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小街,敲敲希姆斯太太的门。她立刻开了门——她一直在门厅等着。“我看见他了!”她马上说,“他进去的时候像个流浪汉,出来的时候衣冠楚楚!”

安东尼做了个手势,示意海特应该问问题了。海特说:“他有车吗,希姆斯太太?”

“是的,一辆不错的蓝白相间的车。我猜它不属于这条街上的任何人,”她狡黠地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会来问我的。”

“你注意到车牌号了吗?”海特问。

“是的,”她洋洋得意地说,“我写下来了。”

安东尼微笑起来。

第十章 下午三点

火箭的上半部分套在一只铝管中,有一个铸镁底座。上半部分的套管安装在轴承上,可以在飞行中旋转,为了提高精确性,它每分钟将旋转大约550转。

第三十七大街与O街的交叉处,乔治敦大学的铁门敞开着。田园风格的灰石哥特式建筑三面环绕着一块泥泞的草坪,裹着大衣的学生和教职员工们从一座建筑出来,进入另一座。路克慢慢把车开进校园,想象着某个人可能会看到并认出他来,对自己说:“嘿,路克!过来!”然后他的噩梦就结束了。

很多教授戴着神父硬领,路克意识到这一定是一个天主教大学,而且这里的人显然都是男性。

路克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天主教徒。

他把车停在主入口前面,这是一座三拱形柱廊,上面刻着“希利大厅”。大厅里有个前台,前台的工作人员是路克进入校园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女性。她表示,物理系就位于他的脚下,他只要到外面去,沿着通往柱廊下方的一道楼梯向下走就可以了。路克顿时有一种靠近了某个谜题核心的感觉,好比寻宝者闯入了埃及金字塔内部的房间。

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他来到一间大实验室,室内中央摆着很多工作台,两旁有一些门,通往较小的办公室。一群人正围着其中一张工作台摆弄一台微波光谱仪的配件。他们都戴着眼镜。从其年龄判断,路克认为这是些教授和研究生。其中的某些人很有可能是他的熟人。他带着期盼的神情走到他们旁边。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看到了他,但他似乎并不认识路克:“我能帮你吗?”

“我想是的,”路克说,“这里有没有地球物理学系?”

“天哪,没有,”对方说,“在这所大学,连物理都被视为无足轻重的学科。”其他人笑了起来。

路克借机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但似乎没有人认识他。选错地方了,他沮丧地想。他也许应该到乔治·华盛顿大学去。“那天文学呢?”

“为什么,是的,当然有。天体我们是研究的。我们的天文台很有名。”

路克兴奋起来:“它在哪儿?”

那人指着实验室后面的一扇门。“到这座楼的另一头去,你会看到它在棒球场的另一侧。”

路克沿着一条和整座大楼一样长的又脏又暗的走廊向前走,对面过来一个穿教授式样的花呢衣服的驼背男人,路克盯着他的眼睛,准备一旦对方认出自己就报以一个微笑,然而那人却露出紧张的神色,匆匆走掉了。

毫不气馁的路克向前走去,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对面过来的每一个科学家模样的人,但没人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从大楼出来,他看到了网球场和波托马克河,运动场的西边有一座白色圆顶形建筑。

他带着越来越大的期待走进那座建筑。可以旋转的大型天文观测台建筑在一座两层房屋的平顶上,圆形部分的一块屋顶可以滑开,能够拥有如此昂贵的设施,说明学校肯定有一个正式的天文学系。路克走进天文台。

建筑内部的房间是围绕着一根大型中央立柱安排的,这根柱子支撑着圆顶的巨大重量。路克推开一扇门,发现里面是一间实验室,但空无一人。他又打开另一扇门,看到一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迷人女子坐在一台打字机后面。“上午好,”他说,“教授在吗?”

“你是说海顿神父?”

“哦,是的。”

“你是?”

“呃……”路克愚蠢地忘记了自我介绍。他的迟疑不决让秘书不信任地挑起眉毛。“他不认识我,”路克说,“我的意思是……他不是通过名字知道我的。”

对方愈加怀疑。“你应该有名字的吧。”

“路克,路克教授。”

“你是哪个大学的,路克教授?”

“嗯……纽约。”

“纽约有很多高等学校,你来自哪一所?”

路克的心沉了下去。他刚才过于冲动,忘记先做个计划以应付意外情况,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搞糟了。当你已经掉进洞里,就别再往下挖了,路克想。于是,他收起友好的微笑,换上冷淡的口气。“我不是来接受盘问的,”他说,“请告诉海顿神父,路克教授,火箭物理学家,过来拜访,想和他谈谈,好吗?”

