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想劝他去看医生,检查一下身体,但他说自己没事。我觉得他看上去很惊慌——”
“好的,谢谢你的帮助。”安东尼转身快步离开,心中很是愤怒。
他在独立大街看到一辆警车。两个警察正在马路对面察看一辆汽车。安东尼走过去,发现那辆车是蓝白相间的福特嘉年华。“看那个。”他对皮特说。他检查了车牌照,它正是“包打听”罗西在她乔治敦的家中窗户上看到的那辆车。
他向巡警亮亮CIA证件。“这辆车是非法停靠的吗?”他问。
年长的那名警察说:“不是,我们在第九大街看到一个男的开着它,但他把我们甩掉了。”
“你们让他跑了?”安东尼不相信地问。
“他向后一转,直接冲到车流里了!”年轻的警察说,“无论他是谁,开起车来真不要命。”
“几分钟后,我们发现车停在这里,但人不见了。”
安东尼很想照着两个警察的榆木脑袋来上几下。“逃犯可能偷了附近的车跑掉了,”他说,随后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如果你们得到附近的汽车失窃的消息,请打上面的电话联系我好吗?”
年长的警察看了看名片,说:“一定会的,卡罗尔先生。”
安东尼和皮特回到黄色凯迪拉克上开走了。
皮特说:“你觉得他现在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他也许会去机场,坐飞机回佛罗里达;也许会去五角大楼;还有可能回宾馆。该死,他说不定会到纽约看他母亲。我们可能不得不分头行动。”安东尼一边停下车,和皮特走进Q楼,一边沉默地思索着。快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安东尼说:“派两个人到飞机场,两个人到联合车站,两个人去公共汽车站。办公室里留两个人,给我们知道的路克所有的亲戚、朋友和熟人打电话,问他们是否和路克约好见面或者与他联系过。你和两个人到卡尔顿酒店去,开个房间,然后去大厅蹲守。过一会儿我去找你们。”
皮特离开了,安东尼关上门。
安东尼今天头一次感到害怕。现在路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他接下来会发现什么还很难说。安东尼本应该在这次行动中大获全胜的,可现状却出乎意料地发展,甚至可能毁掉他的职业生涯。
还有可能毁掉他的人生。
如果他能找到路克,尚有挽回余地。但他可能不得不采取极端措施,仅仅对路克采取监视远远不够,他必须一次性彻底解决问题。
他心情沉重地走到墙上挂着的艾森豪威尔总统的画像旁边,把相框往旁边一拉,画像移开,露出一只保险柜。他拨动密码盘,打开柜子,拿出他的枪。
这是一把瓦尔特点三八自动手枪,德国陆军曾在二战中使用。上级在安东尼去北非之前将这把枪发给了他,他还有一只消声器,是OSS专门为这种手枪设计的。
他第一次杀人就是用的它。
阿尔宾·莫里哀是个叛徒,把法国抵抗组织的成员出卖给了警察,所以他该死——这是安东尼所在的行动小组里的五个人共同决定的。一个深夜,他们五个人找了个偏僻的所在,围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抽签选择处刑人,唯一的一盏灯在粗糙的石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作为唯一的外国人,安东尼本来可以不参加抽签的,但这样会令他失去同伴的尊敬,所以他坚持也要参加。他抽到了最短的那根稻草。
阿尔宾被绑在一台破犁的生锈的轮子上,眼睛都没有蒙布,他就这么听着这伙人的商议,看着他们抽的签。当他们宣判他死刑的时候,阿尔宾吓得屁滚尿流,看到安东尼拿出“瓦尔特”,他更是高声尖叫起来。他的尖叫帮了大忙,为了止住噪音,安东尼希望尽快解决他。
他站在很近的位置朝阿尔宾双眼之间开了一枪。事后,其他人告诉安东尼他做得很好,不带一丝犹豫或抱歉,是条汉子。
他仍然会梦到阿尔宾。
他从保险柜中取出消音器,装在手枪枪管上,拧紧螺丝,穿上大衣。这是一件骆驼毛的冬衣,单排扣,内袋很深。他把枪手柄朝下地放进右边口袋,消音器向上。他没有系大衣扣子,左手伸进右边口袋,抓着消音器拿出枪来,向左滑动杠杆打开保险。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秒钟。加了消音器的枪显得笨重,而消音器和枪分开的话更容易携带,但他在开枪之前可能没有时间临时装好消音器,还是事先装上比较好。
他系好扣子,走出门去。
第四章 下午六点
卫星的形状像一颗子弹,并非球形。理论上,球形应该更稳定,但卫星必须伸出天线进行无线电联系,所以无法做成球形。
路克乘出租车来到乔治敦精神病院,在前台接待处报上名字,表明他与约瑟夫森博士有个预约。
电话中的她非常迷人:对他表示关心,很高兴听到他的声音,好奇他的失忆,盼望尽快见到他。她讲话有南方口音,喉咙后面似乎总是憋着笑声。
路克看着她跑下楼梯,她是个穿白色实验服的矮小女人,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因为兴奋而面色发红。一见到她,路克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见到你太好了!”她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他感到一阵想要回应她的喜悦和抱紧她的冲动,但他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可能冒犯对方的举动,所以就没有动,他的双手停在半空中,像是遭到抢劫的受害者。
她看着他笑起来。“你忘了我长什么样了,”她说,“放松,我不会伤害你。”
他让胳膊落在她肩膀上,实验服下的娇小身体柔软丰满。
“来吧,我带你去我办公室。”她领他走上楼梯。
他们穿过一道宽阔的走廊,这时出来一个穿浴袍的白发女人说:“大夫!我喜欢你男朋友!”
