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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必是寇籍,寇先生了,闻名不如见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吐出这样的话的。

“在下正是,承蒙容兄垂爱,荣幸之至。”只见他一抱拳,微微点头,那种风雅的气度恰似清风抚柳般温和。

我们二人又让了一回,寒喧了几句便双双入座,看来,他也并未发觉我是女儿之身。

坐定下来,他便吩咐:“茗儿,上茶,用新鲜的茉莉加旧年的菊花。”

接着,他又转头向我,面上绽出初荷样的笑容,清透、娇雅却不张扬,诉道:“我这茶是专因容兄而上的,因不常有人来,所以一般只用绿茶,可是见了容兄却觉甚为相熟,如同多年不见的故人,所以用了旧年的菊花,一来搁了一年,没了湿潮的青土味,二来菊花性温也合我们这一见如故之意。用茉莉倒完全是借了它的香气了。”

这平平常常的几句话,因是自他嘴里出来,倒觉亦如茉莉的芬芳了。

茗儿就是那书童,此刻见他捧了个茶盘进来,那茶碗也甚是精致,莹碧翠绿,光软温润,必是蓝田方可出产的美玉。

我掀开茶盖,但觉一种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裹夹了些菊的淡草味,高贵却不华丽,几株小小的茉莉花蕾飘在上层,下方的两朵菊花困沾了水的润泽,便不再干瘪,完全舒展开来,金灿灿的花辨犹如初放。一口送入喉内顿觉清爽干冽,丝丝凉凉的甜意压于舌根。

“寇先生这茶果真好,以前小弟也曾品过此类茶饮,只是都不似这样的有意味,不知寇先生可是用了什么样的秘方?”

“秘方是没有的,只这花却是上品,也是旧年一个很相好的友人赠的,如若容兄不嫌,自可拿去一些。”

“这怎么好,讨扰半日不说,还带了东西去,岂不失礼。”

“容兄哪里的话,你我投机,送你一些茶啊花的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好礼酬知已嘛,你这么说倒显得有嫌隙了。”

后来我们又叙谈了很久,甚为欢喜,对于他我似乎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言谈之中方知他也是浙江一富户之家,独居于此只为寻求一个清静。我们谈了书法、诗画,园景,曲谱,总之一切可谈之事都有涉及,殊不知,这样一位曼妙的人物,腹中更是锦华一片,质自灵秀。及至傍晚,我们之间似乎已是多年的相交,竞有些难离难弃了。

终究是时候到了。出得门来,天色已微微发暗,雨水落得也更欢了,我坐在小轿里,回味着寇籍的一切,竞心生甜蜜,瑟瑟颤动,之前我可是从未想过这世上除了我自己还会有人让我如此的心驰神往。我已忘了自己对佛祖的许诺,于是芳心暗许,此生此世,若非寇籍,便无人再可相爱。只是我这女儿身份又如何让他得见呢?

转眼便已夏至,我吩咐轻烟将寇籍请来家中的后园,算是还礼。

午后,凉风习习,初夏的阳光虽很绚灿却不至于猛烈,这样的天气会见寇籍,正合我心。我早已命人在后园凉池边的草亭内备好了果案酒疏,并一把凤尾瑶琴。今日我以女子装扮,略施粉黛,着一件淡彩鹅黄裹绿的锦袍,外罩一件冉冉轻纱,在池边袅袅抚琴。乌发一泻千里垂至足边,微风起处,衣袂携着发丝悠悠飘荡,引得蜂啊、蝶啊齐齐在四周舞动。纵使十个寇籍,见此美眷如花也必将倾心,除非,他不爱女子。

轻烟从后园角门将寇籍悄然引入园内,我只当不知道,依旧抚琴。及至踱至面前,方停手起立,施以礼节。我双眼含情,举目凝望寇籍,却见那张不俗的脸孔之上虽有惊异之色却无半点动容之情。我心下迷乱,莫非他早有属意的女子?然其余都视而不见?

“不知小姐在此,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寇籍因见我面有难色,便紧赶着赔起罪来。

我自知失态,定了定神才道:“哪里,这位想必是寇先生了?”

