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惹得警部补焦虑无比之后,她终于缓缓开口了。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叫着IKKI、IKKI……好像就是这么个声音。还不止叫了一两次,我听到了好几次呢。”
“IKKI?”为什么三更半夜的,山庄里会有人叫酒令2呢?
“你确定那个人叫的是IKKI?没错吧?有没有可能是你把别的词或者人名给听错了?”
“人名?”
“比如WICKY之类的。”
“WICKY吗?”永岛用正宗的美语发音反问道,“不,不是的。而且这种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外国人的名字?”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我听到的确实是IKKI。”她眯缝的双眼吊了起来,看来灰浦惹她生气了。
把FUYUKI3错听成IKKI——这也不无可能,虽然有些勉强。不过灰浦脑中又出现了新的疑问:是谁、在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要叫冬树的名字呢?
这个线索先放到一边吧,灰浦警部补暗道。等别的线索出现后再来仔细考虑一番也不迟。
1 5W1H又称六合分析法。5W即Why(原因)—What(事件)—Where(地点)—When(时间)—Who(人物),1H即How(方法或过程)。
2 IKKI与日语单词“一気”发音相同,意为一口闷。
3 FUYUKI是“冬树”的日语发音。
11 冬树
敲门声响起时冬树还躺在床上,但人是清醒的。
他一手拿着啤酒罐,正在思考今后该如何行动。
敲门声再次响起。冬树郁闷地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你还在休息吗?”走进门来的是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比冬树还要年长一些。看那造型,一眼便知是个经验丰富的刑警。
“你见到我似乎并不奇怪啊。”来访者说,“莫非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但知道健二被杀了。”冬树右手指向自己的房间,“进来吧,开着门怪冷的。”
“我是来自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灰浦。”来访者一本正经地报上身份,还行了个礼,这才走进房间,同时还说,“打扰了。”
“我是内野冬树。”他给灰浦指了张椅子,自己则坐回了床上,“我是家里的长子,你应该知道了吧?”
“是的。”灰浦微微颔首,“刚才你说,你已经知道健二先生的死讯了?”
四十分钟前,冬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外面吵得不成样子,于是打算出去看看。刚打开门,就看到抱着一个大盆的幸子。
“你是指负责照顾内野先生的女性吧?”
灰浦警部补接了一句。冬树似乎是从幸子那里听说这件事的。
“我问她外面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她尖声说:‘健二先生死了,吊桥也塌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健二站在桥上,随着桥一起掉下山谷了呢。”
健二是昨天深夜在餐厅里被人打死的,而吊桥是今天早上才塌的——冬树花了一段时间才彻底消化了这些信息。
“然后呢?”
“我从二楼看了看吊桥的方向……唉,真是太吓人了。昨天还好好挂在那里的吊桥,如今竟只剩下两边的桥柱了。”
“我到现场去看过了。”灰浦皱着眉说,“桥柱上只剩几根绳索,对岸的山谷底部则乱七八糟地堆着桥板残骸,真是太恐怖了。对了,桥塌时的声音挺大的,难道你没听到吗?”
“我不是很清楚。”冬树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啤酒罐,“昨天晚上……其实是每天晚上啦,我喝醉了才上床的,估计是酒精的作用吧,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好像听到了很大的声音,不过那到底是现实还是噩梦,我就分不清了。”
“原来如此。”灰浦抿起薄薄的嘴唇思考片刻,又故作随意地问了句,“你看到健二先生的尸体了吗?”
冬树面带惊恐地摆了摆手。
“他不是被打到头了吗?我这个人很怕见血的。而且就算我去看了,健二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再说了,既然警察已经来了,我也就没必要出场了不是吗?反正迟早要被警察先生问话,到时候只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一点不错。”灰浦苦笑着打开了笔记本,“那么我就按照规定,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吧——”
冬树老老实实地回答着灰浦的问题,其实跟自我介绍差不多。
他的职业是制作和贩卖教育视频,灰浦似乎对这个职业挺感兴趣的。
“你们也做交通安全宣传和防范汇款诈骗的视频吗?”
