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男孩能不能正确理解她的话。男孩迷惘地再次看着瑞穗。“她还没醒啊。”

  听上去像是个愿望,希望她能醒来。薰子很高兴。

  “嗯……是呢。大概今天不会醒了吧。”

  “今天?”

  “嗯,今天。”薰子说着,推起了轮椅,“再见。”

  “再见。”男孩回答。薰子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朝玄关走去时,薰子的目光投向瑞穗房间的窗户。不久之前,她在凸窗上摆上了玫瑰作为装饰。那是和昌在薰子生日那天买来的。上次他做这种事,是多少年之前了呢?

  从此,薰子开始使用玫瑰香味的精油。仅仅几滴,房间便被玫瑰花香围绕。瑞穗的脸色也更好了些。

  就像这样,捡拾起一点一滴的幸福,也很好,薰子想。也不希求太多了。如果和今天一模一样的明天能够到来,她便没有任何不满了。

  这微不足道的愿望暂时得到了满足。稳定而一成不变的平凡日子逐一来临,又逐一远去。每周一次的散步持续到十二月,直到天气真正寒冷下来为止。重新开始,是第二年三月的事情了。

  很快就到了三月三十一日,瑞穗成为四年级学生的那天。

  薰子照例睡在瑞穗房中。忽然,她醒了过来,仿佛有人在呼唤似的。看看表,是半夜三点多。

  怎么这时候醒过来了呢,正想着,薰子忽然发现——

  瑞穗正站在她床边。

  3

  资料中说,受试编号为38号的男性今年72岁,五年前因青光眼失明。由于已经退休,估计平时几乎不怎么出门。的确,和其他受试者相比,他用起白杖来显得不太熟练。

  也就是说,他是最适合这项实验的受试者。

  “START!”研究员喊道。

  男人战战兢兢地迈出一步。他的眼睛上罩着护目镜,头上戴着头盔。

  他很轻松地绕过了第一个障碍物,纸箱。在下一处空地上,几个足球正在滚动。男人顺利地从足球之间走了过去。再接下去的一块地面,地板上涂着各种颜色。有蓝色和红色的方格,还有蓝色和黄色的条纹。他们告诉男人,“只能踩蓝色的地面”。

  男人完美地踩着蓝色地面前进。接着是最后一道难关。这里有个来回走动的机器人,有小型犬一般大小。它的路线是随机的,当然,受试者必须避开它。

  男人在入口停下,观察了一会儿机器人的动作,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往前走。

  但机器人突然改变方向,朝男人的路径横插过来。男人轻轻喊了一声,停了下来。他的脸朝着机器人前进的方向,意思是“正在看”。

  确认机器人走远之后,他放心地再次开始行走。在研究员们的观察中,他到达了终点。四下里响起了掌声。

  “干得漂亮!”

  和昌对和他一起观看实验的研究负责人说。

  “合格了吗?”上个月刚满四十岁的负责人紧张地问。

  “如果我说不合格呢?”

  研究负责人的脸绷紧了,直立不动。“那我就只能换岗位了。”

  和昌忍俊不禁,拍拍下属的肩膀。“开玩笑呢。半句异议都没有,合格!接下来还差一点儿,对吧?就这样推进下去吧!”

  “谢谢!”研究负责人鞠了一躬。

  怀中的手机响了。和昌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是千鹤子打来的。

  “我是和昌。”

  “啊……对不起,在你上班的时候打扰你。”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千鹤子吞吞吐吐地说了事情原委,和昌不禁握紧了手机。

  千鹤子说,瑞穗的情况急转直下,被薰子送到医院去了。

  “是什么情况?”

  “这……很多地方都不好了。血压不稳,体温也变得很低。”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早晨。啊,不过,据薰子说,半夜里就不好了。”

  薰子是睡在瑞穗房里的。大概是半夜里发现情况不对,一直观察情况到天亮吧。

  “我知道了。我一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赶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他马上拨通了秘书神崎真纪子的号码,简短地对她说了一下情况,告诉她取消今天的所有日程。

  “我会尽力。”优秀的女下属回答。和昌道了声谢,便快步向外走去。

  乘出租车去医院的途中,他试着给薰子打电话,却打不通,似乎关机了。

  他茫然地望着车窗外,思考着。

  这三年里,瑞穗的情况一直很稳定。也不是一点麻烦都没出过,有过感染,患过肠胃障碍。但和昌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难题全都解决了。出问题的当时,不管是薰子还是千鹤子,都不曾通知过和昌,大概是不愿意打扰他的工作吧。

  可这次,为什么通知他了呢?

  或许应该做好思想准备了,和昌想。

  来到医院,他去问询台打听,护士请他去四楼护士站确认一下。

  和昌坐电梯来到四楼,到护士站询问。年轻的护士马上明白了,把病房号告诉了他。

  “我可以直接进去吗?”

  “请。您的夫人也在里面。”

  这简简单单的回答让他有些沮丧。他原以为瑞穗进了集中治疗室,薰子正在候诊室焦虑不安。

  他走到病房门口,敲了敲门。薰子的声音说:“请进。”

  和昌推开门,薰子正坐在床边。她抬头看着和昌,说:“你来了。”她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不见一丝悲伤。

  “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和昌看着病床,“什么情况?”

  瑞穗正躺着打点滴,脸稍微有点浮肿,和上次见面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薰子没有回答,认真地凝视着女儿。

  “喂,是怎么回事?”他略微加强了语气。

  她站起来,向窗边走去,旋即回转身,直直地望着和昌。

  “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讲。非常非常重要。现在方便吗?”

  和昌用力点点头,看了看瑞穗,目光转回到薰子身上。“和瑞穗有关吗?”

  “当然。”

  “什么话?”

  薰子微一踌躇,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我不知道算是昨晚还是今晨,总之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开始猛烈地眨眼,眼睛通红,面颊抽动,“瑞穗她……走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