“恐怕这不可能。”她坚决地说。

路克离开房间,用力关上门。他与其说在生那个秘书的气,不如说更生自己的气,她只是在保护自己的老板,以防他被一个显然神经不太正常的家伙纠缠。路克决定四处看看,再进几个房间试试,直到要么被人认出来,要么被赶出去为止。他来到二楼,发现这座建筑像是被废弃了一样见不到人,他爬上一段没有栏杆的木质楼梯,进入观测台,这里也没人。路克站在那里,一边羡慕地看着巨大的旋转望远镜和它复杂的机械系统——这是工程学的真正杰作,一边想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那位秘书爬上楼梯,路克已经做好了和她吵架的准备,哪知她满怀同情地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对吧?”

她的善良让路克喉头哽咽。“太不好意思了,”他说,“我失去了记忆。我知道自己从事的是火箭方面的工作,我希望找到认识我的人。”

“现在这里没人,”她说,“拉克利教授今天在史密森尼博物馆以‘火箭燃料’为主题发表演讲,这是国际地球物理年活动的一部分,所有教授都在那里。”

路克看到了很大的希望,不只是一个——他会遇到一屋子地球物理学家。“史密森尼博物馆在哪里?”

“在市中心,国家广场里面,第十大街附近。”

路克今天开着车一直在华盛顿转来转去,他知道那里并不远。“演讲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点开始。”

路克看看他的手表,已经三点半了,如果他动作快些,就能在四点到达。“史密森尼博物馆。”他重复道。

“实际上,会议在航天楼里举行,在靠后的位置。”

“会有多少人出席,你知道吗?”

“大约一百二十人。”

这么多人里面,肯定有认识他的!

“谢谢你!”路克说,他跑下楼梯,离开了天文台。

第十一章 下午三点半

鉴于火箭上安装的小型引擎多达十一个,第二部分套管的旋转可以通过震动来稳定火箭的飞行路径。

伦恩·罗斯对索尔比基金会的谄媚行为惹怒了比莉。研究主管应该由最好的科学家担任——而不是最油嘴滑舌的。下午的时候,院长秘书给比莉打电话,让她到他办公室去,这更使比莉心烦意乱。

院长秘书查尔斯·希尔沃顿虽是会计师出身,但他明白科学家们需要什么。医院的所有者是一个慈善基金机构,该机构的主要目标是研究和缓解精神疾病。希尔沃顿认为自己的工作是确保医院的管理和财务问题不会影响医务工作者的工作。因此,比莉喜欢他。

希尔沃顿的办公室曾经是这座维多利亚时代建筑的餐厅,室内仍然留有壁炉和吊顶。希尔沃顿指了指一把椅子,请比莉坐下,然后开口道:“你今天上午和索尔比基金会的人说话了吗?”

“是的,伦恩带他们参观了一下,我也去了。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觉得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冒犯他们的话?”

她皱起眉头,困惑地说:“我不这么想。我们只是谈论了新的侧楼。”

“你知道,我真的曾希望你获得研究主管的职位。”

她警觉起来:“我不喜欢你用过去式!”

他继续说:“伦恩·罗斯是你的竞争对手,但是你更优秀。你的成就比他多,而且比他年轻十岁。”

“基金会支持伦恩担任这个职务?”

他迟疑了一下,神情尴尬:“他们执意如此,表示这是他们投资的条件。”

“去他们的!”比莉愕然。

“你认识与基金会有关系的人吗?”

“是的。我的一位老朋友是基金会的理事,他叫安东尼·卡罗尔,是我儿子的教父。”

“他为什么能进入董事会?他是做什么的?”

“他为国务院工作,但他母亲非常富有,他加入了好几个慈善机构。”

“他对你有什么不满吗?”

有那么一瞬间,比莉仿佛回到了过去。她曾经一直生安东尼的气,路克被迫离开哈佛大学之后,他们就再没约会过,但她因为安东尼对埃尔斯佩思的行为而原谅了他。那件事发生后,埃尔斯佩思变得很消沉,学习成绩也下滑了,甚至可能毕不了业。她整天披着长长的红头发走来走去,面色苍白,神情茫然,像一个幽灵,人也越来越瘦,还经常不去上课。是安东尼救了她。他们变得很亲密,但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友谊。他们一起学习,埃尔斯佩思终于获得了足够的学分,取得毕业资格。安东尼赢回了比莉的尊重,从那以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于是她告诉查尔斯:“我曾经很生他的气,那是1941年的事,但很久以前我们就和好了。”

“也许基金会里的什么人欣赏伦恩的工作。”

比莉想了想,说:“伦恩的工作方法和我不同。他信奉弗洛伊德,注重从精神分析方面寻找解释。如果一位病人突然失去了阅读能力,他会认为病人对文字有下意识的恐惧心理,而我总会从大脑损伤的角度来寻找最接近的病因。”

“所以说,基金会里可能有一位狂热的弗洛伊德派在反对你。”

“我猜是的,”比莉叹息道,“他们做得出来吗?这太不公平了。”

“当然,这很不正常,”查尔斯说,“一般的基金会不会干涉需要专业意见的决策,但是也没有法律规定不允许他们干涉。”

“好吧,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基金会主席给我打了一个非正式的电话,他告诉我,董事会认为伦恩更适合这个职位。”

比莉摇摇头。“应该还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