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是多少吗?”

“当然,一亿零两百三十三万四千一百零五[5]。这么说,我们的火箭是根据德国的嗡嗡弹设计的?”

“是的,确切地说,是他们的V2导弹,”路克本来不应该谈论他的工作的,但谈话对象是埃尔斯佩思,而且,她的保密意识很可能比他还要强,“我们正在制造一枚能从亚利桑那飞到莫斯科引爆的火箭,如果我们能做出这个,就能飞上月球。”

“这么说,就是同样的东西,只是体积扩大了?”

比起路克遇到的其他女孩,埃尔斯佩思对火箭感兴趣得多。“是的,我们需要更大的引擎、更有效的燃料、更好的制导系统之类的东西。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而且,德国科学家现在正为我们工作。”

“我听说过,”她换了话题,“你的生活怎么样?在和什么人约会吗?”

“现在没有。”九年前和比莉分手后,他和好几个女孩约会过,还和其中一些睡过觉,但实际上——他不打算告诉埃尔斯佩思——这些女孩里没有令他在意的。

曾经有个女人他或许爱过,她高个子,棕色眼睛,头发散乱,有着路克喜欢的比莉那种快活劲儿。他是在哈佛读博士的时候认识她的。后来,一天傍晚,两人在哈佛校园里散步,她握住他的双手,说:“我有丈夫了。”然后她亲了他一下,走掉了。在她说这句话之前,路克差点就要对她表白了。

“你怎么样?”他问埃尔斯佩思,“佩吉结婚了,比莉已经离婚了——你也不能落后啊。”

“噢,你了解我们这些政府女孩的。”这种典型的说法是报纸上学来的。很多年轻女子在华盛顿为政府工作,她们与单身男人的人数比例是五比一。因此,新闻媒体不分青红皂白,把她们全体视为一群孤独苦闷、急于找人约会的女人。路克不相信埃尔斯佩思也会这样,不过,要是她想通过这样说来回避他的问题,也无可厚非。

埃尔斯佩思要去梳洗,她请路克帮忙看着炉子,大号平底锅里煮了很多意大利面,旁边的小锅里是西红柿酱汁,正在冒着泡泡。路克脱下外衣和领带,拿起木勺搅动酱汁。马丁尼让他有微醺的感觉,食物闻上去很香,而且他是和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他觉得很快乐。

他听到埃尔斯佩思喊他,语气里有一种不符合她的性格的无助:“路克——你能过来一下吗?”

他走进浴室。埃尔斯佩思的衣服挂在门后,她穿着无肩带桃粉色胸罩、与之配套的短衬裙、长袜和鞋子。虽然她身上的衣服比在海滩上时穿得多,但路克还是觉得穿着内衣的她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性感。她的手放在脸上。“我的眼睛进了肥皂沫,该死。”她说,“你能帮我冲出来吗?”

路克往盥洗池里放冷水。“弯腰,脸靠近水池。”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手放到她的肩胛骨中间让她低头,感到她脊背上的苍白皮肤柔软温暖,他右手掬了一捧水,举到她的眼睛旁边。

“很有用。”她说。

他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她的眼睛,直到她表示刺痛已经消失了为止。然后,他扶她站直,用一条干净毛巾拍干她的脸。“你的眼睛有点充血,但我觉得没有关系。”他说。

“我看上去一定很邋遢。”

“不。”他凝视着她。她的一只眼睛是红的,同一侧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但她就像他十多年前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那样惊艳。“你美极了。”

虽然他已经给她冲洗完了眼睛,但她的头还是向上仰着的。她双唇微启,面带微笑。现在吻她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回吻了他,先是有些犹豫,后来她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后面,把他拉过来,用力亲他。

她的胸罩顶着他的胸。这样应该很性感,但上面的线太硬,透过他的棉质衬衣,磨到了他的皮肤。过了一会儿,他向后退开,觉得自己挺傻。“怎么了?”她说。

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胸罩,咧嘴笑道:“扎人。”

“你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她故作同情地打趣道。

她把手伸到背后,一下子把胸罩解开,它落在地板上。

他摸过几次她的胸,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他从未见过她裸露的乳房。它们又白又圆,浅色的乳头因为兴奋而皱缩起来。她环住他的脖子,紧靠着他的身体。她的胸又软又暖。“感觉应该是这样的。”她说。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她走出浴室,把她放到床上。她踢掉鞋子。他抚摸着她衬裙的腰带,说:“我可以吗?”

她咯咯笑道:“噢,路克,你太有礼貌了。”

他也笑起来。这有点傻,但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做。她抬起臀部,他把她的衬裙脱下来。她的粉色衬裤也是和内衣配套的。

“不用问了,”她说,“直接把它们脱掉。”

他们做爱的过程既缓慢又紧张。她一直把他的头向自己这边拉,在他进进出出的时候亲他的脸。“我很早就期待着这样了。”她对他轻声耳语,后来她愉悦地叫了好几声,接着放平身体,筋疲力尽。

埃尔斯佩思很快陷入了沉睡,但路克醒着,躺在那里思考人生。

他一直想要有个家庭。对他而言,幸福就是有一座满是孩子、朋友和宠物的热闹的大房子。而现在已经三十三岁的他依然独身,岁月流逝的速度似乎也越来越快。从战争开始,他就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这是他的自我要求。战后,他回到了大学,希望弥补丢失的时光,但这不是他没有结婚的真正原因,实际上是因为只有两个女人拨动过他的心弦——比莉和埃尔斯佩思。比莉欺骗了他,但埃尔斯佩思现在就在他身边。他看到窗外杜邦环岛酒店的灯光透射进来,在她性感的躯体上投下光晕。还有什么样的生活比每天都像今晚这样,与一个聪明勇敢如同狮子,善于和孩子相处的女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美丽惊人——共同度过更美好呢?