比莉朝她笑笑:“过一会儿你可以把他带走,马琳。”
比莉的办公室不大,有一张写字台和一只钢制文件柜,但她用鲜花和一幅引人注意、色彩明快的抽象画把室内布置得很漂亮。她端给路克一杯咖啡,打开一包饼干,然后问他失忆症的情况。
他回答问题时她在记笔记。路克十二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他把饼干全吃了。她微笑着说:“还想要吗?我还有一包。”他摇摇头。
“好吧,我现在弄明白了,”她总结道,“你得了全面性遗忘症,但除此之外你的精神状态似乎比较健康。我无法评估你的身体状况,因为我不是那一类的医生,我的职责是建议你尽早做一次身体检查,”她微笑着说,“不过你看上去不错,就是受了惊。”
“这种遗忘症能治好吗?”
“不能,这个过程一般是不可逆的。”
路克备受打击,他曾经希望所有的记忆瞬间回到自己的脑子里。“上帝啊。”他咕哝着。
“不要灰心,”比莉和蔼地说,“患者的各种精神机制都健全,能够重新拾回忘记的内容,所以他们可以恢复过去的正常生活。你一定会没事的。”
尽管这个消息令他难以接受,但他发现自己正迷恋地看着她,先是注意她的眼睛,那里闪耀着同情的光芒,接着是她富于表情的嘴巴,然后是台灯光照下的她的深色鬈发。他甚至希望她一直说下去。路克问:“什么原因可能导致遗忘症?”
“最有可能的是大脑损伤,不过,你没有受伤的迹象,而且你告诉我你的头不疼。”
“是这样的。那其他原因呢?”
“其他原因有很多,”她耐心地解释道,“可能是长期的压力、突然的打击或者毒品引起的,还有可能是包括电击和药物在内的治疗精神分裂的方式引起的。”
“你能看出我是受到什么影响吗?”
“我不能十分确定。你说今天早晨有宿醉的感觉,如果昨晚你没喝酒,就可能是服用了某种药物,但即使医生也无法确定这一点。你需要搞清楚星期一晚上到今天早晨这段时间你遇到了什么事。”
“好吧,我至少知道了寻找的目标是什么,”他说,“打击、药物或者精神分裂治疗方法。”
“你没有精神分裂,”她说,“你对现实把握得很好,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路克站起身。他不愿意离开这个令人着迷的女子,但她已经把她所知的都告诉他了。“我要去见伯恩·鲁斯坦。我认为他可能有些办法。”
“你有车吗?”
“我让一辆出租车在门口等着。”
“我送你出去。”
两人下楼时,比莉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
路克说:“你和伯恩离婚多长时间了?”
“五年了。时间长得足以再次成为朋友了。”
“有个奇怪的问题,但我不得不问。你和我约会过吗?”
“噢,伙计,”比莉说,“当然。”
第五章 1943年
意大利投降的那一天,比莉在Q楼大厅里碰到了路克。
一开始她没有认出他来。她看到一个瘦削的男人,显然三十来岁,穿着一套过于肥大的西装,她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意识到这人就是路克。于是他开口了:“比莉?你不记得我了吗?”
当然,她记得他的声音,一听到他开口说话,她的心跳就加快了。但当她再次把目光落到说话人身上时,他瘦削憔悴的外表让她忍不住小声发出恐惧的尖叫。他的头看上去像个骷髅,曾经乌黑闪亮的头发失去了光泽,他的衬衫领子太大了,外套就像挂在铁丝衣架上。他的眼睛透出老年人的苍老疲惫。“路克!”她说,“你看上去真可怕!”
“哎呀,谢谢。”他说,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对不起。”她急忙说。
“别担心。我掉了几斤肉。我知道。我待的地方没有多少吃的。”
她想抱抱他,却还是忍住了冲动,因为不确定是否会引起他的不快。
他问:“你来这里干吗?”
她深吸一口气:“参加培训——地图、无线电、武器的使用和徒手格斗什么的。”
他笑道:“你穿得可不像是来练柔道的。”
虽然是战争期间,比莉还是喜欢时髦的穿着。今天她穿了一身浅黄色的套装:一件短外套和一条风格大胆的长及膝盖的裙子,还戴着一顶大帽子,活像一只倒扣过来的餐盘。当然,她在陆军上班的工资是买不起最时髦的衣服的,这套衣服是她用借来的缝纫机自己制作的。她父亲把缝纫技术传授给了他的所有子女。“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她微笑着说,开始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你去哪里了?”
“你有一分钟时间我们谈谈吗?”
“当然。”她本应去上密码课,但是让它见鬼去吧。
“我们到外面去说。”
那是个温暖的九月下午,他们沿着国家广场的倒影池漫步,路克脱下他的西装外套,把它搭在肩膀上。“你怎么会在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