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须势理笑道,“我再给你斟一杯吧。”
“唉,真是不好意思。”
只见那只白猫蹲在警部补脚边,一下一下地舔着沁入地毯中的红酒。一九六一年的罗曼尼·康帝就这样进了猫肚子里,我和阿满不禁看呆了。
下一个瞬间。
那只猫毫无前兆地倒在了地上。
“喂,你怎么了?!”灰浦警部补叫道。
42 灰浦警部补
“喂,你怎么了?!”
小猫发出颤抖的叫声,听起来就像人类的呻吟。
灰浦警部补马上跪在地上,只见小猫的四肢不断抽搐,嘴巴一张一合。灰浦将它抱起,此时猫咪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点,正迅速黯淡下去。
这只猫快死了。
地毯上那片红酒污渍进入警部补视野的瞬间,他脑中响起了警报。
他抬头大叫:“快把酒杯放下,那酒不能喝!”
照美已经把酒杯举到了嘴边,听到警部补的叫声,赶紧把杯子推得远远的,仿佛杯中的红色液体随时都会爆炸一般。森医生接过她的酒杯,一言不发地放在桌上。旁边则放着医生自己的酒杯。
“下毒了吗?”森医生简短地问道。
“很可能。”警部补回答,“我不能肯定,但最好检查一下。”
警部补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内野须势理和工藤久律师此时依旧将杯子拿在手里。
二人抿着嘴,无言地看着对方。
“夫人。”警部补站起来,“请你把杯子交给我。夫人……喂,等等!”
警部补飞身扑向将酒杯举至嘴边的须势理,但已经晚了。在他抓住须势理的右手前,她已经饮尽了杯中酒。
须势理颓然倒在警部补怀中。
“夫人,你振作点!”
与此同时,一阵物体坠地的钝响也传到他耳边。他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工藤久那高大的身躯如同失去支撑的包袱般倒在了地上。在她身边躺着那只中毒的白猫,此时已一动不动了。
警部补又将目光转回须势理身上,她与刚才那只白猫一样,目光涣散,双唇一张一合。警部补以为她想说些什么,赶紧把耳朵凑过去,但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再一探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在呼吸声突然断绝后,微弱的脉搏也彻底消失了。
警部补马上对她进行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摩,但没有任何效果。
此时,森医生正照顾着稍远处的工藤久。她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似乎只是陷入了昏迷状态。
“不如试试让她把毒药吐出来吧。”警部补提出建议,但森医生摇摇头。
“恐怕已经晚了,她吞服了大剂量的速效毒物。”
“你能判断那是什么毒吗?”
“没办法。闻不到氰化物的苦杏仁味,从症状来看也不像是砒霜中毒,单靠我的知识和这里有限的设备,我实在是……”
警部补一边摇头一边走向餐桌,把鼻子凑向照美和森医生的酒杯,还用舌头尝了一滴,没有苦味。
“好像也不是洋地黄啊。”
他刚才想到了毒死冬树的那种毒药,但好像也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美掩着口,惊恐地向后退去。像是为了从眼前的尸体和下了毒的红酒这些意味着死亡的物事中逃离。
“正如你所见,内野须势理夫人和工藤久小姐服毒了。”警部补回答。他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尽”两个字也说出来。
“那两个人最后用目光交流过。”照美的声音尖利起来,“你说是不是?你们没看到那两个人的样子吗?”
“你冷静点。”森医生出言相劝,但照美听也不听。
“那两个人就是真凶吗?她们杀了健二和冬树,还给我们下毒……结果事情败露她们就自杀了。对吧?我说的对吧?你快告诉我呀!”
“也许是这样的。”警部补谨慎地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那人要这么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搞不懂!”
“照美。”森医生试图抓住照美高举的手,却造成了反效果。
“我不管了!”照美甩开丈夫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电梯,似乎想逃离此处。
“我不管了!”她拼命砸着电梯按钮。
可是电梯没有动。不知是被切断了电源,还是被她刚才那粗暴的操作弄坏了,总之就是毫无反应。
照美又砸了几下按钮,终于颓然坐在了地上。
“放我出去啊……”她快要哭出来了。
43 健二
由于事发突然,我们都惊得无法动弹,但照美的哭声让我们回过神来。
“须势理阿姨和阿幸是真凶?怎么会,开玩笑的吧?”阿满问苗木。他似乎很肯定苗木会给他否定的回答。
可是苗木却说:“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你骗人。”阿满惊得张大了嘴。
“别让我把同一句话说那么多次。”苗木表情阴沉下来,“确切地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我认为,应该是内野须势理负责策划,工藤久实施的犯罪。”
苗木所说的某种程度,恐怕是指发生在这山庄中的死亡事件并不都是二人所为吧。的确,杀死冬树的真凶是我,而阿满则因意外丧生(而且还是因为自己不注意)。养父的死恐怕是单纯的病重不治吧。若非如此,她们大可不宣布养父的死讯。
不过,将苗木、我和永岛弓子杀害的,竟然会是须势理阿姨和阿幸……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为此我不禁感到头晕目眩。
“以我来举例吧。”苗木继续解释道,“将我引到山庄中的是内野须势理,而用黑杰克给我脑袋来了一下,天黑后又把我的尸体拖出山庄的则是工藤久。以她的力量,要将我扔下山谷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养父母不是一直待在三楼吗?”我问,“他们怎么知道苗木先生会什么时候来呢?”
