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不存在。”萩原断言道,“你好像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再说一遍,我在离开家之前,什么都没有喝过,什么也没吃过,只是在和广告代理店的部长见面时喝了咖啡。还是说那杯咖啡里被下了安眠药?要是这样,那个部长就是罪魁祸首了。”

“你喝安眠药是在回家之后,跟咖啡没关系。”

“喂,加贺。你的耳朵有问题吗?我不是说了我嘴里什么都没进过吗?”

“不。”加贺转脸看着萩原,“你一定喝了什么东西,那里面就放了安眠药。”

“你不要太过分了!”萩原吼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刑警,可是你不要把一切事物都放进你扭曲的目光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有人要害我性命——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然而他的怒色并没有改变加贺的表情。加贺抱起胳膊,叹了一口气。

“事发那天夜里,我去过你家,为的是找到能和你妻子联系上的方法。可是你妻子已经知道了事故的情况,回到了家中。因为她要作各种各样的准备,我就在起居室等她。”

“我听说这事了。你是那时候看见维基的吧?”

“维基?”

“那只猫。”

“啊,”升加贺点头,“是的,可是除了猫以外,我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白兰地酒杯。就放在厨房的水槽里。”

巴卡拉水晶沉甸甸的感觉在萩原被绷带缠住的右手上复苏了。

“那又怎么了?我这样的人也是用得起白兰地酒杯的。”

“你用酒杯在什么时候喝了什么?”

“这个……”萩原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这种事我不记得了。既然是白兰地酒杯,那喝的应该就是白兰地。白天我是不可能喝的,那就是前一天晚上——”

然而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加贺就开始摇头了:“你喝的恐怕不是白兰地,而是水。厨房里装了净水器,你应该是拿它接了水。而喝水的时间既不是前一天晚上,也不是那天早上。你是在傍晚,在和我见面之前回到家时用的那个杯子。”

“你还真够自信的。”

“你之所以会用酒杯,是因为你找不到水杯。你喝的是普普通通的水,对吗?”

“可能是这样吧。可你怎么就能断定是在那天傍晚?”

“我去看的时候,水槽里只有一个白兰地酒杯,并没有其他餐具。你觉得是为什么?”

“这种事我可不知道。”

“其他餐具都放进洗碗机了。那天早上,峰子把堆积在水槽里的餐具全都放进了洗碗机,按下开关后就出了门口你想喝水时找不到杯子,也是这个原因。说到这儿,你该明白了吧。如果你是前一天晚上用的白兰地酒杯,就一定会在那天早上被放进洗碗机。”加贺不给萩原任何插话的机会。

萩原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那天的状况浮现在眼前。说起来确实如此,当时水槽里什么也没有。

“怎么样?”加贺问道,试探他的反应。

萩原“呼”地叹了一口气,他心想,正如传闻,这个人的确是个优秀的刑警。

“我可能是喝了些水,”他说道,“可只是喝了水,其他什么也没喝。还是有其他情况?你是说那个净水器里被下了安眠药吗?”

“我也怀疑过净水器,但最后我认为可能性很低。”加贺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有没有就着水吃过别的东西?”

“你真烦人。我只喝了水!”

“橱柜上摆着维生素药片的瓶子,”加贺冷静地继续说道,“而且盖子有些松。你是一手拿着药片,另一只手去拧瓶盖的吧?”

萩原用左手挠挠额头,想要避免露出狼狈的表情。

“我想问一下,你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意思?”

“你到别人家里的时候,都是毫无顾忌地到处观察吗?看看厨房台面上留下了什么餐具,看看药瓶的盖子是不是松了。”

加贺的嘴角微微上扬,然而这并没有持续多久。

“说不上经常,我只是在觉得必要的时候会这么做。”

“你这样说不是很诡异吗?为什么你觉得有必要观察我家的情况?”

“发生了不正常的事故,有了不正常的情况,就得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这是刑警必备的能力。”

“不正常的事故?不正常的情况?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你无论累成什么样子,都不是会在驾驶时睡觉的人。但你发生了事故,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正常。”

“只是这点吗?”

“如果仅仅因为这点,我是不会起疑心的,只会觉得萩原看来也不是铁人。让我产生疑念的,是后来发生的事。”

“什么后来的事?”