天亮的时候,路克起床冲了咖啡。他用一只托盘把咖啡端进卧室,发现埃尔斯佩思坐在床上,慵懒的模样赏心悦目。她开心地朝他微笑着。

“我有事问你,”他说,他坐在床边,拿起她的一只手,“你愿意嫁给我吗?”

埃尔斯佩思的微笑消失了,她看上去有些不安。“噢,我的上帝,”她说,“我能考虑一下吗?”

第八章 上午七点

火箭喷嘴中排出的废气就像一杯灌进雪人喉咙的热咖啡。

安东尼把车开到杰弗逊纪念堂,拉里坐在前排,夹在安东尼和皮特中间。天还没亮,附近空无一人。他把车掉了个头停好,以便车头灯能够照到经过的车。

纪念堂是一座圆形的柱廊式穹顶建筑,矗立在一座高大的平台上,后面有台阶可以上去。“杰弗逊的雕像有十九英尺高,重一万磅,”他告诉拉里,“是青铜制作的。”

“它在哪儿?”

“你从这里就能看到它,但它在那些柱子后面。”

“我们应该白天来。”拉里抱怨道。

安东尼以前带着拉里出来玩过。他们去过白宫、动物园和史密森尼博物馆,中午的时候通常吃热狗当午餐,下午去吃冰激凌,然后安东尼会给他买一件玩具,送他回家。他们总是玩得很开心。安东尼喜欢他的教子。然而今天拉里意识到事有蹊跷,他们出来得太早,他想要妈妈,而且,他八成已经觉察到车里的紧张气氛。

安东尼敞开车门。“在这待一会儿,拉里,我和皮特说句话。”他说。两个男人下了车,他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形成白雾。

安东尼对皮特说:“我在这边等着。你带着孩子看看建筑,你们要在这一面活动,这样她过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

“好的。”皮特的语调冷漠生硬。

“我讨厌这么做。”安东尼说。实际上,他已经不在乎了。虽然拉里不高兴,比莉怕得发疯,但他们会克服这些的,他也不打算让这些情绪化的因素挡住自己的路。“我们不打算伤害这个孩子,或者他的母亲,”他说,试图安抚皮特,“但她要告诉我们路克去哪了。”

“然后我们就把孩子还给她。”

“不。”

“不还吗?”黑暗模糊了皮特的表情,但他听起来很诧异,“为什么?”

“以防我们需要从她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皮特一定感到为难,但他会勉强同意的,至少现在会,安东尼想。他打开车门。“过来,拉里,皮特叔叔带你去看雕像。”

拉里走出来,他带着小心翼翼的礼貌说:“我们看完之后,我希望能回家去。”

安东尼吃了一惊,拉里的勇敢几乎有些过分。过了一会儿,安东尼沉着地回应:“我们会问问妈妈的。现在去吧。”

孩子拉着皮特的手,两人绕过建筑的前方,朝后面的台阶走去。一分钟后,他们出现在柱廊前面,车灯打在他们身上。

安东尼看看手表。十六个小时之后,火箭就会升空,一切就都结束了——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十六个小时可是很长时间,足够让路克造成没有限度的破坏。安东尼必须抓住他,越快越好。

比莉现在应该来了,但他还是不太确定。她当然会来。她太害怕了,根本不会报警,或者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他敢肯定这一点。

他是对的。几分钟后,一辆汽车出现了。安东尼看不清汽车的颜色,但可以确定它是福特雷鸟。它停在距离安东尼的凯迪拉克二十码的地方,一个娇小轻盈的身影从车里跳出来,车子没有熄火,传来引擎的震动声。

“你好,比莉。”安东尼说。

她的视线从安东尼转向纪念堂,看到皮特和拉里站在高台上打量着圆形的建筑。她僵在那里凝视着他们。

安东尼朝比莉走去。“别做过分的事——会吓着拉里的。”

“别跟我说什么怕吓着他,你这个婊子养的。”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她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得不这么做。”

“没人会不得不做这样的事。”

她有敌意,这并不奇怪,但她轻蔑的态度令他吃惊。他说:“你知道这座建筑里面,用两英尺高的字母刻着托马斯·杰斐逊说过的一句话吗?他说:‘我已经在上帝圣坛前发过誓,永远反对笼罩着人类心灵的任何形式的暴政。’这就是我这么做的原因。”

“让你的动机见鬼去吧。无论你曾经有过什么理想,你早把它们忘光了。能做出这样的背叛行为,一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和她争论不啻于浪费时间。“路克在哪儿?”他突然问。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她说:“路克搭乘一架飞机,去了亨茨维尔。”

安东尼满意地长叹一声,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比莉的回答也令他吃惊:“为什么去亨茨维尔?”

“陆军在那里设计火箭。”

“我知道。但他为什么今天去那里?火箭发射应该是在佛罗里达。”

“我不知道为什么。”

安东尼企图读懂她的表情,但天太黑了。“我认为你有所隐瞒。”

“我不在乎你怎么认为。我要把我的儿子带走。”

“不,不行,”安东尼说,“我们要留着他一段时间。”

比莉愤怒地喊道:“为什么?我已经告诉你路克去了哪里!”

“我们可能还会需要你的帮助。”

“这不公平!”

“你会适应的。”他转身走开。

他算错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