“在下正是。”

我又拿眼去瞄他,却见他头都不曾抬,似是很拘谨,全无那日的潇洒气派。

“家兄正在后堂,待我为寇先生前去通传。失赔了,还请寇先生自便。”

“有劳小姐了。”

因觉无趣愤恼,我便欲退去,不再出来见他。

坐在闺阁中,我正心中烦恼,轻烟进来问:“小姐不去见他了吗?”

我怏怏道:“他都不抬眼瞧我,还有什么可见的。你去回了他,就说不巧,容公子现在前厅陪客,不便脱身,今日让他白来一趟,改日再登门赔礼。”

轻烟在一边哧哧的笑:“小姐又或人家因见了这国色天香的貌,心下钟意却又不敢冒犯呢?哪有一个大男人死盯着初次见面的姑娘瞧的,那不是太失礼了么?小姐就该换作男儿身去探探虚实才对啊,哪有在这里生闷气的理呢?可不要任了一时之差错过好姻缘。”

“你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了。”

轻烟见我责怪,不再言语,只说:“小姐若真的不见,我这可就去回了,你别后悔。”说罢便抬脚欲去。

“慢着,你回来。”

见我开口阻止,轻烟又嘻嘻笑着折了回来:“我就知道小姐是不忍就这么让他离去的。“

“别耍贫嘴了,快帮我选一件合适的袍子来。”我吩咐道。

少顷,我便换了一件月白色斜襟长袍,抹去了脸上的脂粉,将头发束起,上系一条月白色长丝飘带,款款然步向后园。

远远便听见有琴声,许是等的久了,寇籍正坐着抚弄我那支凤尾。

“寇先生久等了,刚刚脱得身来,还望不介意才是。”我早已恢复了神貌,寇籍也未觉查出我有何不妥之处。

寇藉也笑道:“容兄怎么这样说,我们之间还要见外吗?日后但唤我寇生便是,也觉亲近。”此时的他风采谈笑复又自然优雅,刚才的拘谨似乎一扫而光,我更相信轻烟的说话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寇生刚才可见得我胞妹?”

“有幸得见,令妹实是九天玄女,非凡间人品。”

“既如此,寇生可否有意?如有意不嫌,兄倒是可为生从旁撮合。”我故意试探问他。

寇籍浅笑道:“容兄可是拿我作耍?令妹气质不俗,又容貌出众。我怎敢高攀。”

听闻这话,我已十知八九,但又不肯就此作罢,复又向他问道:“是寇生嫌弃胞妹不够柔顺还是心下另有所属?”

听我这番言语,寇籍似有为难,道:“容兄莫多心,令妹已是天下绝品,我又怎会不心仪,况我并无心仪之女子,只是可惜无缘,寇某此生都不打算娶妻,多谢兄的一番美意,寇某心中感激,只望兄不要误会,坏了你我情谊才好。”

我当下想想,也不知他此话何解,只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勉强,只叹小妹少福,我自是不会疏离寇生的。只有一处不解,莫非寇兄也有断袖余桃之辟?”

讲完,我便觉最后一句问的有些失口了,但又不好收回,只得听由下去。

寇藉似乎也并无恼怒之意,只是讪讪的笑答:“容兄见笑了。”

他的回答含糊模棱,并无肯定或否定之意,倒是让我心愈加难熬,那我当如何?

长风凉亭,入凡尘以来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留恋爱慕,可见前几世真真是白活了。本以为凭我的容貌资质,那两情相悦、花前月下也是一定的事,没曾想却如此的不遂愿,直叫心中如琢如磨,牵念不舍。

18岁生辰的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佛对我说:“狐儿,今日你在人间已满千年,是该随我回去了。”瞬息间,我被带进了万丈佛光的金殿里,佛依旧慈祥安静,充满智慧,在他的脚边还卧有一株白的刺目的雪莲。

佛问我:“狐儿,在世间寻觅千年,可有所悟?”

我想到了寇籍,便恳求佛:“智慧的佛,我希望回到人间,我爱的人还在那里。”

佛轻轻的叹了一声,摇摇头:“终究是孽缘,你虽是灵物却也中了情的魔,罢了,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