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漠笑起来。“我也想回去,但她不让。”他指指他妹妹,他的神情不太像三十岁的男人,倒像个十三岁的男孩。

“这由不得她。”

“可是今天已经很晚了。”父亲走到警察面前,“而且,你大老远地从南京来上海抓人,怎么也得跟这里的巡捕房打个招呼吧?”

这句话把警察震住了。

“我今天来得太急,还没有知会他们。”

“你现在去找他们,他们恐怕也没功夫理你。现在都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了……”

父亲驻足环顾四周,“我看这样好不好,你今天先去旅馆住,等明天你知会这里的巡捕房之后,你再过来……”

警察笑起来。“那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趁机逃走?”

“他不是凶手,他干吗要逃走?”姑婆怒道。

父亲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今晚你就留在这里。你可以跟他睡一个房间,我一会儿就找人安排。”

警察被说动了,他向父亲微微欠身表示谢意。

“麻烦你了,夏先生。”

父亲也朝他点了点头,“你叫唐……”

“唐震云。”

“我得去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请便。”

父亲走到客厅的另一头拿起了电话。这一边,夏漠正朝警察笑。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住一个房间。”

警察朝他假笑。

姑婆走到警察面前,尽管她已经尽量在掩饰,但还是能看出来她现在相当生气。

“难道你没有别的嫌疑人了吗?”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你要盯住我哥哥不放?那个赌坊老板跟我哥哥有什么关系!他只去过赌坊一次。”

“是,但他去的那次赢了那家赌坊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票。他出老千!”

“可他没把钱带回来!”

“在赌坊,出老千就是死罪。”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如果他们之间有仇,你觉得那个赌坊老板等得了一年吗?我哥还不是早被他砍死了!可他现在平安无事地站在这儿。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天他没有出老千,他跟赌坊老板之间也没任何瓜葛!”

警察刚想反驳她,希云“噔噔噔”跑到了客厅。她发现阿泰躲在帘子后面,很是惊讶。

“你在干什么?”她轻声问。

还没等他回答,她又径直走进了客厅。父亲正巧挂上电话。

“舅舅,舅妈问你,是不是可以上点心了。”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那其实是在催促父亲尽快返回饭桌。

“可以上了,我们马上就过去。来,唐警官,认识一下,这是我外甥女周希云……”

父亲热情地替他们作介绍。

唐震云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马上礼貌地跟希云打了个招呼。

“唐警官会跟我们一起吃晚餐,你让他们增加一个位子。”唐震云想要婉拒,父亲又接着说了下去,“我把你安排在夏漠旁边,你们好好交流交流。当然,”他笑着转向夏漠,“首先你得上饭桌,我女儿很想见叔公,听说你会说两种外语。”

夏漠微笑点头。

“快去吧。”父亲催促希云。

希云点头退下,在离开客厅门口时,她朝阿泰作了个鄙夷的表情。

他懒得理会希云,不过眼看着父亲和姑婆他们从客厅里出来,他赶紧退回到走廊上,并飞快地奔回餐厅。

阿泰回到饭厅时,大姑正在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

“……我说呢,肯定是他们在南京干了什么!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干,那个警察怎么会大老远地从南京追到上海来?……”

见他进来,大姑忙问,“阿泰,你听见什么了?”

“可惜我什么都没听见。”他故意掏掏耳朵,一脸无奈。

大姑白了他一眼。

汪妈和希云两人匆匆走了进来,希云落座,汪妈忙不迭地安排位子。

“谁要来?”大姑问。

“是叔公和一位警官。”

“警察?就是刚刚那个警察?”大姑非常吃惊。

其余人也非常好奇。

“就是你说的那个从南京来的警察?”母亲问道。

“我怎么知道?秋宜做事向来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她们正说着话,父亲等一行四人走了进来。

“来来来,小唐,快请坐,”父亲热情地招呼着。真奇怪,父亲为什么对一个外来的警察如此热情?

“打扰了。”唐震云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

“夏漠你也坐。梅琳,这就是你叔公。”父亲笑着对梅琳说。

梅琳好奇地打量着夏漠,又朝唐震云瞥了一眼。

“叔公,警察来找你,是什么事啊?”她问道。

夏漠显然不怎么习惯跟女性打交道。

“没什么。”他看也没看她一眼。

“这位唐警官是南京巡捕房的新任探长,”父亲笑着介绍,“他找夏漠,自然是有公务在身,我们外人就不要多问了。今天时间不早了,我邀请他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小唐,别客气。”

唐震云点了点头。

“子安呢?你打过电话没有?”父亲问大姑。

“刚刚打过,那边没人接,可能已经往回赶了吧。”大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现在更关注席上的警察,“是什么大案子惊动探长大人从南京赶来上海?该不会是有人犯了什么事吧?”

“大姐……”

夏太太想阻止她。

“这可得问问清楚。”大姑来了劲,“我可不希望家里来一个什么犯人,这个家的女眷又特别多。你说是吧,银娣?”

别人都知道这种时候,不该附和大姑,只有银娣完全看不懂饭桌上的局面。

“是啊,到底是什么事啊!唐警官,你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也好放心,我还怀着孩子呢!”银娣下意识地摸摸她的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