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铁鱼对草莓的攻势猛烈。他每天会带不同的早餐给草莓,下课的时候故意借草莓的笔记搭讪。比起寡言少语的企鹅,能言善语的铁鱼似乎更讨女生的欢心。每当听到草莓和铁鱼旁若无人地聊天大笑,企鹅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还没到下课的时间,草莓逃课来灯塔找自己,企鹅揣摩出其中意味,心里暗暗高兴。
突然,他觉得这是个表白的好机会。
“你喜欢我吗?”草莓的问题毫无预兆,一下子问蒙了企鹅。
感觉到脸颊上来自草莓火辣辣的目光,企鹅为了避免尴尬,沉默着又丢出一块石子,咚的一声,打破了海面的平静。
他再一次举起石子,草莓握住了企鹅的手。
草莓的手冰凉。企鹅感觉有股电流瞬间从手指传遍全身,他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傻傻地笑道:
“你看不出来吗?”
“我脑子笨,看不出来。”草莓狡黠地笑道。
莫名的幸福感犹如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企鹅双手在嘴前拢成一个喇叭形状,对着大海的方向,大声喊道:“我——喜——欢——草——莓——”
也许答案和草莓心里想的一样,她并没有显露过多的喜悦之情,反倒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怎么啦?”
企鹅一秒钟前建立的自信,开始动摇了。
“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吗?”草莓看起来楚楚可怜。
“当然。”企鹅挺了挺胸膛,问,“谁欺负你了?”
“铁!鱼!”
出人意料的名字。
“铁鱼,他怎么……怎么欺负你了?”企鹅有些不敢相信,又因为草莓来向自己求助而有点沾沾自喜。
草莓表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就像一个世故的女人在同年幼的企鹅讲述着自己的感情经历。
都是同年级的学生,铁鱼有活力的样子十分讨老师和女生的喜欢,他的大献殷勤,使得草莓暗地里有些喜欢他了。虽然有了好感,草莓却不完全了解铁鱼,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铁鱼的步伐,没什么主动权。
草莓来自单亲家庭,从小是妈妈把她带大的。对于父亲,她的印象不太深,只知道父亲是个海员,常年在船上跑海,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在她七岁的时候,父亲领着她走到港口,指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钢铁怪物,对她说:
“晴晴,爸爸明天就跟这艘船一起出海。”
“我也要和爸爸一起去!”第一次看见巨型货轮的草莓,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它。
父亲笑眯眯地跟在她后面,说道:“船长说过,上这艘船的人,必须要叫得出这艘船的名字,否则就不能跟爸爸一起出海。”
“哎?”草莓扑闪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问,“爸爸,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你看。”父亲指着船身上几个白色的大字,“这就是船的名字。”
草莓活动着嘴唇,却怎么也念不出那几个字来。
“爸爸,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草莓跺着脚开始撒起娇来。
“回家妈妈会教你的。”
两天后,草莓从电视上知道了这艘船的名字,新闻播放着“白龙韵”号遭遇海难的消息。货轮遇上了强台风的袭击,再加上违规超载,失去平衡的“白龙韵”号犹如一支灌了水的空酒瓶,缓慢沉入了太平洋底。幸好船长及时发出求救信号,海上救援队迅速赶到失事货轮的坐标位置,才令船员得以获救。
然而,获救的船员名单上没有父亲的名字。
就这样,父亲出轨的丑闻,也在草莓的家里曝光了。
草莓的父亲在外县组建了一个家庭,生了一个五岁的儿子。每次回到家里小住几日,父亲不仅没有带点钱贴补母女俩,反而是省吃俭用的母亲给他钱,说男人出门在外总要有钱在身上备着。
这场海难过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草莓总觉得母亲知道父亲外面的事情,父亲走的时候母亲从来不送他。也许她很清楚父亲不会上那艘船。可让草莓不明白的是,明明知道父亲已经变了心,为什么母亲还要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毫无保留地给他钱呢?
