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里离那三个人都有一段距离,她此时跪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双手抱着素描本,死死地盯着永岛弓子。
瞬间的定格过后,阿满战战兢兢地开口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面对身负重伤的人,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我咬牙切齿地想了一会儿,很快又释然了。
因为从阿满那个方向看不到她背上的匕首。
永岛弓子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她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艰难地转过身来,终于把背部暴露在阿满面前。
可是,这个举动却最终引来一连串惨事。
阿满毫无知觉地走到永岛身边,突然发现了她背上的匕首,反射性地跳到了一旁。而且因为过于慌张,他落地时双脚一滑,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
不巧的是,苗木正好坐在那里,阿满的身体径直穿入苗木体内。两人又恢复几分钟前那个“附身”的状态。当然,他们都不会因此受伤,只是在下一个瞬间,我听到白猫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悲鸣,同时传来的还有柔软物体被压扁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永岛弓子呻吟道:“裘莉……”终于吐出这个名字后,整个人颓然跪坐在了餐厅的地板上。她亲眼见证了那决定性的瞬间,足以想象那副场景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苗木缓缓站起,看上去一脸平静,却看也不去看身后的东西,想来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苗木走开后,我看到仰面朝天的阿满背后探出猫的前脚——尖端有一团黑毛的前脚,此时正微微抽搐着。而阿满好像碰到了头,别说站起来,此时连动也不见他动一下了。
猫腿抽搐的频率骤然下降,在它完全静止时,一直保持着跪坐姿势的永岛弓子也软了下来,缓缓向前倒去,再也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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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情就像快进的电影一般,令人目眩。
几分钟后,阿满恢复了意识。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永岛弓子,吓得跳了起来,不过他还没忘记走上前去确认一下她的呼吸和脉搏。
“还有呼吸。”他赶紧叫来森医生。医生经过一番简单的诊断,表示永岛弓子身负重伤,但并没有危及生命。他取来一个睡袋充当担架,与阿满二人把神志不清的永岛抬出了餐厅。好不容易走进电梯里时,医生已经汗流浃背了。
在他们离开餐厅的前一刻,阿幸突然跑了过来。她说听到一楼发出响动,担心树里遇到什么危险,便赶紧跑过来查看。阿满向她讲述了永岛弓子的遭遇,她拼命摇头表示难以置信,但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将树里带离了惨案现场。期间树里一言不发,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一味抱着怀中的素描本不肯放手。
之后,灰浦警部补终于到达现场。他听说有新的事件发生,赶紧跑了下来,但那时餐厅里已空无一人,甚至找不到任何与事件相关的痕迹。见到如此情景,灰浦警部补不由得发起呆来。
“搞什么,这里没人啊。”
不,我和苗木都在,边上还有一只白猫……不知警部补是否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只见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只伸长了四肢的小猫。
“是不是搞错了啊?”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伸手想摸摸小猫的头。
我不知道死猫摸起来的手感怎么样,但听到警部补发出的尖叫后,我很庆幸自己从未有过那样的机会。
此时,阿满正好折回来。
“你来得有点晚了啊。”
警部补叫道:“被杀的难道就是这只猫吗?”
“猫?”阿满看了看瘫在地上的猫尸,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谁杀了那只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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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阿满和警部补合力将白猫的尸体(具体怎么做的我实在不想说明)搬进休息室的空当,我把谁也没有机会刺杀永岛弓子的情况向苗木作了说明。
“你没看到凶手的身影?”苗木站起身来,从餐厅门口向大厅张望,“你是说,当时那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吗?”
“是的。”而且粗粗一看,似乎也不存在能够发射匕首的装置,“苗木先生,这应该算是一种密室杀人吧?”
“电梯呢?”苗木又问。
“嗯?”
“她有没有可能是在电梯里被刺的,又或者说,发射匕首的装置安装在电梯里?电梯离这里不远,而我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的确有可能,可是电梯运行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啊,站在这里不可能听不到。再加上刚才餐厅里那么安静,阿满和树里肯定也会听到。”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兴奋地大喊大叫。”
“可是阿满和树里都听不到我说话啊。再说,苗木先生你自己也不认为凶手会使用电梯吧。”
“我的确不那么认为。”苗木叹了口气说,“不过真是遗憾啊,被害者竟然被抬到外面去了。要是把她留在这里,说不定很快就能变成G,把真相说出来呢。”
“永岛弓子还活着。你可别随便把她说成G。”虽说如此,但我们现在更想有个人替我们去打听打听事情的经过。
“指望灰浦那家伙是没用的。他恐怕只会把这次的事件看作单纯的刺伤事件。”
“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吗?搞不好被刺的永岛弓子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谁下的毒手。”
“有这个可能性。”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多少还没那么绝望。
但几分钟后,事态突然急转直下。只见森医生冲了进来,他本来就缺少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不好了,她死了。”
听到这个声音,阿满和灰浦警部补从休息室里跑了出来。
“她?你是说照姐吗?”
