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不疼。”
“我看得出你也没有酒瘾或者毒瘾。要是你遭到了可怕的打击,或者长期处于压力之中,我也会从你或者我们的共同的朋友口中听说这些事情。”
“所以剩余的可能性是……”
她摇摇头,说:“你肯定不是精神分裂,所以不可能接受药物治疗和电疗,这种联合治疗方法会导致……”
她突然停住了,看上去大吃一惊,而她受到惊吓的样子也是那么迷人,嘴巴张着,眼睛瞪大。
“怎么了?”路克问。
“我想起了乔·贝罗。”
“他是谁?”
“约瑟夫·贝罗。我突然想到了他的名字,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是编造的。”
“还有呢?”
“他昨天晚些时候来住的院,就在我下班之后。接着他晚上就出院了——这非常奇怪。”
“他得了什么病?”
“精神分裂,”她面色苍白,“噢,该死。”
路克开始意识到她在想些什么。“所以这个病人……”
“我们看看他的病历。”
她回身跑上楼梯。他们迅速穿过走廊,进入一个标有“档案室”字样的房间。里面没人。比莉向右拐去。
她拉开一只标着“A-D”的抽屉,在文件里翻找,随后拿出一个档案盒。她大声读道:“白人,男性,六英尺一英寸,一百八十磅,三十七岁。”
路克的猜测落实了。“你认为这是我。”他说。
她点点头:“这个病人接受的治疗会引起全面性遗忘症。”
“我的天。”路克既惊慌又好奇。如果比莉是对的,那么加给他的治疗就是刻意而为。这解释了他被人跟踪的原因——对方可能想确认给他的治疗是否生效。“谁干的?”
“我的同事,伦纳德·罗斯医生,他收治的这位病人。伦恩是个精神病专家。我想知道他授权如此治疗的理由。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治疗,都应该先观察病人一段时间,通常需要好几天。而且,为什么要在治疗之后马上让病人出院,我想象不出这是出于何种医疗理由。这十分反常。”
“听起来罗斯有麻烦了。”
比莉叹道:“不太可能。如果我投诉他,别人会指责我嫉妒他,对他怀恨在心,因为伦恩得到了我想要的职位,就是这里的研究中心主任。”
“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今天。”
路克诧异道:“罗斯今天晋升的?”
“是的,我猜这不是什么巧合。”
“当然不是!他被买通了。有人以晋升他为条件,让他进行这种违反常规的治疗。”
“我简直无法相信。不,我相信,他干得出来,他很容易受影响。”
“他被人利用了。一定是医院的高层让他这么做的。”
“不是高层,”比莉摇头道,“是投资这个职位的慈善机构——索尔比基金会——坚持让罗斯担任这个职务。我的老板告诉我的,但我们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一切都说得通,可这又是个难题。基金会里的某个人希望我失去记忆?”
“我能猜出是谁,”比莉说,“安东尼·卡罗尔,他是董事会的人。”
路克熟悉这个名字,他就是埃尔斯佩思提到的那个CIA探员。“可我们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现在我们知道问谁了。”比莉说,她拿起电话。
她拨号的时候,路克试图理顺自己的思路。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不断受到打击:有人告诉他,他的记忆无法恢复了。他听说自己曾经爱着比莉,后来又失去了她,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现在他又发现自己的失忆是别人刻意造成的,CIA里的某个人应该对此负责。而他仍然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我要和安东尼·卡罗尔说话,”比莉对着电话说,“我是约瑟夫森医生。”她语气强硬,“好的,那就告诉他我急需和他通话,”她看看手表,“让他一个小时之后打我家里的电话,”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别跟我兜圈子,小子,我知道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你都能联系到他,无论他在哪里。”她摔下听筒。
比莉尴尬地看了路克一眼。“抱歉,”她说,“那个人说,‘我会尽力的’,说得好像他在帮我的忙一样。”
路克想起埃尔斯佩思说安东尼·卡罗尔是他和伯恩在哈佛上学时的老朋友。“这个安东尼,”他说,“我以为他是我的朋友。”
“不错,”比莉点头,她担心地皱起眉头,意味深长地说,“我也曾经这么以为。”
第七章 下午七点半
温度问题是载人太空飞行的关键阻碍。为了有效地保温,“探索者号”携带四个温度计:三个安装在外壳上,用于测量表面温度,一个位于设备舱,测量内部温度。目的是使温度保持在40到70华氏度——令人类感到舒适的范围。
伯恩住在马萨诸塞大道,这里可以俯瞰风景如画的岩溪峡谷,街区里全是大房子和外国使馆。他公寓的装饰是伊比利亚风格,配以华丽的西班牙殖民时代的家具,它们是深色木头制成的,形状扭曲。质朴的白墙上挂着描绘阳光灿烂的景象的风景画。路克想起比莉说伯恩曾经参加过西班牙内战。
不难想象,伯恩是个斗士一类的人物。他的深色头发已经逐渐稀疏,有一点松弛的肚腩垂在腰带外面,但他的表情像个硬汉,灰色的眼睛透出沧桑。路克怀疑这样一个脚踏实地的男人能不能相信他不得不准备讲述的离奇故事。
伯恩亲切地和路克握手,用一只小杯子给他冲了浓咖啡。伯恩家的台式留声机上面放着一个银边相框,里面是一个穿破衬衫的中年男人拿着步枪的照片。路克拿起相框。“贝尼托·拉戈,”伯恩解释道,“我认识的最了不起的人。在西班牙我和他一起作战,我儿子也叫拉戈,但比莉叫他拉里。”
伯恩很可能认为参加西班牙内战的时候是他人生的黄金时代。对此路克很是嫉妒,因为他想知道自己人生的黄金时代是什么时候。“我猜我一定拥有过了不起的记忆。”他消沉地说。
伯恩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老伙计?”