“一定是利用了针眼摄像头来监控吧。而且摄像头还不止一个,他们一定在吊桥、山庄正门和窗户这几个地方都安装了摄像头。内野夫妇曾经说过,他们在山庄中准备了许多防范措施,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设置的监控摄像头。”
我回想起自己被杀时的情景。如果那些摄像头也被安装在了室内,即便不可能每个房间都安装,但每一层的走廊和餐厅里可能有,这样一来,她们就能发现我在深夜进入了餐厅。不过我只是在凶手准备处理苗木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为此,我不禁万分希望她们其实没有杀害我的动机。
“别开玩笑啦。”阿满跪在须势理的尸体旁。森医生正在旁边照顾工藤久律师,而灰浦警部补则忙着进行现场调查。阿满看了看他们,又说:“你看她这平静的表情,这像是杀人犯的表情吗?不可能的吧。须势理阿姨可是千辛万苦才把我们这些所谓的家人拉扯大的啊,就算非亲非故,她也不忍心杀了我们啊。”
苗木也看着她的脸,轻轻摇头道:“绝大多数人在死亡的瞬间,面部肌肉会松弛下来,从而呈现出平静的表情。不管那人心中有没有邪恶的想法……我知道你不愿相信这些,但真凶就是她,不会有错的。是她策划了这次事件——也就是内野家全灭计划,并且几乎完美地执行了。”
“全灭?难道也包括我吗?”阿满挑衅般说道,“难道你想说,我的死也全怪须势理阿姨吗?我还以为那只是个意外呢。都怪永岛弓子演了那样一出怪戏,害我不小心磕到了头……如果说那也是谁策划的,恐怕对方已经不是人,而是万能的神了。”
那可不是。我在心里赞同道。可当我听到苗木的回答时,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确实,你的那起意外中还糅合了很多别的要素,要窥清全貌是非常困难的。”苗木点头说,“尽管如此,我还是可以断言,内野须势理必须对你的死负责任。”
我与阿满同时开口。
“你给我解释一下。”
“你给我解释一下。”
“当然要解释的。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须确定一件事情。”
苗木冲我招招手。
“干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哦。毕竟我是这家里最早死的那个。”
“我不是比你死得更早吗?但我已经差不多搞清了事情的全貌。”苗木先鄙视了我一番,这才凑到我耳边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跟我下去吧。”
“我听到了哦。”阿满不高兴地说,“你们要把我排除在外吗?”
苗木说服阿满,说必须留个人在这里监视剩下那些人的行动。“刚才你扔猫那个举动十分正确,使得被害者的数字减少到了最低。对森医生和照美来说,你就是救命恩人啊。因此,等会儿要是再发生什么紧急事态,只要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了。”
听苗木这么一说,阿满似乎十分受用,最后他笑着说:“一切就交给我吧。”然后目送着我和苗木消失在地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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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一楼,思考着刚才那两只猫的行动。
看来,猫咪确实能够看到我们这些G。刚才第二只猫的举动明显是在模仿最开始那只G猫。莫非只有G猫才能和现实世界的猫进行交流吗?
“可是另外那只猫也死了,要是救援部队没有带只猫来,我们就……”
“那些话到时候再说。”
苗木突然打断了我。
我与苗木一言不发地下到餐厅。
“你为什么要那样盯着我?”我问。
“你要是不喜欢我的眼神,就快点给我老实交代。我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什么老实交代?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是亲子鉴定。你刚才说,你是内野宗也的亲生儿子?”
“是啊,有鉴定书为证。”
“你在骗人。”听到苗木的话,我忍不住看着他,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不可能是宗也的儿子。”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这连小学生都知道,是家庭医学的基本常识。”瞬间,我感觉苗木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嘲弄的神色,但那抹嘲弄很快消失,苗木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内野宗也的血型是AB型。刚才工藤久说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A型血。再看看你,你是0型。刚才阿满告诉过我,而你在一旁听着也没有否定。你还需要我继续解释吗?”
我无言地摇摇头。如果父亲是AB型血,那无论母亲是什么血型,都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正如苗木所说,那是现在的小学生都懂的常识。其实,也有非常小的概率会出现例外,但我非常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个例外。
“那份鉴定书根本不是宗也和你的。我可以肯定,在父亲那一栏上写的是另外一个名字。”苗木用肥胖的手指指着我说,“你的亲生父亲,其实是星野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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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被你发现了。”我点头承认道。在苗木提出这个话题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下去了。“养父的财产几乎都是从万丈那里继承过来的。因此,只要我能够证明自己是万丈的亲生儿子,就能以此为理由要求分得更多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