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太直接了吧。”阿满苦笑道。
“你不是说有东西想让我看看吗?”
“在此之前,我想跟你说说我对于这个案子的看法。”
“说吧。”
“说白了,重点在于被害者的性格。”
“被害者的性格?”警部补略显吃惊。因为此前的几番谈话,他从未遇到像这般把话题积极引向被害者的。健二平时似乎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这使得灰浦警部补开始猜测,健二很可能是因为目击了凶手的犯罪过程,才被杀死灭口的。“快告诉我,你觉得内野健二这个人的性格是怎样的?”
“他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竟然是O型血2。要说认真,像养父和我这样的人表现得这么认真还不太奇怪。”
“血型和性格没有关系的哦。”
“啊,是真的吗?”阿满看起来满不在乎地继续道,“怎样都好,总之健哥实在太过认真了,眼睛里从来揉不进一粒沙子。对我,他也总是生气地说‘你实在太吊儿郎当了’。”
“完美主义者,你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不过又有点不同。因为他为了达到目的有点不择手段。”阿满望向虚空思索片刻,又点点头说,“健哥在公司里负责生产管理的工作——这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是这样的,有一次,他那个部门的部长没有按规定将过期食品扔掉,而是非法销售给了下包工厂。那还是类似的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之前的事了。健哥为此气愤不已,要求公司对部长予以严肃处分,不过毕竟是自己人嘛,那个部长后来还是全身而退了。健哥实在气不过,就自己处分了那个部长。”
“他是怎么处分的?”
“他把部长锁到公司的大冷库里了。人被发现的时候都快要冻死了呢。健哥后来声称自己是一时不慎,并向部长道了歉,这件事情也就没传到公司外面……不过我知道,我那个哥哥根本不可能如此粗心大意,那绝对是故意的。”
警部补惊得忘了记笔记。
“健哥的那种性格想必也在这次的事件中起到了某些致命的作用吧。”阿满站直了身子,“好了,趁我还没忘记,我们赶紧去看看我找到的线索吧。”
1 东京都的一个区。
2 日本流行用血型来判断性格,A型认真,B型崇尚自我,AB型向往精神世界,O型属于现实的野心家。
13 健二
“白痴!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朝走动中的阿满猛扑过去。本来以为终于能听到一些与事件相关的对话了,结果阿满那猪头,居然把那种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翻出来扯个不停。真是太不可原谅了!
不过阿满完全没因我那一扑受到伤害,而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餐厅门口。
“你看,我说的就是那块地毯。”
他带着灰浦警部补走到大厅里。
从我背后传来苗木疲惫的声音。
“没有哪个死者不被说坏话的。你也别太执著了。”
我回过头,说:“可是他也太过分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别太执著了。”苗木又说,“习惯就好。”
我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话说回来,他刚才说的那些,”苗木略显迟疑地问道,“究竟哪些是真的?”
“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毫不在意地回答,“我只是根据他的罪行进行了相应的惩罚而已。”
14 灰浦警部补
“就是这里了。”阿满此时手指的,正是位于餐厅与楼梯正中间的那一块地毯。
“太黑了,我看不清。”警部补转身打开大厅的灯,又走了回来。只见他蹲下凝神一看,地毯上确实有一道宽约二三十厘米的痕迹,而且延伸了好几米。
“这好像是拖动什么东西的痕迹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满得意扬扬地说,“而且还是很重的东西哦。只是轻轻扫一下,可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警部补闻言伸手试了试,果然如阿满所言。
“是从餐厅里拖出来的吗?还是把什么东西拖进去了呢?”单从绒毛被压扁的状况来看,无法分析得如此具体。若此时有警察局的鉴证课人员在场,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就在警部补忙着用手机给地毯拍照时,阿满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推理。按照他的论断,那道痕迹应该是凶手把尸体搬运到餐厅时留下的。
“那他是从什么地方把尸体搬过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从凶手自己的房间里吧。”阿满主张道,只要使用大厅的电梯,即使一个人也能将尸体搬运下来,“看来有必要把所有房间都检查一番啊。”
“还有电梯。”如果有工具在手,说不定还能查出残留的血迹来,“可是,凶手为何要把尸体搬到餐厅里去呢?”
“会不会是因为找不到别的地方可藏呢?”
