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势理似乎正在发愁如何对树里解释餐桌上为何见不到健二和冬树的身影,但那小女孩其实坚强得根本不需要人担心这些,警部补想道。

至少我家小孩十岁的时候做不到她那样……就在警部补暗自赞叹时,树里突然看向警部补,害羞地笑了笑。

“怎么了,小树里?”阿满眼尖地发现了这一幕,随即坏坏地笑道,“你喜欢那个叔叔吗?”

那个叔叔可是个名侦探哦,你知道名侦探是什么吗?就是抓住坏人关进监狱里的人哦。监狱里啊,可是很冷的呢……

正当灰浦满脸苦笑地听着阿满半带恶作剧式的话语时,餐桌突然摇晃起来。

“地震?”警部补感觉背后“嗖”地窜过一股寒气。是昨晚的余震吗,还是——

“哎呀,裘莉你别这样。”只见永岛弓子故作生气地看向桌子底下,“不乖哦,你怎么跟桌脚打架呢。”

“喵——”桌下传来一声猫叫。刚才那阵抖动好像也是猫造成的。

警部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地震。这要是再来个雪崩,在场所有人就都得到十殿阎罗那儿报到了。

那只叫裘莉的猫似乎心情不太好,它不依不饶地缠着桌脚,就是不肯离去。“会不会是起床气啊。”永岛弓子疑惑道,“怎么了?表情这么可怕。”

在向众人收集口供时,警部补并未看到这只猫,恐怕它当时在睡觉吧。

“它可能是肚子饿了。”幸子说,“要不要我去准备些什么?”

“不用了,没事的。”永岛弓子摇头说,“平时我都喂它很特别的东西,别的东西它是不吃的。”

“真奢侈啊。”阿满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没有了永岛小姐,这只猫就活不下去喽。”

“没有了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永岛弓子面露疑惑地放下筷子说,“莫非我会……”

虽然她没再说下去,但很明显,她的下半句话是“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吗?”或者“被当成凶手逮捕吗?”

可惜的是,警部补未能看出她想说的究竟是其中哪一句。

21 灰浦警部补

待小猫安静下来,却见须势理探出身去,对桌子另一边的照美两夫妻说:“你们怎么了?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啊,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森医生不知为何,回答得有些慌乱。

“我们正在商量,要是过了预计的一周时间吊桥还没修好该怎么办?”照美接过森医生的话头。

须势理看了一眼树里,似乎认为这个话题并不会对小女孩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吊桥什么时候能修好,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大可以多待一段时间啊,对吧,森医生?”

“唉,我们何曾不想悠哉游哉地多待一阵子啊,只是还有工作等着我回去完成。”

“是吗?你真是个大忙人啊。”须势理点点头,随即转向灰浦警部补道,“那座吊桥很快就能修好吗?”

“吊桥估计得重建了,要花不少时间。”警部补刚刚才去看过吊桥残骸,“不过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停放直升机,所以我们可以等天气好转一些就去请求支援。”

“电话不是坏了吗?我们要怎么跟他们联络啊?”照美问。

“可以点狼烟嘛。”阿满一边笑着,一边用两手做出狼烟升起的样子。

“就算我们无法跟外界联络,过段时间村子里自然也会来人的。县警都知道我在这里,想必也已得知吊桥崩塌、电话断线的消息了。只要是经过训练的救援人员,应该都能轻松渡过那个悬崖吧。我敢保证,只要雪一停,就会有人来查看我们的情况。”

所以,一切都交给我灰浦好了——警部补刚要说出这句话,却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是啊,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打断灰浦的是照美,“而且,那个苗木日出男先生也快要来了。”

“照美,那种话……”须势理讳莫如深地打断了她。

“啊,连这都不能说吗?为什么?”照美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利声音,“说说也没什么吧,父亲昨天不是也提起过苗木先生吗?”

须势理思考片刻,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对啊,是我有点神经过敏了。”

“警部先生你说呢,他到底会不会来?苗木日出男应该快来了吧?”

“那个苗木吗?”警部补竭尽全力抑制住不耐烦的情绪,“是啊,苗木他……嗯,应该会跑过来吧。”

“那我可就放心了。”森医生明显松了一口气,“毕竟人家是个名侦探啊,把事情交给他一定不会有错的……警部先生,你说对吧?”

“是啊是啊。”灰浦自己都觉得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我们以前确实在苗木的协助下破获过几个大案子。”

“还有,我是警部补。”他小声补充道,不过似乎没有人听到这句话。

“果然如此。”森医生点点头。警部补看着他那心满意足的表情,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过,那个苗木日出男能解决那么多事件,完全是因为他运气好。仅仅是运气好而已。我们警方也曾经依靠细心的调查成功解决了很多事件。”

“真的吗?”须势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应该说,很多事件最后都是由警方替苗木擦屁股,这才保住了他的脸面。”话说出口后,灰浦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提醒他言过其实了,但已经无法挽回,“总之,明眼人早就知道这些事实了。”

灰浦警部补故作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森医生满脸疑惑地说,“我还以为苗木先生是个名副其实的名侦探,从来没有案子能够难倒他呢。”

“那是他宣传得好。失败的案子他从来都藏着掖着不让任何人发现。你觉得我这么一个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会故意诋毁苗木吗?”

