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下来之后,把警部补发现了须势理阿姨的自白书,以及自白书的内容向我们简单叙述了一遍。

“信里还说,‘孩子们的不堪,即便是我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养母也看不下去了,便决心要亲自制裁他们。’换句话说,就是她不想让我们这些坏胚子继续活在人世上。我在警部补身边看到这些时,真是伤心得不得了呢。”

但她并未提到万丈血统的秘密。

我看向苗木,他一言不发,只对我摇了摇头。

“然后呢?他们怎么就不行了?”我催促阿满继续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照姐他们一边看须势理阿姨的告白书,一边说这里不对,那里太过分了,闹腾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他们突然安静下来,我再一看……”

只见两夫妇双双跌在工藤久律师的身体上,晕过去了。

警部补试了试他们的体温,两个人的额头都滚烫不已。

“现在警部补正在楼下的厨房里找冰块呢。”

我仔细一听,厨房方向果真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阿满急切地摇晃着苗木的身体说,“他们二人都没喝毒酒不是吗?那为什么会……”

“这还是让她来给我们解释吧。”

苗木指了指我们身后。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须势理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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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保持着死前的站姿。那只白猫则躺在她脚边。

“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想也不想就问。

“刚来。”须势理阿姨回答。

看来我又漏听了座钟的报时声。

不过,须势理阿姨看起来十分镇静。且不说我和阿满,她在看到苗木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果然见到你了。”她笑着对苗木打招呼。

我只能判断,须势理阿姨在此之前就已经知晓G的存在。

“须势理阿姨,我有件事情想问您。”我正准备上前质问,却被阿满拦住了。

“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照姐他们还在楼上呢,他们都快死了。”他看了苗木一眼,又说,“我在上面看过告白书了。须势理阿姨,莫非这也是您干的?”

须势理不发一言,但她的表情已经做出了充分的回答。

“为什么?!”阿满仰天长叹,忽而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告诉我,你对照姐他们做了什么?要怎么才能救他们?”

“你冷静点!”苗木走过来,将二人分开,“你们在这里闹也没用,G是不能对活人做什么的,难道你忘了吗?”

“可是……”

苗木没有理会阿满的坚持,转而抓住须势理阿姨的手腕。

“作为参考,我也想问问你。你究竟让他们感染了什么?”

“感染?”我和阿满异口同声问道。

“那应该就是你真正的‘武器’了吧?在一周之内让内野家全部成员集体病死——这虽然会让警察心生疑惑,但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这竟是有计划的集体杀人事件。”

“看来,你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了呢。”

“我也有不知道的,那就是你究竟用了什么病毒?”

“我想到照美他们那儿去。有办法吗?”

“当然可以。”话音未落,苗木就抓着须势理阿姨,双腿一蹬,浮了起来。与半日前的他相比,已经进步很大了。

我和阿满也紧随其后。

“阿满,告白书上还写了些什么别的理由吗?”

“别的理由?”

“除了我们有可能变成犯罪者,所以不能让我们活以外的理由。”

“原文说的是‘罪犯或罪犯预备役’。”

“随便了。还有别的吗?”

“没了。”阿满看看苗木说,“搞不好那个名侦探的推理出错了哦。”

“不会的。”我含混地说。那份告白书应该是写给即将到来的救援队伍的。这就意味着,养父母隐瞒至今的“万丈血统”这一秘密不能在信中出现。

苗木正在我们上方向须势理阿姨介绍G世界的法则。而须势理阿姨毫无抵触地一一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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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室里一片死寂。

警部补还在楼下,森医生和照美则躺在地上。

“看起来就像重病患者一样啊。”我小声说。

“不是看起来,他们真的就是重病患者。”苗木纠正道。

“刚才你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简单地说,就是传染病。我不知道病原究竟是细菌还是病毒,但估计是通过水或食物传染的吧。”他讽刺地看着须势理阿姨,“如果凶手还有防止二次感染的良知,那他们使用的应该是炭疽病毒。而且还是经由食物直接引起肠道感染的肠炭疽。”

须势理阿姨笑了。看来苗木说得没错。

原来,苗木在看到永岛弓子和阿满相继离奇丧命后,突然想起了伦敦炭疽袭击的牺牲者。

“为什么你一直不说?”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苗木看着我和阿满回答,“要是你们不知道,那在看到有人病死时必定会大吃一惊,如果你们知道,肯定会认为我还对此一无所知,从而放松警惕。”

真是个精明的男人。

“可是,就算是病死,他们死得也太快了吧。”

“一般情况下,被感染的患者会出现呕吐、便血等初期症状,因此,凶手们想必对病毒进行了改造,让病毒在潜伏期中以最快速度进行繁殖,达到一旦发病立即死亡的效果。”苗木还说,“凶手使用的病毒应该与伦敦恐怖袭击中使用的病毒属于同一类型,他们的肠胃现在应该布满了溃疡。”

“那就救不回来了吗?”

