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两步,正巧碰到真琴洗漱完归来。虽然当时她正在用白毛巾擦拭着脸,但看到菜穗子后,她还是轻轻抬了下右手,沾在额发上的水珠,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光芒。

  “早上好。”

  见菜穗子冲自己打了个招呼,真琴轻轻点了点头,冲里边努努嘴。里边站着的人是大木。

  大木拧开水龙头,一边往盆里放热水,一边怔怔地望着窗外。也不知他在沉思什么,甚至就连水从盆里溢了出来,他都没有觉察到。

  菜穗子缓缓走到他的身旁,冲他说了句“早上好”。他就像是如梦初醒一样,全身打嗝似的抽动了一下,连忙关上了水龙头。

  “啊……早上好。”

  “你这是怎么了啊?”

  见菜穗子把脸凑了过来,大木连忙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只是发了下呆罢了。”

  “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吗?”

  “也许吧。”

  “你昨晚好像出去过?”

  菜穗子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而大木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的黑眼珠不住地晃动,狼狈的神色在他脸上显露无遗。

  “你都看到了?”

  “也不是,那个……”

  这一次轮到菜穗子感到手足无措了。尽管她知道该感到狼狈的人不是自己,但面对着大木那副严肃的表情,昨晚那种不明就里的不祥预感又再次在心中复苏了。

  “我听到你昨晚从外边回来。”

  菜穗子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句话来。大木回答了句“是吗……”,但脸上那种倒吸一口凉气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菜穗子就像是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倒了一样,低下了头。

  “昨晚我有点失眠,”过了一阵,大木用生硬的语调说,“所以就出去散了会儿步。”

  “是吗?”菜穗子说。两人间的气氛感觉有些凝重。

  大木拿起自己的洗面奶,冲菜穗子说了句“过会儿见”,之后便逃也似的走过了走廊。

  等到大木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真琴凑到菜穗子身旁说:“有点蹊跷啊。”

  “是啊。”

  “他大概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嗯……”

  菜穗子点了点头,两眼怔怔地望着大木留下的那只装满了热水的脸盆。

  牛奶黄油炒鸡蛋、熏猪肉、蔬菜色拉、南瓜汤、羊角面包、橙汁、咖啡——这些就是这天早上的菜单。与菜穗子她们俩一起用餐的是大夫夫妇和上条。江波和大木早已用过早餐,出门去了。高濑不时现身,为众人补充羊角面包和咖啡。

  “昨晚睡得还好吗?”

  邻桌的大夫太太向两人问道。她那张未经化妆的脸,看起来感觉就像是镇上居委会的大妈似的。

  “睡得很好。”

  真琴回答。而菜穗子却默不作声。

  “真厉害,居然能在那间房里睡着。年轻就是好啊。”

  一边把撕开的羊角面包塞向嘴边,大夫一边羡慕地说道。

  菜穗子心想,这是个与他们两口子聊聊的绝好机会。自己虽然很想找他们这些常客聊聊哥哥的那件案子,但若是贸然发问的话,反而会让对方觉得有些奇怪。

  “去年闹出自杀案件的时候,大夫您都在干什么呢?”

  虽然菜穗子尽可能地想以拉家常的语调和夫妇俩聊聊,但声音听起来却还是有些兴奋。然而对方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大夫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点头,之后他的喉头微微一动,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帮忙做尸检啰。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听说住客中恰巧有位医生,那些刑警们全都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大夫当时可真是帅呆了。”上条在一旁揶揄道,“感觉就像是刑警连续剧似的。”

  “就是,还对那些刑警们指手画脚地。”太太说。

  “我可没对他们指手画脚,不过只是把检察结果告诉了他们罢了。”

  “那,最后得出的自杀的结论,是大夫您做出的判断吗?”

