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请。二楼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哦。”

  就像是早就在等对方的这句话了一样,太太兴冲冲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大夫用他特有的那种扫兴口吻说:“也没什么可看的,她这人就喜欢夸大事实。”

  太太扭头瞪了大夫一眼。

  二楼是间卧室。虽然屋里也有一扇窗户,放了两张床,基本配置与菜穗子她们那间大致相同,但因为面积比较宽,所以还放了衣柜之类的其他家具。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大夫夫妇俩的旅行包。见行李的数量似乎比在车站时看到的要多,菜穗子不禁感觉有些纳闷。太太解释说:“比较大件的行李我们提前就用宅急便给送过来了。”之后她把菜穗子拉到窗边,故意磨磨蹭蹭地推开窗户。

  “从这里远眺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哦。你看那条山际线。是不是很像一块铺展开来的银色布匹?大山可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啊,随着太阳光的变化,大山也会不停地变换表情。刚才还带着一丝浅蓝的大山,转瞬间就会变得有如一幅水墨画一般。”

  菜穗子心想,想要远眺附近的景色的话,这里的确是处最为适合的地点。雪白的大山就仿佛一块画布,阳光在这画布上交织出的光的艺术,的确会令人陶醉神往。然而,想要欣赏这样的美景,前提是观赏之人的内心之中,必须具有去欣赏它的闲情。对从刚才起就在寻思真琴为何一直盯着壁挂的菜穗子而言,雪山反射出的阳光,只让她感到有些目眩。

  “景色的确挺美的……这房间可真不错。”

  菜穗子离开窗边,把目光巧妙地转移到了室内。“你在看什么呢?真琴。”

  真琴把壁挂翻了个面,正在看上边的日语译文。

  “这首诗也同样让人闹不明白啊。”

  “让我看看英文原文。”

  “嗯。”

  真琴翻转壁挂,让菜穗子看了看正面。

  Old Mother Goose,

  When she wanted to wander.

  Would ride through the air

  On a very fine gander.

  “意思是说……从前有只老母鹅,每次出门时,都要骑在漂亮的鹅背上,飘飘忽地飞过天空。”真琴看着壁挂的背面念诵道。

  “的确是首让人捉摸不透的诗啊。”

  菜穗子抱起双臂,不解地说道:“Goose指的应该就是鹅吧?为什么鹅要骑在另一只鹅的背上飞呢?”

  不知何时,太太也凑到了菜穗子的身旁。

  “这首诗就连经理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之前我曾在绘本上看到过,这上边说的Mother Goose似乎并非是只母鹅,而是一个老太婆。所以经理也说这个Mother Goose,或许是那老太婆的诨名之类的。”

  “那这首诗是不是也和《伦敦桥》一样,隐含了什么意思呢?”

  菜穗子试着问道。

  “有没有隐义我倒是不清楚,但这首诗也同样有着下文,而且故事还挺长的。不过据经理说,这首诗似乎并不像伦敦桥那样存在有历史背景。”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太太您的记忆力还真是挺不错的呢。”

  这话虽然是对太太的一句讽刺,但她却满脸开心地说了声“谢谢”。

  “咱们还是到这边来欣赏一下大自然的画卷吧。这样晴朗的天气可不多见哦,这种好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

  太太对从特殊席位上瞭望这事似乎情有独钟。无奈之下,菜穗子只好舍身作陪。真琴也一脸不情愿地站到了两人身旁。但在真琴站到窗旁之后,她手指的却并非太太为之自傲的风景,而是脚下的山路。

  “那人是谁?”

  菜穗子也把目光投向了真琴指的方向,只见一名一身穿登山装的男子,正低着头默默地往上攀登。估计他就是刚才在山谷里看到的那人影吧。菜穗子心想。

  太太朝那边望了一眼,之后便颇为怀念地说道。

  “啊,那是江波先生。他还在搞那事啊?”

  “搞那事?”真琴问。

  “他就喜欢观察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虫子和植物,有时似乎也会观察鸟类。当然了,他也是这家旅馆的常客之一。”

  “他是独自一人到这里来的吗?”

