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风车’的意思。同时也是这家旅馆的房间里名字最让人感觉乏味的一间。”

  其后,上条便开始叽叽咕咕地讲起了英语。听上去似乎是首Mill的诗,但菜穗子几乎连一个字也没听懂。并非是因为上条的英语讲得很流利,其实菜穗子对自己的英语也颇有自信。之所以没听懂,完全是因为上条的发音实在太烂的缘故。

  “风起风车转,风息风车停——就这意思。要是这歌能再有点深度就好了。”

  “上条先生,你当时有没有和那个自杀的人交谈过呢?”

  见对方的话题似乎要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偏移开去,菜穗子赶忙把话题给扭转了回来。只听上条自鸣得意地说了句“那是当然”。

  “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深有体会,一旦在这家旅馆里住下,与同住之人间的同伴意识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强烈起来。去年死掉的那人也一样。直到临死前,他都和大伙儿相处得很愉快。正因为如此,他的死才会让我们觉得无比震惊。不过既然他患有精神衰弱,那也就没办法了啦。”

  “你和那人当时都聊了些什么呢?”

  话问出口,菜穗子才开始担心起自己这样问是否有些纠缠不休来。然而上条却丝毫不以为意,回答说“聊过许多”。

  久留美端来了咖啡,三人间的谈话暂时中断了一会儿。等久留美转身走开之后,上条便立刻接着说道。

  “一旦住进了这家店里,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找到与其他住客间的共同话题的。比方说这家旅馆本身。英国人为何要变卖掉这座别墅?为什么每间房里都装饰有《鹅妈妈之歌》的歌词……嗯,这些事其实只需问问经理就能知道,但去年那人对这些事似乎很感兴趣。”

  说完,他把咖啡杯端到嘴边,美滋滋地啜起了咖啡。咖啡的醇香飘散到了菜穗子的鼻子跟前。

  菜穗子回想起公一生前就是学英美文学的。虽然她并不清楚搞的具体是哪方面的研究,但既然旅馆里出现了《鹅妈妈之歌》,那么估计公一也就不会对此不闻不问。

  “对了。除此之外,这家旅馆还有另一件听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

  上条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弋。之后他探出身子,压低了嗓门。菜穗子强压着内心的不快,聆听着上条的讲述。

  “不光只是去年,听说前年这里也曾经死过人。所以去年已经是这里第二次死人了。”

  “两年前也……”

  菜穗子不由得身子一颤。扭头看看真琴,只见她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僵硬。

  “是怎么……死的呢?”

  听到真琴的语调中带有了一丝紧张,上条似乎颇为满意。

  “大体上可以算作是起事故吧。大体上……”

  说完,他指了指菜穗子她们身后的窗户,“过段时间,或许你们会到周围散散步。到时候你们就到这家旅馆的背后去看看吧。后面是一处深深的山谷,山脚下有条几乎已经断流的河。山谷里架着座断开的破旧石桥,前年那人似乎就是从那里摔下去死掉的。”

  “大体上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喝干了橙汁之后,真琴哗啦哗啦地晃动着杯底的冰块。上条瞟了一眼柜台那边,之后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意思是说,这件事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坠崖而死这种事,光看尸体的话,是很难判断死因究竟是事故、自杀,还是他杀的。因为没有遗书,所以不是自杀;因为找不出凶手,所以也不是他杀。最后就只剩下事故的可能……当时那起案子,最后就是这样草草结案的。”

  “当时上条先生你是否也住在这里呢?”

  菜穗子也开始对上条所说的事感起了兴趣。一阵莫名的不祥预感,令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上条嘟起下唇,表情艰涩。

  “很遗憾,当时我来晚了一步。那年我到这家旅馆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三天时间了。别说尸体,就连死掉那人当时住的房间也已经被打扫得一干二净,连根柴棍儿都不剩。听说发生了这么件事的时候,我还曾经打算扮演一次日本的福尔摩斯呢。”

  上条抿了口咖啡,哈哈一笑。

  “当时那人住的是哪间客房?”

  菜穗子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别又是Humpty Dumpty。要真是那间的话,倒还真会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你猜猜看。”

  上条一脸开心的表情。菜穗子摇了摇头,只听真琴在身旁冷冷地说道:“风车。”

  上条两眼放光,举起双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

  “明察秋毫。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大夫和高濑君都曾经把你误认作是男的过吧?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个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而另一个却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啊。”

  “上条先生你为什么要住那间呢?”

