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穗子也战战兢兢地朝下看了看,只见树林之中有个白影忽隐忽现。

  “是个人吧?也不知他跑那地方干嘛去。”

  “大概是观察鸟类吧。”

  “谁知道。”

  真琴稍稍偏了下脑袋,之后便再次迈开了步。两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并肩走着。过了一阵,当两人刚要转过旅馆正面的拐角,菜穗子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人问道:“两位出来散步吗?”

  “这边,这边。”

  见菜穗子二人四处查看,找寻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最终还是真琴率先将目光投向了上方。“啊……”

  菜穗子也随着真琴抬起了头。只见尖尖的屋顶下,大夫太太在二楼的窗户里笑着冲她们招了招手。在这家旅馆里就只有这间客房和另外一间有二楼。

  “太太你们住在那间房里吗?”

  菜穗子问。她的心里不禁为那间房的远景感到有些羡慕。

  “是这间和这下边的那间。没事的话就来玩玩吧。”

  “可以吗?”

  “当然可以。是吧?”

  最后那句“是吧”,似乎是冲着屋里的大夫说的。菜穗子看了看真琴,只见她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多有打扰了。”菜穗子冲着楼上说。

  大夫两口子住的房间与菜穗子她们那间分别处在两栋楼上,

  也就是所谓的“阁楼”。阁楼与主楼之间用走廊相连,惟有这里可以不通过玄关进出旅馆。菜穗子她们打算走进房间时,就见这间房专用的门扉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

  London Bridge and Old Mother Goose(伦敦桥与老鹅妈妈)。

  “这房间的名字可真够长的啊。”

  “估计是因为房间是两层构造的缘故吧。”

  菜穗子胡乱猜测了一句。出来迎接她们的太太微笑着说了句“说得没错”,把她们两人迎进了屋里。

  一进门,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套待客用的沙发和茶几。乳白色的茶几在正中央,周围是一圈让人感觉内心沉稳的棕褐色沙发。大夫已经换上了一件蓝色羊毛衫,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冲着两人说了句“欢迎”。

  “我去给两位冲茶。”

  房间的角落里甚至还有处家庭吧台。太太拿出一罐日本茶来,说道:“这可是我们从东京带过来的。”

  菜穗子扭头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墙壁和家具的色调,全都统一成了深沉的茶色。惟有窗帘是深绿色的。

  “拙荆对这房间很中意。”

  大夫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冲着自己的妻子伸了下脖子。“经理也总会帮忙,替我们预留好这间房。”

  “喜欢这间房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吧?你自己不也说过住不惯其他房间的吗?”

  “我不过只是习惯住这间房子而已。”

  “又说这种话……你这人呐,就喜欢嘴上逞强。“

  太太把冲好日本茶的茶具放到茶几上。在这种地方嗅到这样的香气,总会让人有种怀念般的错觉。

  “这房间的一楼就是‘伦敦桥’房间了吧?”

  菜穗子望着正面墙上的壁挂说道。壁挂与她们那间的材质相同,同样也雕刻着浮雕。甚至就连壁挂上的英文似乎都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London Bridge is broken down.

  Broken down,Broken down.

  London Bridge is broken down,

  My fair lady.

  “能让我看一下吗?”

  还不等夫妇俩回答,真琴便已凑到了壁挂旁,把壁挂给翻了过来。只见背面也同样刻着这首歌的日语译文。

  伦敦桥要倒塌了,

  要塌了,要塌了。

  伦敦桥要倒塌了,

  我的窈窕淑女。

  真琴把壁挂放回原位,问道:“菜穗子,明白这意思吗?”

  菜穗子轻轻摇了摇头:“英语的意思倒是明白……不过却搞不懂这歌到底想表达什么。”

  大夫双手握住杯子,眉眼重得比以往更低了。

  “让人捉摸不透这一点,似乎就是《鹅妈妈之歌》的专利啊。”

  之后他又解释道:“似乎全都是些凭感觉即兴写的东西。好像就是为了配合曲调似的,总之挺有趣的。”

  真琴重新坐回沙发上,说:“难道还有曲子?”

  夫人回答道:“有啊。所谓《鹅妈妈之歌》,几乎可以说是英国传统童谣的代称。比方说,《玛丽的小羊羔》就是其中之一。”

  “啊,那首歌我听过。是‘玛丽有一只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吧?”

  菜穗子试着唱了两句。那曲子她曾在很久之前听过。

  “除了这首之外,你们应该还听过不少其他的曲子才对。只不过你们不知道,它们就是所谓的《鹅妈妈之歌》罢了。这首《伦敦桥》也配有着旋律。而这首歌的词之所以会让人感到玄妙,除了调子不错之外,似乎还存在着其他的理由。”

  虽然并非是在有意卖关子,但太太却先啜了口茶,感叹了一句“果然还是日本茶的味道最好”之后,这才微笑着继续说道。“实际上英国也的确有座伦敦桥,但每次建造好之后就会被水冲垮。从十世纪到十二世纪的这段期间里,英国人曾几次试图在泰晤士河上建造桥梁,结果却每次都被大水冲毁,而这首歌讲述的就是当时英国人的实际感觉。其实这首歌还有着下文,说是用黏土造的被水冲垮的话,下次就用砖块造,用砖块造的被水冲垮的话,下次就用钢铁造——如此逐级递升,最终说是用石头造。而实际上,在十三世纪建成了石桥之后的六百年里,直到被人拆除之前,那座石桥都一直安然无恙。”

  “知道的可真够详细的呢。”

  真琴对太太的博学多才赞誉有加。菜穗子也露出了一副钦佩的表情。

  “也没有啦。”

  太太看起来似乎很开心,面带羞涩地说。太太身旁的大夫却一脸早已兴味索然的表情,懒懒地说:“嘁,还不都是听经理讲述的嘛。”

  太太嘟起嘴来,扭头冲着丈夫说:“可我能记得清清楚楚,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你却连自己去年在车站站台上摔过一跤都忘了呢。”

  “每次有客人来你都会重复一遍,记性再差的人也会记住的啦。”

  “你是在说我记性差吗?”

  “那个……”

  眼看老两口搞不好就要争吵起来,真琴连忙插口问道:“经理对《鹅妈妈之歌》知道得很详细吗?”

  听真琴发问,太太就像是这才想起真琴她们还在身旁似的,红着脸说道:“没错,据说当时把各房间壁挂上的英文翻译过来的人就是经理,估计当时他也对诗的内容学习调查过的吧。就像他所说的,其实这些有关伦敦桥的知识,也是经理告诉我的。不过如果换作是其他事的话,或许我转头就会忘掉的。”

  太太实在是纠缠不休啊。

  “是啊。”真琴陪笑道。

  菜穗子回想起了之前上条说过,经理知道每间房里都挂着刻有《鹅妈妈之歌》的壁挂的理由——

  看来有必要找经理详细地问问相关的情况啊。菜穗子心想。

  “既然这里是‘伦敦桥’房间,那楼上就应该是‘老鹅妈妈’房间了吧?”

  真琴问道。夫人回答道:“是啊。”

  “可以让我们参观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