  “对,一直都是一个人来。”

  “是吗……一个人来啊。”

  真琴一脸诧异地俯瞰着那个一身登山服的男子,菜穗子觉得自己似乎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上条也好,江波也好,他们为什么每年都会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住呢?换作自己的话,自己是绝对不干的。正是因为不愿,所以才让真琴陪自己来的。

  刚才真琴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再次在菜穗子的耳畔回响起来。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正是因为暗藏着些什么,众人才会聚集于此——

3

  走出太太他们住的房间,两人穿过走廊回到了主楼。从一间房间前路过之后,前边就是大厅了。桌旁连一个人都没有,经理和一名身材短胖的男子正在柜台后边有说有笑。那男子身材强壮得就跟个职业摔跤手似的,或许是身上脂肪较多,不惧寒冷的缘故,男子就只穿了一件短袖的衬衫。当他觉察到菜穗子二人,扭过头来时投来的目光,却又安详得仿佛动物园里的大象一般。

  “这位是小店的主厨。”

  经理向菜穗子二人介绍道。男子笨拙地从柜台的椅子上跳下,冲着两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要是两位对饭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或者特殊要求的话,请两位尽管开口。两位远道而来,若是让两位觉得后悔的话,那我也会于心不安的。”

  “两位也不必特意去记他的名字,我们这里就只有这一个厨师。而且他自己也为别人都这么叫他而感到荣耀。”

  “少来揶揄我,经理。你自己的名字叫起来不也挺啰嗦的吗?是叫啥来着?雾野……不对。”

  “雾原。”

  “对,好像就是这么叫的。与其叫你这种就跟虫子似的名字,倒不如直接叫‘经理’来得干脆。不说这个了,两位小姐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食物呢?”

  真琴干脆爽快地回答了句“没有”。大厨似乎早已从她的体型上看出了这一点,点了点头。菜穗子也回答说几乎没有。实际上,两人也的确没有在料理的菜单上看到什么特别讨厌的食物。

  “那就好。如今大街小巷里到处充斥着减肥的书,这种事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只要不挑食,营养摄取均衡,身材自然会好。不过这话由我来说的话,感觉似乎也就没啥说服力了啊。”

  说完之后,大厨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柜台后边的厨房里。等大厨的身影消失之后,经理冲着菜穗子两人挤了挤眼,说道:“他的手艺可不一般哦。”

  “对了,我们有点事想向经理请教。”

  真琴往刚才大厨坐的椅子上一坐,开口说道。菜穗子立刻便心领神会,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是有关《鹅妈妈之歌》的事。”

  “嗯。”

  经理露出了一脸僵硬的笑容。

  “估计你们都已经听人说过了吧?挂在各房间里的壁挂上的诗句,其实都有些来头。”

  “是上条先生告诉我们的……”

  经理脸上的那蓬胡须之中,露出了一副“果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真拿他没办法,他那人就喜欢夸大事实。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可他却说过,这已经是他们这些常客之间的共同话题了。”

  “真拿他没辙。”经理重复道,“没这回事,就只是上条先生自己这么觉得罢了。”

  “可是……”

  “真的……”

  经理的言辞开始变得有些闪烁起来,“其实也没什么。《鹅妈妈之歌》的歌词也没什么可值得深究的。不过就只是件装饰罢了。如果两位不喜欢的话,那我去帮两位把房里的那壁挂给拿掉好了。”

  从对方的语气之中,菜穗子感觉到了一般对方压抑在心头的一股怒火。

  “没这回事。”真琴摆了摆手,“我们不是这意思啦。”

  “那两位的意思是……”

  说着,经理把擦拭咖啡杯的布巾扔进了水池里。“那就算了,我这里也还有工作要做。”

  冷冰冰地抛下这么一句之后,经理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消失在了走廊的深处。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两人怔怔地望着经理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大厨硕大的身影便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大厨伸长他那短短的脖子,确认经理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之后,他皱着眉说道:“你们问的时机不对。”

  “我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