“如果是一般的肠炭疽感染,不经治疗的致死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只是这回……”苗木摇摇头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出现全身脏器衰竭。就算马上送到设备齐全的医院,也不一定能救得活。”

“不过他们应该感觉不到痛苦。”须势理阿姨用诡异的口吻插嘴道,“症状出现时,病人会突发高热并马上失去意识,只要失去意识,一般就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这是中心的老师们告诉我的。”

“中心的老师们?”阿满跪了下来,“我还以为你是从哪儿搞到那些危险物品的……原来是发现树里的那家传染病研究中心吗?”

“那家中心是养父赞助的机构之一。”须势理阿姨说道。

“莫非我的死也是因为那些病毒吗?难怪我总觉得不太舒服……”

我想起阿满之前曾经自言自语过。他说自从来到山庄就很容易疲劳,有时候还会胸闷,但死后身体突然好了不少,反而吓了一跳。

“也就是说,就算我没被打死,也会死于同样的疾病吗?”听到我的问题,须势理阿姨点点头。

“冬树也是?”

她又点点头。

“那灰浦呢?”这回换成苗木问了,“他也感染了……”

“我们将病毒混入水中让家人饮用只是头三天的事,所以警部先生是不会有事的。”事到如今,须势理阿姨还管他叫警部,“因为我知道警察迟早要来,所以事先将证据全部销毁了。当然,这也确保了安全性。”

“这些都是那个中心的老师教你的吗?可是,你究竟是用什么借口说服他们把病毒给你的?”苗木问,“你肯定不会直截了当地说‘麻烦给我来包炭疽’吧?”

这不符合现场气氛的笑话让谁都笑不出来。

“我不太清楚,因为那些麻烦的交涉全都交给阿幸来处理。”

“阿幸吗?”我小声说,“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根据刚才苗木那番简短的说明,这一连串事件的实际执行者是她——阿幸,也就是工藤久1。她打死了苗木和我,又将苗木的尸体扔下悬崖,将假装重伤的永岛弓子用枕头闷死了。或许她还对阿满的死负有一些责任。可是,身为一个局外人的她,为何会愿意如此劳心劳力呢?

“阿幸因为新宿的事件失去了双亲。”须势理阿姨说。

新宿事件。那是第一起模仿万丈的电影进行的无差别杀人事件。

“照姐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阿满摇头说,“没想到她竟然猜对了。”

“在给双亲举行葬礼之后,她找到了我们。”须势理阿姨又说,“她说,虽然不能把一切都怪罪在万丈头上,但为了减少‘下一个被害者’,她愿意替我们做任何事情。”

“那个所谓的‘愿意做任何事情’,还包括让她趁树里在三楼睡觉时,给她下药施行安乐死吗?”

听到苗木的话,我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须势理阿姨。虽然拿不出充分的理由,但我此前一直觉得,只有那孩子能够逃脱这种命运。

“她是万丈的孙女,同时也是内野宗也的女儿。当然不能放过她,不是吗?”

“我也没办法。”

当我看到须势理阿姨阴沉的脸色时,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阿满彻底着了慌,“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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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木给他复述了事件的全部经过。每讲到重要之处,都会向须势理阿姨确认一遍,但几乎没有得到否定的回答。

结束说明后,苗木还特意向阿满问了一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回应。虽然我不认为阿满把所有细节都理解了,但他如今受到的打击太大,恐怕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听懂了哪里没听懂吧。

“没有问题吗?”苗木独自点点头,又对须势理阿姨说,“那么,现在轮到我来提问了。我的问题是,你是否早就知道我们会变成这种状态呢?”

所谓的“这种状态”,当然是指G的存在。因为须势理阿姨变成G时看起来要比我们镇静得多,虽然我先前也有所察觉,但中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早就将这个细节抛到了脑后。

“你生前就能看到我们几个吗?”苗木又问,“我们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是不是?”

“怎么会?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须势理阿姨皱着眉摇头道,“看见了,还要装作没看见,我可没有那么精湛的演技。”

是吗?不过你的演技可是高超到足以把我们全都骗了啊。我想是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而是专心听须势理阿姨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