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穗子冲着大夫两口子问道,可回答她的人却是上条。

  “还得先把昨晚那盘棋分出个胜负来。”

  “棋?”

  “就是和大夫之间的那盘棋啦。还胜负未分呢。”

  菜穗子一脸吃惊地望着大夫。

  “昨晚最后谁赢了?”

  丈夫闭起一只他那对眼角下垂的眼睛,说:“不过就只是一盘棋而已。”

  “只赢他一回他是不会死心的。”

  上条不耐烦地说:“还得再赢他十九盘才行啊。”

  吃过早饭,两人在旅馆周围散了会儿步。一条小路从旅馆的门前向着树林蜿蜒延伸。估计是昨晚又下了场雪的缘故,路上积起了十公分左右的新雪。

  穿着防雪靴的脚踩在路上,积雪沙沙作响。眼见前方并无脚印,估计她们是不会与江波和大木相遇了。

  “你是怎么想的?”

  真琴一边用脚尖踢着积雪,一边问道。

  “什么怎么想的?”

  听菜穗子如此反问,真琴满脸难以启齿的表情,把手放到了头上。

  “就是有关你哥哥的那件事嘛。据大夫两口子的说法,当时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精神崩溃的症状。”

  “是啊。”

  菜穗子把两手插进夹克的衣兜里,默不作声地向前走着。踩到雪堆时,脚底的那种感觉让她的思维中断了下来。

  “我也希望事实就是这样的。如此一来,我觉得哥哥他并非自杀而死的想法也就能够得到验证了。而且如果他直到临死时都处在精神崩溃的状态中的话,感觉似乎也怪可怜的。”

  真琴什么也没说。过了好一阵,她才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了句“的确”。

  “不过最让人觉得不对劲的人还是大木啊。只有他一个人说当时你哥哥有点精神崩溃,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蹊跷啊。他这样做的目的,会不会是为了让自杀的论断更为可信?”

  “你的意思是说,是他杀了公一?”

  “我也不大肯定……但他给人的感觉的确有些奇怪。昨晚不也一样的吗?三更半夜的,怎么可能会跑出去散步嘛。还有,刚才我还在想,大木不是在我上床之后回房的吗?如此一来的话,我藏在柜台后边时,从后门进来的人就不应该是他。这样一来……”

  “那就是说,大木并非独自一人了啊。”

  “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菜穗子不满地嘟起了嘴。

  小路与通往旅馆门前的车道并排延伸着。只要沿着它向前走两百米,就能走上主干道。说是主干道,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沿着主干道而上,最终通往的也不过是条越走越窄的登山道;往下走的话,也只能到达那处就跟马厩似的车站。

  来到与主干道交汇的地方,两人转身返回。不管走到哪里,眼前都是同样的景色。积雪,白桦,还有穿过树林的缝隙间洒下的阳光,和耳畔那若即若离的小鸟叫声。

  往回走到一半,两人便遇上了高濑驾驶的面包车。高濑郑重地停下车子,打开车窗。

  “我去迎接客人。”

  高濑说:“总共还有四位。这下子就全到齐了。”

  “都是些怎样的客人啊?”

  真琴问。

  “一对住在‘鹅与长腿叔叔’房间的夫妇,另外两位是来滑雪的男客。”

  “住哪间房?”

  “‘启程’那间。”

  说完,高濑再次踩下了油门。面包车笨重的车身稳稳地在路上飞驰了起来。

  菜穗子和真琴走出小道,之后就像昨天一样,绕到了旅馆背后。旅馆背后倒是留有着不少脚印。然而两人却并未对此发表任何的看法。

  石桥依旧断在半空之中。在菜穗子看来,这座从中间断开的石桥,就仿佛一对龙头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的巨龙父子。

  “之前都没发现啊。”

  真琴望着东边说道。菜穗子也跟着扭过头去。

  “大山居然离得那么近。”

  “是啊。”

  其实那山也算不得很高。两人的东面,耸立着两座样子很相似的山,而太阳此刻正挂在两座山的正中央。

  “感觉就跟驼峰似的。”

  真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感想,菜穗子也表示赞同。

  菜穗子战战兢兢地走到崖边,朝谷底望了一眼。沐浴在旭日的晨晖下,断桥的残影静静地匍匐在谷底。巨龙父子的影子似乎比空中的巨龙要凑得更近一些。

  要是再往前走上一步,估计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菜穗子赶忙往回退了几步。她害怕高处,既冷又高的地方更是让她感到恐惧不已。

  真琴在桥根处蹲下身,探头朝桥下看了看。见菜穗子走到自己身旁,她指了指石桥的背面。

  “那是什么啊?”

  隔着真琴的肩头,菜穗子也探头朝桥下看了看。石桥下边藏着一根粗粗的木料。真琴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根木料抽了出来。光从她手上的动作就能看出,木料的分量不轻。

  最后,真琴从桥下抽出了一根大约两米长的四棱木材来。说是四棱木材,其厚度大约有五公分,而宽度则为四十公分,感觉更像是块板材。虽然真琴并不懂木材质量的好坏,但其新旧程度却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这玩意儿是干啥用的呢?”

  真琴用右拳轻轻地敲了敲木板,崭新的板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估计是用来做家具什么的吧。这家旅馆的东西,不是很多都是手工制作的吗?”

  听菜穗子如此说道,真琴稍稍想了想,喃喃自语地说了句“或许吧”。之后,她又把那东西塞回了原位。

  回到旅馆,只见大夫和上条还在棋盘面前鏖战,却不见太太的人影。经理坐在暖炉前看报,见两人回来,抬头冲着她们说了句“你们回来了”。

  两人沿着冷冷清清的走廊向房间走去。站在房门前,真琴冲着走廊深处努了努嘴。

  “那边咱还没去过的吧?过去看看如何?”

  除了自己住的房间外,两人还只到过“伦敦桥与老鹅妈妈”的房间去过。那房间对面是“圣·保罗”房间,里边住的是大木。旁边就是菜穗子她们住的“鸡蛋矮人”。再往里走是“鹅与长腿叔叔”房间,房门的牌子上写着“Goosey and Old father Long-Legs”的字样。菜穗子她们知道这房间与“伦敦桥”那间一样,同样也是分做两层的。

  “长腿叔叔”的对面是Mill,也就是“风车”“磨坊”的意思。据上条说,他就住在这间房里。

  “风起风车转,风息风车停——我记得上条曾经这样说过的吧。”

  菜穗子回忆着说。这样的儿歌的确可谓朗朗上口。

  “结果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也被拿来编成了儿歌。”

  “这肯定也是《鹅妈妈童谣》的特征啦。”

  两人从“风车”旁走了过去。

  走道在前边朝左拐了个弯,而在拐弯之前——也就是“风车”那间房的对面——有一处大约四平方米见方的地方。那里放着一张散发着黑色光泽、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的圆桌,而墙上则挂着一幅感觉就像是幼儿涂鸦似的油彩抽象画。

  “菜穗子,你看这个。”

  听到抬头望着墙边架子的真琴叫自己,菜穗子也走了过去。真琴的手里拿着个就跟保龄球瓶似的东西,凑近一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个用木头雕成的人偶,其大小就跟一升装的可乐瓶差不多。

  “这是圣母玛丽亚吗?”

  “哎?”

  听真琴突然这么说,菜穗子并没有立刻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玛丽亚……何时归家?……哥哥的明信片……

  “让我看看。”

  菜穗子接过人偶来看了看,感觉它似乎已经有些年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人偶的头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层布,臂弯里还抱着个婴儿。

  “是圣母玛丽亚,错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