路克坐下来,叙述了他和比莉在医院的发现。然后他说:“接下来我准备讲讲我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相信,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告诉你,因为我真的希望你能给解决这个谜题带来一些灵感。”
“我会尽力。”
“我在星期一来到华盛顿,而这个时候恰好是火箭发射之前。出于某个神秘的目的——我不会把这个目的告诉任何人,我来见一位陆军的将军。我妻子担心我,所以给安东尼打了电话,请他照应我,安东尼与我约好在星期二共进早餐。”
“这说得通,安东尼是你最老的朋友,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们就是室友了。”
“接下来的事情猜测的成分更多一些。我在去五角大楼之前与安东尼见面,和他一起吃早餐,他在我的咖啡里放了点东西,于是我睡着了,他把我弄到他的车上,将我送到乔治敦精神病院。他一定是采取了某种手段,不让比莉介入,或者等她下班后再开始。无论如何,他没有让比莉看到我,而且以假名为我登记入院。接着他说服了伦恩·罗斯医生,他可能被安东尼买通了。安东尼利用他是索尔比基金会董事的身份,说服伦恩给我进行某种治疗,这种治疗会破坏我的记忆。”
路克停了一下,他以为伯恩会说这件事非常荒唐可笑,是不可能的,或者是他想象过度的结果,但伯恩没有这样说。令路克惊讶的是,伯恩只是说:“可是,看在上帝分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路克开始觉得好一点了。如果伯恩相信他,可能就会提供帮助,于是路克说:“我们现在首先考虑他是怎么办到的,再讨论为什么。”
“好的。”
“为了神不知鬼不觉,他让我出了院,给我穿上破衣烂衫——当时我可能因为接受了治疗还没有清醒过来——把我扔在联合车站,并且留下一名助手,以便让我相信我是个流浪汉,同时还可以监视我,确保对我的‘治疗’是有效的。”
伯恩面露疑色:“但他一定明白你早晚会弄清真相的。”
“不见得。当然,他心里明白,几天或者几周以后我就能搞清楚自己是谁。但他可能认为我会仍然相信自己是个酒鬼,因为的确有狂喝滥饮之后失去记忆的人,至少传言是这么说的。就算我不相信这个理由,到时候事过境迁,比莉可能早就忘了曾经的那个神秘的病号——即使她没有忘记,罗斯也会把治疗记录毁掉的。”
伯恩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是个冒险的计划,但成功的概率也很大。搞地下工作的时候,这种任务通常是最理想的。”
“你竟然没怎么怀疑。”
伯恩耸耸肩。
路克紧接着问:“你为什么能够接受这个故事?”
“我们都干过秘密工作,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路克感觉伯恩有所保留,他只能恳求伯恩说出来。“伯恩,如果你还知道别的什么事,看在上帝分上,告诉我。我需要我能获得的一切帮助。”
伯恩看上去十分为难:“确实有事——但这是个秘密,而我不希望让任何人陷入麻烦。”
路克的心充满希望地跳动起来:“请告诉我,我非常想知道。”
伯恩严肃地盯着他:“我猜你也是,”他深吸一口气,“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比莉和安东尼为OSS一个特殊项目工作——吐真药委员会。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个部门,但我后来和比莉结婚的时候得知了真相。他们一直在寻找能够对受审讯的犯人施加影响的药物。他们试过酶斯卡灵、巴比妥酸、东莨菪碱和大麻,测试对象是同情共产主义的士兵。比莉和安东尼去了亚特兰大、孟菲斯和新奥尔良的兵营,博得了那些有嫌疑的士兵的信任,给他们吸大麻烟,看他们会不会吐露秘密。”
路克笑道:“这么说很多大兵都可以免费享受一番。”
伯恩点头道:“这样看是有点滑稽。战后,比莉重返校园,她的博士论文题目就是关于各种合法药物的效果研究的,比如尼古丁对人的精神状态的影响。当她终于成为教授的时候,她继续研究这个领域,重点是药物与其他因素如何影响记忆。”
“但她并不是为CIA工作。”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错了。”
“上帝。”
“1950年,罗斯科·希伦科特任CIA局长的时候,CIA启动了一个项目,代号‘蓝鸟’。因为希伦科特授权使用未核准的资金,所以该项目没有文件记录。‘蓝鸟’是关于意识控制的项目。他们为大学中的一系列合法研究项目投资,通过各个基金会转移资金,以便掩盖资金的真实来源。而且他们也为比莉的研究工作提供了资金。”
“她对此事怎么看?”
“我们为了这事吵过架。我说这是不对的,CIA想给人们洗脑。她说所有科学知识既可以用于善的目的也可用于恶的目的,她的研究是无价的,她不在乎账单由谁支付。”
“这就是你们离婚的原因?”
“算是吧。那时我正在写一部广播剧《侦探故事》,但我想把它改编成电影。1952年,我写了一个关于秘密政府机构给毫无戒备的公民洗脑的剧本。杰克·华纳买下了它,但我没有告诉比莉。”
“为什么?”
“因为如果告诉了她,CIA会取消这部电影的上映。”
“他们能这样做?”
“太他妈的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