“森先生,警部补言之凿凿哦。”阿满笑着说,“人家早就说过,要在苗木日出男出现以前把事件给解决掉呢。”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虽然现在还无法判明真凶是谁,但我手中已经掌握了非常有力的证据……我相信,距离事件真相大白已经不远了。”

“真厉害呀。”须势理不停点头,“这才过了半天,而且还在没有苗木先生协助的情况下。”

虽然须势理并无其他意思,但警部补总觉得她在小看自己,不禁感到一阵沮丧。其实在犯罪调查中,仅仅数小时就能锁定嫌疑人的情况是少之又少的。

真是的,怎么一个个都只盼着苗木那个……

“那个,这些话我只在这里说说。”警部补因为不甘心,又补充道,“凡是苗木日出男参与的事件,必定都会受到一个诅咒。”

“什么?什么诅咒啊?”被阿满这么一问,警部补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真的说过头了,但是为时已晚,因为一桌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这在我们那个圈子里已经是常识了。”老天啊,警部补在心中叫苦,“比如说某天发生了一起事件——当然,通常是杀人事件——苗木也来掺了一脚,这样一来,这个事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几乎每个有苗木参与的事件,都是在凶手完成最后的犯罪之后才被解决的。甚至有几个案子,凶手是在过量杀人之后才被揪出来的。”

“这么说,如果苗木先生真的来了……”照美的视线变得飘忽不定。

“那凶手计划中要杀的人就会全部惨遭杀害。”阿满说出这句话时一脸严肃,只是突然又拍着手笑了起来,“所以那些以复仇为目标,只要大仇得报,即使被警方逮捕也无所谓的杀人犯都应该请苗木来抓自己啊,哈哈!”

“阿满,你笑得太过分了。”这么说的森医生却也满脸笑意。

警部补尝到了甜头,忙不迭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他的调查手段也很有问题。不仅常派出助手代劳,自己在一边偷懒,而且就算亲自出手,也不会主动去搜集证据。我本来就奇怪,那家伙耳不聪目不明的,干吗当什么侦探啊?还经常神游天外,把人家说的话当耳旁风,尽给我们添乱。虽说如此,要是有人说他半句坏话,那家伙隔着好几里地都能听到。”

“怎么听起来像个恶丈人啊。”须势理看了一眼丈夫。宗也还在睡。

“他的眼神真的很差吗?”幸子问,“因为看过照片,知道他戴一副眼镜。”

“太差了。就是路上遇到熟人他都认不出来。”警部补又说了一段苗木在指认真凶时把自己的助手给指了出来的轶事。这个桥段在他们警方内部每每说出来都会引发一场爆笑。“何况他的助手长得还有点像苗木本人,这都能认错,说明他搞不好能把自己也认错了……”

苗木要是听到这些,搞不好会被气死吧……管不了那么多了,到时候只要嘱咐他们不可外传就好。

警部补此时已经完全进入状态,又开始讲述新的趣事。

22 健二

俗话说,“隔墙有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们进入图书室时,正是小猫裘莉跟桌子腿打架的时候。

所以,警部补的那番话苗木听得一字不漏。

可惜的是,他无法阻止警部补继续往下说。

于是,苗木便把一腔怒火都撒在了我身上。

我当然要跑,可惜我跑不过他。

﹡ ﹡ ﹡

我绕着桌子跑来跑去。一是为了躲避苗木的狂轰滥炸,二是为了寻找解决事件的线索。

所以,当照美在丈夫耳边窸窸窣窣地讲悄悄话时,我也在旁边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你说,昨天那场地震应该对松本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吧?”

“松本不是那个人住的地方吗?”

“是啊,他好像说这个月要来。”

“没问题吧……”

“你担心能有什么用,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自然会联系我们的。”

“要是他受伤了怎么办。搞不好他被送到医院后暴露了身份,人家再把他抓起来一通审问,把我们给问出来了怎么办?”

“现在最多话的是你好不好。人家毕竟也不是新手了,当然会有分寸的。而且那种轻易就招供的家伙一开始就不会被选上吧。”

“真要这样就好了。”

“当然,我也担心他会不会受重伤。要是留下了什么疤痕,这事情就黄了。”

以上这段对话是二人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的间隙,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就算旁边的人真的在听,估计也听不出什么来吧——只要他不像我这样,近在咫尺地观察这对夫妇。

刚才看到照美的嘴唇一动一动的,我想也不想就跑了过来。因为我知道,她在有话不能说的时候会有那样的小动作。

不过说句实话,连我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听起来好像是担心住在松本的某个人的安危,而且那个人背后似乎还有什么黑幕,但具体的事情他们一个字都没说,因此我也一时没了想法。

另外,苗木曾经指出照美最近在嗑药,但我并没有发现非常明显的症状。恐怕照美也是碍于警察就在身边,暂时把瘾头忍下来了吧。

﹡ ﹡ ﹡

与森医生进行着可疑对话的并不只有照美一人。

在他起身去上洗手间时,永岛弓子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他们二人在洗手间门前互相谦让,突然,其中一个人的手中落下了一张纸片。

永岛弓子弯身拾起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