  听到如此一针见血的问题,菜穗子不禁扭头看了看真琴的侧脸。大夫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连连摇头。

  “客观来说,我就只能说是不清楚。尸体的身旁放有毒药,很明显,死者就是喝下了那毒药而死的。但能做出清楚判断的情况也就仅止于此。死者究竟是自己喝下的毒药,还是被人给强行灌下的。再或是误服了毒药,这一切全都无从考证。当时我的面前,就只有一具一动不动、默无声息的尸体。”

  “听起来就像首诗似的。”

  上条端起咖啡杯来说道。菜穗子瞅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理会他,扭头望着大夫。

  “那就是说,自杀这结论是警方做出的判断?”

  “那是当然。只不过我也曾经向他们表达过自己的意见,认为他杀和事故死的可能性不大。把毒药误当成药服下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我们这些人中,似乎也没有哪个疯狂到会对刚认识的人痛下杀手的地步。”

  “与其说是意见,倒不如说是一厢情愿。”

  或许是早就对上条的这种冷嘲热讽习以为常的缘故,大夫不动声色地冲着他说道。

  “是一厢情愿。也可以说我相信是这样的。当然了,正如你所说的,警方还没有天真到会把我们的一厢情愿记录到搜查笔记中去。当时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现场的状况和一些与死者相关的情报。所谓状况,指的就是房间的门锁……”

  “当时房门是从屋里上的锁。”

  或许是不想让丈夫独占风头的缘故,大夫太太也抢着说道。

  “而且备用钥匙保管得很严密,并非轻易就能弄到的。如果人是被杀的话,那么这案子就是一场密室杀人了。”

  太太两眼放光,洋洋自得地说。

  太太刚闭上嘴,大夫便立刻开口说道。

  “警方当时也曾找相关人员询问过各种情况,但最后他们还是只能认定,将门上锁的就是死者本人。而且死者当时正处在精神崩溃的状况下,完全具有自杀的动机,因而警方也就顺便以此结案了。”

  “那大夫您自己是怎样认为的呢?”

  菜穗子也在不经意间提高了嗓门。当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之后,她又压低嗓门继续说道:“也就是说,死者当时已经开始有些精神崩溃了吗?”

  或许是她的说法太过有趣的缘故,大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往常那种平静的表情。

  “就我这个医生来看,当时他的精神状况应该没什么问题。警方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甚至还大吃一惊。至少在我的面前,他从没有表现出精神崩溃的样子来过。”

  “我也这么觉得。”

  太太说,“那小伙子感觉挺不错的。当时他还和我们一起打过牌,只不过牌技倒是很一般。”

  “这里的人就只有大木君赞同精神崩溃的说法,我也同意太太的意见,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小伙。”

  上条的话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含义,但是却在菜穗子的心里留下了影子。

  “大木先生觉得死者当时的确有些精神崩溃吗?”

  “倒也还没到那地步。他那人头脑灵活,曾经在众人面前展现过他的博学多才,让大伙儿都对他感到钦佩,所以靠身体吃饭的大木君或许会看不惯他。大木君那人挺喜欢标榜自己的,所以他才会赞成精神崩溃的说法,借此来诋毁死者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

  “……”

  当真如此吗?菜穗子心中暗想。大木那样说,会不会其实另有目的?

  见菜穗子默不作声,真琴赶忙圆场道:“嗯,人在旅途,自然少不了会发生些事情的啦。如果发生的都是好事那就好了。”

  “的确如此。”

  夫人啜着剩下的汤汁说道。菜穗子还在替她担心那汤是不是凉了,却见太太美美地喝干了汤,开口问道:“对了,今天你们打算上哪儿去溜达呢?稍微走远一些的话,还可以去溜冰的哦。”

  听真琴说还没决定,之前一直在默默地喝着咖啡的上条突然露出一脸猛然想起些什么似的表情。

  “说起来,大木君昨天还踌躇满志地说,今天要带你俩四处走走呢。他那人向来是个积极分子。”

  真琴在菜穗子的身旁缩了缩脖子:“的确是个积极分子。”

  “那大伙儿今天都打算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