警部补站起身来,环视一楼的各个角落。
“你看外面。”他指着餐厅窗外说。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根据天气预报,这场雪很可能会越下越大。“外面是这种天气,若要处理尸体,何不直接扔在室外让大雪掩埋呢?要不然还能直接扔到谷底去。这样一来,至少几天之内都不会被人发现了。如果凶手采取了那种抛尸方法,人们很可能会以为健二是自己走出了山庄遭遇意外的,搞不好根本没人知道这是一起杀人事件。”
“你说,会不会是凶手因为某种原因不能那么做,因此才把健哥的尸体故意放在了容易被发现的餐厅里?”
“什么原因?”
面对警部补的问题,阿满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久,然后说道:“凶手之所以没有隐藏尸体,目的就是为了尽快让人发现……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尽快让人发现尸体有什么好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警部补抱起了胳膊。虽然他暂时将冬树列为第一嫌疑人,但目前为止还有太多细节难以解释。
既然如此,恐怕只有先把永岛弓子听到的那个“IKKI、IKKI”的真相查出来再说了。
“你怎么了?突然说什么‘IKKI、IKKI’啊?”阿满一脸惊疑地盯着警部补的脸。自己好像不小心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了。没办法,警部补只好向阿满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阿满听完,忍不住拍着手大笑起来。
“午夜凶铃啊那是。搞不好这里以前还真有过什么不醉不归的夜宴哦,莫非是急性酒精中毒而死的幽灵在——”
“你给我闭嘴。”警部补心中苦闷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要告诉他了。
“不,也有可能,”阿满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是健哥呼唤凶手的声音。”
“这里没有人叫IKKI吧?”会不会是把FUYUKI给听错了,灰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现在手头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没必要过早暴露自己的想法。
只是,阿满说出了一个出乎灰浦意料之外的名字。
“搞不好她听到的不是IKKI,而是FUEKI1。”
“你这是什么意思?!”警部补不由得惊呆了。
“HA行2的音本来就容易被听漏,I和E不是也经常有人搞错嘛。”
“我不是说那个。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这种时候会冒出苗木日出男的名字来?”
“那应该……因为他就是凶手吧。”
灰浦警部补闻言一笑,但又猛然想起了阿满刚才的话。
凶手之所以没有隐藏尸体,是想尽快让人发现……
若人们发现了明显为他杀的尸体,事件就会演变为杀人案件。然后苗木再一登场,就能以名侦探的身份大显身手,名正言顺地在山庄里四处调查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警部补暗自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兴奋不已。
“他该不会有这种白痴想法吧……”灰浦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说出了内心所想。
“完全有可能啊。”结果阿满马上就上钩了,“苗木很可能打算装出调查杀人事件的样子,把我们蒙在鼓里啊。虽然因为昨天那场地震使得他的计划出了差错。”
“可他为什么要把你们蒙在鼓里呢?”警部补倒是没有想得这么远。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把我们一窝端了啊。”
1 FUEKI即“苗木”的发音。
2 HA行:指日语五十音图中的一行。五十音图中以ぁ(a)、ぃ(i)、ぅ(u)、ぇ(e)、ぉ(o)五个元音为一行,HA行包含け(ha)、ひ(hi)、ふ(fu)、へ(he)、は(ho)五个假名。全部为送气音,因此容易因发音不清而被听漏。
15 健二
这回轮到苗木火冒三丈了。
“那两个浑蛋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试着安慰他:“没有哪个死者不会被说坏话的啦。”
苗木抬眼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杀意。“你给我闭嘴。”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那两个浑蛋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啊。”我掩口惊呼。
“话说回来,你真的叫了我的名字吗?”
“我看到苗木先生的尸体时确实叫过你的名字,但没有‘苗木、苗木’地叫个不停啊。”我正想反问他说,你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吗,却突然注意到此前一直没有发现的疑点。
“苗木先生,我倒是想问你,到底是谁杀死了我又搬走了苗木先生的尸体呢?难道你没看到吗?”
阿满发现的那道痕迹,应该是凶手将苗木搬出餐厅时留下的。
苗木紧紧盯着我却不说话,但很快便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那时候根本顾不上看。”
“你说什么?”
“当时我正好在另外一个休息室里,尝试从那里的墙壁穿出去。”苗木遗憾地摇摇头,“每次都差这么一丁点,身体就是再也前进不了了,就像被夹在墙缝里,进退不得。”
待他终于回到房间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那真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虽然我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
正当我苦苦思索该如何回应他这番话时,大厅里突然传来电梯下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