  听菜穗子如此问道,上条笑着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有点兴趣,所以就在那间房里住了下来。但只要成了这家旅馆的常客,他们就每年都会为你准备好同一间房间。而经理似乎是理解成我对那间让人感觉不快的房间情有独钟,打那之后,他们总会为我准备好‘风车’那间房。”

  与自己所说的话截然相反,也不知为什么开心,上条的脸上反而却笑得很开心。菜穗子在内心之中暗自吐了吐舌头:比起那间“风车”来,还是眼前这男的住在那房间里这件事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唉,又拖着你们聊了这么久那些个无聊的事。”

  上条放下咖啡杯,看看表,之后站起身来,“很高兴能认识你们。我的房间是你们住的那间往里走的第二间。有兴趣的话,随时欢迎你们来玩。”

  之后,他冲着菜穗子伸出了右手,看样子似乎是想和她握个手。尽管心里老大不乐意,但这毕竟也是作战计划的一环,菜穗子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从身形上还真是很难想到,男子的手竟会如此瘦骨嶙峋。

  上条又和真琴握了握手。要不是菜穗子被他那句恶心的“坚强的女性可真好”给雷到的话,或许她就会觉察到真琴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犀利起来了。

  “至于两年前的那件案子,你们就去问大厨吧。他好像知道得比较详细。”

  说完,上条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的深处。菜穗子环视四周,不知何时,经理和久留美的身影也不见了。

  “惹人厌的家伙。”

  菜穗子一边在牛仔裤上擦着刚才与上条握过的那只手,一边向真琴寻求同意。菜穗子知道真琴她原本就不喜欢男的。尤其是刚才那种类型的。

  “是啊……”

  然而真琴的话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两眼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右掌。过了一阵,她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可话说回来……咱也不能大意啊。”

2

  距离谷底的高度大约有几十米。如此陡峭的角度,与其说是山谷,倒不如说是悬崖来得更贴切些。站在崖边朝下望去,感觉就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被吸入谷底似的。只是短短数秒的时间,原本便有点恐高症的菜穗子便已感觉到有些恶心。

  正如上条所言,“鹅妈妈旅馆”的后边的确是座山谷。与对面山崖之间的距离约有二十来米,斜斜的山崖上长满树木,看上去感觉似乎要比实际的距离要近一些。

  “那里大概就是那座石桥了吧?”

  真琴指着斜坡上一处凸显出来,有如巨大岩石般的地方说道。与其说是座桥,倒不如说是桥的残骸。整座桥的百分之七十连接在对面的山崖上,百分之二十与这边相接,剩下的百分之十则落到了谷底。

  “从这里摔下去的话,那可就是一点儿没救了啊。”

  菜穗子的话音刚落,真琴就已经走上了断桥。在延伸出去大约两米的地方,石桥断成了两段。真琴在断桥的端头处蹲下身去。

  “危险,别这样啊。”

  身后传来菜穗子的声音。石桥上积了一层雪,真琴仿佛随时可能会摔下去一样。桥前竖着的那块“危险”的告示牌,显得如此地具有魄力。

  “这桥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塌掉了的。”

  真琴站起身来,缓步走回。菜穗子放开捂着脸的两手,问道:“那又怎么样啊?”

  “回想起刚才上条说的那事,我就在想那人怎么会从这种地方摔下去的。之前我曾经考虑过桥是在那人从桥上走过时垮掉的可能,但上条当时并没有这样说过;而要是两年前案发时桥早已垮塌了的话,那么那人又跑到这里来干嘛?”

  “跑这里来干嘛……”

  菜穗子望了一眼桥下,之后便立刻挪开了视线。光是这样轻轻一瞥,便已让她的膝头开始打起了颤。

  “大概是来散步的吧,之后一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散步?到这种除了这桥之外啥都没有的地方来散步?而且还只身一人?”

  “上条可没说过那人当时是一个人来的。”

  “他曾经说过,这案子到现在还闹不清是事故、自杀还是他杀。也就是说,这案子没有任何的目击者。如果当时是两人一起去散步的话,那就应该存在有目击者才对。”

  “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不想说。”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的路上,真琴说:“我不过是在想,两年前的那件案子,和去年的案子之间是否存在有什么关联。”

  “哥哥他去年是头一次到这里来的啊?”

  “之前对自杀的说法提出质疑的不正是菜穗子你自己吗?既然如此,那就得考虑上所有的可能性才成……哎?”

  真琴停下脚步,望了望山谷下方。她望着山这一侧斜坡的下方说:“下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