“不是,我说的是永岛小姐。不是照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话虽如此,森医生那副大惊失色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是哪个亲人去世了。
“本来她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我就给她注射了镇静剂,然后回自己房间取了点东西,谁知再回来一看,她已经断气了。”
伤口并未出现新的血迹,只能认为是单纯的心脏衰竭。
“我刚才还打算等她稳定一些就去听取证词呢……”灰浦警部补此时一副标准的狼狈模样,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阿满则看看警部补,又看看森医生,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此时,我身边传来苗木的低语。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在这里死呢。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
虽说有些残酷,但我心中其实很赞同苗木。
好不容易盼到第三个G出现……这真是太可惜了。
32 灰浦警部补
吩咐森医生去写第三份验尸报告后,灰浦警部补独自望着天花板,用力揉了揉眼睛。
真没想到竟会有新的事件发生,而且还是在他做出结案宣言仅仅两小时后,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众所周知,他在明天或者后天就能与山下的村庄取得联络,进而请求县警局正式介入此次事件。在这种瓮中之鳖的状态下,凶手打算如何逃出生天呢?
在连续杀人事件中,两次犯罪之间的间隔时间越长,被害者的戒备心和搜查阵营的监视都会变得越强,凶手的行动会愈发困难。如此一来,在完全暴露之前多杀一个是一个——这种做法对凶手来说确实有好处。在此次事件中,凶手故意利用冬树之死给灰浦造成一种事件已经结束的错觉(虽然是他主动放松了警惕),再趁机杀死永岛弓子这一意料之外的人物,由此看来,凶手应该十分擅长心理战。
警部补在埋头思考的空当朝座钟看了一眼,发现钟摆一动不动。
他打开钟摆前方的玻璃门,摆弄了三两下,钟摆再次摆动起来。好像之前某个地方卡住了。
有趣的是,钟摆后面竟出现了一个隐秘的暗格。灰浦满怀期待地打开暗格,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与事件有关的线索,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又不是电影或电视剧,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凑巧的事情呢?警部补苦笑一下,把座钟恢复原状。
就在此时,阿满走了进来。为了协助灰浦进行调查,他特地前往众人的房间收集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森医生和照姐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养父卧床休养,阿幸在一旁照料,须势理阿姨则……”
“在跟我谈话,所以她是不可能犯罪的。”灰浦警部补接过话头说。
“然后呢,树里和我待在餐厅里,我们也不可能犯罪。因为永岛弓子进来的时候,背上已经插着那把匕首了。”
“全部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吗?”灰浦警部补皱起了眉头。
“也不能这么说。”阿满笑道,“比如森医生和照姐,他们的确有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但医生小睡了一小时,我刚才去叫他的时候他还没起床呢。而照姐则说森医生睡觉时她去洗澡了。”
这么说,二人都有可能悄悄溜出房间作案。
“同理,养父也睡了一上午——其实他现在还没起床,所有情况都是阿幸告诉我的。所以严格来说,在此期间阿幸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将匕首刺进别人身体,这应该不需要花很长时间吧。这么说来,拥有绝对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三个人。”
阿满、树里和须势理——虽然去掉了三个人,却没什么意义。
“应该是四个人吧。”阿满指了指警部补,“你忘了说自己了。”
“喂!”
“别生气嘛,我这不是证明了你的清白吗?”
警部补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不过话说回来,凶手的剧本写得真够糟糕的。要在被大雪包围的山庄这样的舞台上杀人,至少也得弄出一两个密室来吧,搞得我们都提不起劲来。”
警部补愣了一下,决定装作没听见阿满这番没心没肺的发言。密室杀人根本就是推理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
不过手头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唯一知道的是,凶器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水果刀,上面还找不到任何指纹。
而且,这次事件与此前的事件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警部补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永岛弓子本身就是个充满了谜团的女性,她的死完全有可能与健二和冬树的死毫无关联。于是,灰浦决定将所有人集中在餐厅里,然后对她的房间和物品进行一番彻底的检查。在此期间,看守任务依旧像之前那样交给阿满。
“警部补。”听到阿满的叫声,警部补抬起头来,突然吓了一跳。
因为周围的光线使得阿满的脸看起来十分苍白。
“喂,你没事吧?脸色很差哦。看起来像幽灵或死人一样。”阿满闻言皱起了眉头。
“我还不太想死哦。”阿满笑了笑,但他的笑容中已经没有了初识时的爽朗。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现场吧,也可能尚未从磕到脑袋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阿满无视警部补担心的目光,又说道:“话说回来,我有个想法,能请你听听吗?”
“怎么了?搞得这么严肃。”
“是关于这起事件的真相的。”
“你知道真凶是谁了吗?”警部补发出了自己听来都觉得羞耻不已的高喊。
“你先别急,还只是假设而已。还是我撞到头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呢。”阿满打趣着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健哥被杀后,我在大厅地毯上发现的那道拖曳重物的痕迹吗?”
“当然记得。”
按照阿满的推理,那道痕迹是凶手将尸体从外面(很可能是从自己房间)搬入餐厅时留下的。不过,凶手只要将尸体扔到谷底或积雪中,就能达到隐藏尸体的目的,为自己制造更多时间,那么又何必特意把尸体放到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餐厅里呢?这是一个至今未解的谜团。
“当时我们说凶手没把尸体扔到外面去,是因为他本来没打算隐藏尸体。不仅如此,他恐怕还希望人们尽快发现健哥的尸体……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