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一那样明信片上提到的圣母玛丽亚,莫非就是它?”

  “不清楚……”

  菜穗子再次看了看手里的玛丽亚像。玛丽亚的表情看上去很安详,如果这人偶是出自外行之手的话,那么这人的技艺倒也可以算得不错。但没过多久,菜穗子便发现这尊玛丽亚像上有处奇怪的地方。不管走到哪里,这世界上都不可能找得出与它相似的玛丽亚像来的。

  菜穗子说:“这玛丽亚……头上怎么会长着犄角?”

  “哎?不可能吧?”

  或许是因为圣母玛丽亚与犄角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太过突兀,甚至就连真琴自己也没有留意到。菜穗子把那尊玛丽亚像递到了真琴的眼前。

  “你看,额头上有处突起的地方对吧?这会不会是犄角啊?”

  “怎么会……这世上哪儿有长犄角的玛丽亚嘛……”

  大概是觉得自己也无法解释出个所以然来的缘故,真琴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再没有往下接着说了。她用手指轻抚着那处突起,说:“我也搞不明白,大概是个装饰吧?可不管怎么说,这犄角的确有点怪异啊。”

  “这话说的也是。”

  菜穗子把玛丽亚的脸转朝向着自己。玛丽亚的额头上,有处米粒般大小的突起。这东西真的是件装饰吗?就算再继续讨论下去,估计也是没法得出任何能够令人信服的答案来的。菜穗子一边喃喃地说首“好奇怪”,一边把那尊玛丽亚像放回了原位。

  沿着走廊往左拐过弯去,眼前就是这家旅馆的最后一间房了。深褐色的木门上,挂着一块写着Jack and Jill字样的牌子。

  “‘杰克与吉尔’啊?”

  “估计这间就是江波的房间了吧?”

  不知何时,真琴已经把这些事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菜穗子和真琴两人回到房间里查看俯瞰图时,高濑把新来的客人带进了旅馆里。就在她们为高濑所画的俯瞰图的细致与准确赞叹不已的时刻,大厅里传来众人交谈的喧哗声。十分钟后,高濑嘴里念着“打扰一下”,敲响了房门。真琴站起身来,打开了门锁。

  “今晚我们打算组织一场派对,如果两位有兴趣的话,就一起来参加吧?”

  高濑盯着两人说。“现在常客们全都到齐了,这也是种惯例。而且明天一早,大木先生就要离开这里,所以机会就只有今晚这一个了。”

  “大木先生吗?”菜穗子问道,“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这事?”

  “之前他预约的时候还打算在这里多呆一阵的,可今天却突然提出说要离开。”

  高濑对大木的预定变更似乎也感到有些困惑。

  答应了参加晚上的派对之后,两人和高濑说,让他载着她们到附近的滑雪场去一趟。之前她们早已商量好,回东京的时候,还得带张两人站在雪坡边上的照片回去,给父母一个交代。

  前往滑雪场的路上,三个人在面包车里交谈了起来。

  “有什么收获没?”

  双手握着方向盘,高濑两眼盯着前方说道。这样的问话,恰巧戳中了菜穗子的心痛之处。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她,根本无法看到高濑此时的表情。

  “目前还不清楚。”

  真琴回答说,“情况倒是打听到了不少,但能不能算得上是收获,那就不得而知了。搞不好其实我们就只是在白费心机罢了。”

  “那有关鹅妈妈的咒语这方面,有没有查到些什么呢?”

  毕竟她们昨晚曾让高濑画过俯瞰图,就连他,似乎也开始关注起这事来了。

  “暂时还没有。”

  “是吗?”

  言下之意,似乎是他早已预料到结果会如此。不知在这名看似纯朴青年眼里,这样两个对一场已经过去的自杀案件纠结不己的女大学生,又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菜穗子最后决定还是别再妄自猜测了。

  “高濑先生你在‘鹅妈妈’这里干了几年了?”

  菜穗子突然若有所思似的问道。高濑稍稍停顿了一下,回答说“两年了吧”。菜穗子心想,他刚才停顿的那一下,或许是在计算年数吧。

  “你就一直都住在旅馆里吗?”

  “大致可以算是吧。”

  “大致?”

  “我偶尔会到静冈去,我老妈在大学宿舍给人烧饭。只不过我很少回去。”

  “你老家是哪里的呢?”

  “之前我曾经在东京呆过一阵子。但因为除了老妈之外我就再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老家了。”

  从高濑的年龄上来看,估计他是在高中毕业后,过了一两年就到“鹅妈妈”旅馆来了。而高中毕业后的两年时间,他应该也没闲着。尽管如此,毫不发怵,淡淡地讲述着自己其后的经历的高濑,却让菜穗子见识到了与之前所认识的他不同的一面。

  “两年前的话,那正好就是坠崖事件发生的时候啊?”

  真琴说道。高濑再次停顿了一下,小声回答说:“是啊。”

  “事故发生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里上班了吗?”

