他几乎从我的意识中消失不见了,直到1974年的那一天。当时我18岁,阿斯特丽德也是。
放假了。“镀玫瑰”整个暑假排满了演出(包括酒吧里的几场,爸妈不情愿地给我写了书面演出许可),白天我在马斯特勒家的农场摊位上打工,跟过去几年一样。莫顿燃油经营得不错,爸妈承担得起我读缅因大学的学费了,但我自己也得出一部分。距离去农庄报到还有一周,所以我跟阿斯特丽德成天黏在一起。有时候在我家,有时候在她家。很多个下午,我们开着我那辆福特银河漫游在乡间小道上,找地方把车一停,然后……“小休”一下。
那天下午我们在9号公路一个废弃的砂石坑,轮着抽一根当地质量一般的大麻烟。天气闷热,西边暴雨云正在聚拢。雷霆轰鸣,肯定有过闪电。我没看见,不过仪表板上的无线电广播扬声器传来静电的噼啪声,偶尔干扰一下当时在放的《男厕抽根烟》这首歌,这是“镀玫瑰”那年每场演出都唱的歌。
就是那个时候,雅各布斯牧师重回我的脑海,仿佛一位久违的客人归来,我发动了车子。“把烟灭了,”我说,“咱们兜兜风去。”
“去哪儿?”
“很久以前某个人跟我说过的地方。如果这地方还在的话。”
阿斯特丽德把抽剩下那部分放进一个装润喉糖的铁盒子里,然后塞进了座子底下。我沿着9号公路开了一两英里,然后左转上了山羊山路。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暴雨云逼近,本来就不多的朦胧日光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