“我说,萩原。”加贺把声音压低了。他看上去似乎在顾忌什么。

“要是你听说你的亲戚或家人遭遇事故了,你会怎么做?一般来说,不是会马上赶到亲人身边吗?”

“这个……”

“从横须贺到这家医院,最快的路线是从横滨横须贺高速转入第三京滨路。谁都会这么走,因为全程都能走高速公路。然而她却……”加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特地下了高速公路回了一趟家。正常来说,难道不会觉得这很蹊跷吗?”

06

萩原想要翻个身,但他全身几乎都被石膏绷带固定住,完全不能动弹。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萩原想到,如今的我,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

“按你的意识,你是在怀疑峰子。我最讨厌别人对我的家事说三道四,但我暂且把这看成你凭着职业习惯说的话,我要睁大眼睛看你怎么说。但我要忠告你一句,你太讲逻辑了。人可不是这么有逻辑的。峰子接到消息后没有马上赶来,而是回到横滨的家里,这并没有什么特别深远的意味,只是不知不觉这么做了而已。”

就算你去问她,她恐怕也只能这样回答你。你想得太多了。”

加贺将记事本放回上衣口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那天晚上,我先从你家出来,在外面等着峰子。我也是开车来的,所以打算给她的车做向导。很快她就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东西。我以为是装了你的睡衣或者换洗衣服的包,但并不是这样。你猜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

“垃圾袋。”加贺说道,“她拿着一个白色的垃圾袋,将它扔到了对面的垃圾收集站。”

“那又怎么了?出门顺便扔一下垃圾,有什么不对?”

“丈夫被抬进医院的时候,还会操心扔垃圾吗?”

“我都说了,人可不是有逻辑的。第二天是星期六,是我们那一带每周一次的不可燃垃圾收集日。要是错过了那天,就不得不再等一个星期。峰子忽然想到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总之——”萩原一口气说到这里,瞪着加贺,“她为什么要杀我?她没有理由。”

“是吗?”

“你说有吗?”

“那我再问一遍。那天你要找我说什么?不是工作的事吧?那犯不上和当警察的我来谈。这样的话,就只能认为是家里的事了。而且是你妻子的事。因为抚养孩子的问题就算对我这个单身汉说了,我也拿不出办法。”

萩原慢慢地摇头,想表示他极度的惊讶和不满。

“在峰子回来之前把这话说完吧。这样下去,说不定你一见到她就要亮出手铐了。”

“峰子恐怕不会回来了。”加贺说道,“这你自己也隐约明白吧?”

“你什么意思?”

加贺再次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照片。

“我想她去了这里。这地方从医院开车大概要二十分钟。”

萩原接过那张照片。上面是一幢像公寓一样的建筑,建筑门前有个公园。

“这是葛原留美子的公寓。你应该知道她吧?”加贺问道。

“她是花艺教室的老师,峰子就在那里上课。这怎么了?不,我先要问问,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三天前拍的。”

“三天前……”萩原的目光从照片移到加贺的脸上,“你在监视峰子吗?你跟踪她到了这里吗?”

“如果你想说我卑鄙,说多少句我都不介意。我本来就是干这个行当的。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仅是卑鄙,更是可悲的行当。”萩原把照片放在床头,“抱歉,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了。请你拿着这张照片回去吧。”

“我不能这么做。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朋友遭受不幸。”

“灾难已经过去了,你看我这绷带。”

加贺没有回答。他将照片拿在手上,然后转向萩原。

“你应该也发觉了。葛原留美子和峰子的关系。”

他的话刺中了萩原的内心。萩原感到胃袋上方变得沉甸甸的。

“你在说什么!”他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来,声音却有些嘶哑。

“当我开始怀疑峰子的时候,我以为她和别的男人有特殊关系,于是就监视了她的行动。但完全没有迹象表明她在和男人接触。她频繁出入的是一个独身女人的住处。我想会不会是我猜错了。但是一打听那个和她交往的女人,我吃了一惊。”加贺痛苦地皱起眉,慢慢地眨了一下眼,接着说道,“葛原留美子一年前还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好几个与她们相关的人证实,两个人看上去并不是单纯的室友关系。也就是说,如果把峰子看成她那个室友的替代者——”

“够了!”萩原打断了加贺的话。

07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加贺问道。

“有关葛原留美子的传闻,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我绝不相信峰子会成为她新的交往对象。她去葛原那里,只是想学习花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