是因为爱吗?草莓从来没觉得母亲有多么爱父亲,母亲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自己的丈夫,父亲在家的时候两个人也很少交谈。两人在草莓的面前相敬如宾,实则形同路人。
对“父亲”这个词咬牙切齿的草莓,羡慕那些幸福甜蜜的家庭,也憧憬着自己可以拥有一份完满的爱情。
直到她遇上了铁鱼,他身上那种放荡不羁的气质,竟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也许血脉里遗传了这样的基因,和母亲一样,草莓难以抗拒这样的情愫,悄悄给铁鱼写了一封情书。
满心欢喜等待着铁鱼回复,哪知第二天她的情书全班都传阅了。几个平日里和铁鱼关系最铁的男生,拿着情书戏耍想去抢夺的草莓。
“亲爱的铁鱼……”其中一个男生捏着鼻子,故意学女孩的语气,读起了草莓的情书。
草莓涨红了脸,不顾一切地去抢男生手里的情书。男生把手举过头顶,任凭草莓怎么跳啊蹦啊,连纸的边都摸不到。
铁鱼背着书包从旁边经过,只是冷漠地看了草莓一眼,朝同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自顾自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顽强抢夺情书的草莓,就像瞬间泄了气的气球,她独自奋战,为了扯起遮羞布来挽回最后的颜面。可如果连铁鱼都不出手帮她,她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男生还在阴阳怪气地读着情书,教室里的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挤满了整间教室,那里面已经没有草莓的立足之地了。
“你知道吗,今年山上金针花的花期较往年来得晚了一些,金针花只会绽放一天,在太阳升起后开花,日落后就凋谢……所以它也叫作忘忧花。”
草莓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决堤了,绝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失掉尊严。她抛下情书转身大步迈出了教室,就像父亲抛弃自己一样决绝。
她恨父亲,也恨铁鱼。
情书中被精心打磨过的每一个字,像一把把飞刀从背后扎向草莓。
这一季的金针花,是绝不会和铁鱼一起看了。
“太过分了,我替你把情书抢回来!”企鹅愤慨道。
草莓摇摇头:“那已经是张废纸了。”
“那要不我陪你去看金针花吧?”
“不用。”对企鹅没能领会自己的意图,草莓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别生气嘛。那我可以帮你什么?”
“为了我,你什么事都愿意做吗?”
“嗯。”企鹅坚定地答应道。
“我要报复铁鱼。”
“怎么报复?”
这个问题草莓早就深思熟虑过,她脱口而出:
“我要杀了他。”
海鸥发出长长的一声啼鸣,仿佛是受到了这几个冰冷字眼的恫吓。
草莓的语气不容争辩,企鹅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大半个太阳没入海平线,大海就像加了调色剂,蓝色的海面逐渐变成了橘色。
脸上的阴影令草莓看起来有点阴沉,见企鹅犹豫不决,她叹息道:“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草莓吸吸鼻子,昂着头离开了,一副破釜沉舟的气魄。
“你别做傻事!”
企鹅拽住草莓的手,却被她甩开。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不用你管!”
企鹅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目送着草莓独自走下灯塔的石阶,心里比吹进灯塔的海风还要凉。看着草莓娇小的身躯一步步消失在石阶深处,企鹅有种错觉,似乎这会是自己和草莓见的最后一面。
“等等我!”他一咬牙,飞快地追上了草莓,堵在她面前。
“别挡我的道!否则我不客气了。”草莓凶神恶煞地说道,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我会帮你。”
阴暗潮湿的灯塔石阶上,回响起企鹅稚嫩的声音。
“真的吗?”草莓笑逐颜开。
“我会帮你杀了他。”企鹅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草莓走近企鹅,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听见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企鹅抽出夹在两人之间的手,略显不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头。
为了曾经无数次奢望过的这个瞬间,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企鹅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黄昏临近,花提港即将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夜市。
眺望着逐一点亮的万家灯火,邪恶在花提港的最高处,酝酿发芽。
在企鹅的记忆中,红齿鬼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出现的。
终于到家了。
童平和麦晴告别了送他们回家的两位警察,一打开门,喵喵叫的秋刀鱼不停地蹭起了童平的小腿。
结婚七年,因为研究工作的繁忙,生孩子的计划一拖再拖,两个人的家里未免显得有些冷清。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童平在公车站旁的花坛里发现有东西在移动,定睛一看,一只灰色条纹的小猫不知从哪叼来了半条秋刀鱼,正歪着脑袋调皮地用前爪拍打,似乎是对这半条秋刀鱼无从下口。
童平被它有趣的模样逗乐了,便把灰色的小野猫抱回了家。
看见小猫的麦晴一脸惊喜,便用手指挠着它的下巴:“你从哪儿弄来的?”
“路上捡的,看它一直朝我叫,所以就带回来了。”童平试探着妻子,“家里可以养只猫吗?”
小野猫适时地对着麦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孩子般地撒着娇。
麦晴笑着答应下来:“这么可爱的小猫,当然可以留下。不过,你得料理它的一切。”
“包在我身上。”
“对了,给它起名字了吗?”
“还没有。”
“既然是你带回来的,署名权就归你吧。”
“让我想想。”童平拍着脑门想了很久,“要不我们就叫它秋刀鱼吧。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啃着秋刀鱼。”
“好!就叫秋刀鱼!欢迎我们家的新成员。”麦晴像收到新年礼物的孩子一样,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看着秋刀鱼亲昵无比蹭着妻子的手,童平露出了释怀的表情。
秋刀鱼就在童平和麦晴的家里住下了,充当着他们家庭中孩子的角色。
不知不觉,秋刀鱼已经两岁了,从小奶猫变成了健硕的成年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