  “还没……”

  车子猛地往左划出一道弧线,菜穗子的身体不禁向右甩去,真琴也从左边靠了过来。高濑连忙向两人道歉。

  “我是在那场事故过去很久之后才到这里来上班的。记得大概是在那件事发生了两个月之后吧……”

  “是吗……”

  菜穗子扭头看了看真琴,每当她在思考什么事的时候,她就会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面包车最终停在了沿着缓坡向上的升降机的出发点旁。道路的左边是升降机的登机口,外边排着十几个滑雪者;右边则是一片停车场,估计同时可以容纳几十辆车。

  “我五点时会来接你们的。”

  说完,高濑把车子调了个头。眼望着那个四角形的车子背影渐渐远去,真琴似乎有些话想说。菜穗子问她想说什么,她也只是回答说“没什么”。

  从附近的小卖部租借了滑雪用具之后,两人坐上升降机,沿着斜坡缓缓而上。离开家时,菜穗子为了向家人隐瞒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曾把自己的滑雪用具给扛了出来,但因为背着实在太沉,所以最后还是扔在了真琴的公寓里。

  坐在升降机里,菜穗子看着那些身穿五颜六色的滑雪服的滑雪者们,就像彩色的玻璃球一样,不停地从坡上滑下。尽管直到念了大学之后才开始接触滑雪,但她立刻就被这种运动所深深吸引,每年都会往雪山跑个五六趟。换作是往常的话,或许她会满心期待地眺望着眼下的景色。

  两人先用菜穗子带来的口袋相机互相拍了三张滑雪时的照片,之后又在主滑雪道下的小木屋前,请一位貌似学生的男孩给两人拍了一张合影。那男孩似乎本想在把相机还给菜穗子时说点什么,但扭头瞥见真琴之后,男孩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或许是因为他无法对真琴的性别,也就是真琴是否是菜穗子的恋人这一点做出判断的缘故。站在一旁的真琴,不仅脸上架着太阳镜,而且因为身材魁梧,所以穿的滑雪服也是男式的。

  坐在山间木屋的咖啡厅里,两人一边喝啤酒,一边点了些吃的。打发了一个小时的时光,滑了两个小时的雪之后,两人又到另一家咖啡厅里喝了些咖啡。随后又接着滑了两个小时,时间刚好到五点。

  “玩得还算开心吧?”

  刚一上车,高濑便开口问道。真琴回答说“还行”。不管是问的人还是答的人,说话的声音中都没有丝毫的感情。

3

  六点,派对开始。大厨引以为豪的料理全都被摆放在桌上,而椅子则被挪到了墙边,完全就是一种自助餐的形式。用香槟干了一杯之后,众人又接连不断地扳开葡萄酒的瓶栓。

  直到这时,菜穗子她们才第一次与今天到达旅馆的芝浦夫妇见面。丈夫芝浦时雄年纪约莫三十四五岁,说话随和,感觉似乎是个老好先生,鼻梁上架着一副比他的脸要稍小一圈的圆框眼镜。妻子佐纪子是个长着张瓜子脸的美人,但是却不大爱说话,始终躲在时雄的身后,从不主动开口。只不过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倒也并不会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从两人的对话之中,菜穗子得知他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芝浦自称自己是搞眼镜批发的,把工厂制造出来的成品批量发到零售商手里。芝浦眯着镜片后的小眼睛说:“不过就是份没多少收入的工作罢了。”

  除了芝浦夫妻之外,今天到旅馆的还有两个工薪族模样的男子。两人一直等着菜穗子落单,伺机接近,却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被菜穗子看在了眼里。真琴此刻正在稍远处与经理交谈。

  “你们是从东京来的吧?”

  长着一张国字脸的男子找菜穗子搭讪的方式完全没有半点的新意。而他身旁那个眼眉细长、嘴唇淡薄的长脸男子则不住地用目光打量着菜穗子。两人的长相都不是菜穗子喜欢的那种类型。听菜穗子搭了句腔,两人便开始争先恐后地自我介绍了起来。国字脸的男子姓中村,而那个长脸的男子则姓古川。

  两人似乎都还只上了两三年的班,完全看不出社会中人的老练与狡诈。或许是为了在菜穗子面前显摆,两人谈论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工作和公司。聊的内容既沉闷又乏味,菜穗子甚至连他们是在哪家公司上班,具体负责的什么工作都记不住。

  “我们可是自打上学时起,就开始玩高山滑雪了哦。”

  古川终于改变了话题。“我们可不喜欢那种人工造的斜坡,而是为了寻找天然的山坡才到这里来的。人工斜坡给人的感觉,与新宿那边也没多大的差别。”

  空洞无物。纯粹就只是在显摆罢了。自打念高中时起菜穗子就知道,这种男人没一个好货。那些平日在讲坛上衣冠楚楚,结果下课之后却连自己学生都不放过,把女生的肚子搞大的就是这种人。说起来,当时那个禽兽老师后来又如何了呢?

  “中村先生,古川先生,你们可别打她的主意哦。”

  之前还在忙着上菜的久留美,这时候也终于脱下围裙,加入到了众人当中。“人家可是名花有主的啦。”

  “哎?那不是女的吗?”

  中村嘟起嘴,朝真琴那边看了一眼。只听他说了一句“女的”,菜穗子便已看出这男的也没多少素质。说那两个字时,他的语调中充满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