“当然也有那样的业务。”冬树暗想真不愧是警察官啊,三句话不离本行。换作一般人,听到教育视频后第一个想法不应该是英语教育吗?“不过我们的主要业务是制作针对少年儿童的各种教材。”
“说起来,这座山庄里还住着一个女孩子啊。”
“你是说树里吧?”灰浦已经跟树里说过话了吗,那孩子没受到什么打击吧,冬树突然有种询问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对方可是警察,最好别做出值得怀疑的举动来。
于是,冬树转而问道:“对了,在调查结束前,我们是不是都得住在这里啊?还是说我们要等苗木日出男这个主角登场呢?”
灰浦突然眯缝起双眼。
“苗木日出男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
“不是说不会来,而是来不了了。因为桥已经塌了嘛,别说苗木日出男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过不来。”眼前这个警官似乎在特意强调“来不了”这三个字,莫非是自己的错觉吗?
“关于这个嘛……”冬树突然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在名古屋有个朋友,只要跟他说一声,随时都能派一架直升机过来。所以,我们可以让苗木先生和其他警官坐直升机过来,再把我们一家人……不,至少把嫌疑人之外的,像小孩子啊,我啊这些人带出去,你看这样如何?”
“我觉得吧,有点困难。”灰浦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别这样啊,警部先生,有话好商量嘛。”
“是警部补。”
“啊?”
“我是警部补,不是警部。”
“真是失礼了。”冬树慌忙说,“那么,能请你把我的提案传达给你的警部上司或者苗木先生吗?这样一定就皆大欢喜了……”
“冬树先生,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听到昨夜的地震竟然在日本中部各地区造成重大灾害,这回轮到冬树哑口无言了。
“而且这里的电话也打不通了。再加上本来就收不到手机信号,现在我们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络。虽然可以走到桥边向对岸喊话,但现在各地都在进行灾区的紧急救援,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虽然下面应该已经知道桥塌了的事,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所动作,不过我不敢保证要到多久之后。”灰浦警部补凝重地摇了摇头。
“那苗木日出男现在在哪儿?”
“音信全无。有可能已经到了附近,也有可能半路上就被卷进了天灾。总之不需要担心他,只是不知道他要何时才能到达此处。”
片刻的沉默后,冬树终于理解了何谓“现在的状况”。
过了一会儿,冬树又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可是,只要跟我名古屋的朋友——”
“现在就连你那个名古屋的朋友也可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我们根本无法与他取得联系。”灰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最好认清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暂时无法离开这座山庄了。”
冬树愣住了。
此时,他头上又传来了灰浦警部补平静的声音。
“你昨天深夜是不是去过一楼?”
冬树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灰浦。
“你究竟想说什么?”
“现在提问的是我。”灰浦把脸凑了过去,“请你回答我。你究竟有没有到一楼去过?”
“我去过。”
“干什么去了?”
“酒。”冬树指了指啤酒罐,“我去拿酒喝了。山庄的酒都放在厨房的冰箱里。”
灰浦警部补指了指冬树房间里的冰箱。
“每天晚上都去吗?你自己就有这么大一个冰箱,为什么不一次多拿点上来?”
“因为那样我就会有多少喝多少的。”
“其实,你昨晚下去是为了与健二先生在餐厅秘密会面吧?”
冬树一听就慌了手脚,赶忙说:“没有的事!”
“那么,你是在餐厅作案的时候被弟弟撞见了喽?”
“我没有撞见任何人。”
“然后你们二人便争斗起来,最后,你就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我才没有打他!”
最后一句话已经接近怒吼,灰浦被他这么一嗓子嚷得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警部补先生。”冬树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近乎请求了,“我下楼真的只是去拿酒喝,别的事情我什么也没做,也没有看到任何人。要是谁告诉你我跟健二在会面,就请你把他叫过来跟我对质吧。我一定会向你证明那家伙是在撒谎的。”
然而警部补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冬树的请求。
“冬树先生,你先不要那么激动。现在我还只是向大家问话而已,你不用这么快就想着要跟谁对质……只是……”
“只是什么?”
“同样,你也不用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了,更别说找人借一架直升机来。”
“我才不会逃跑呢。”
“这我明白。”灰浦说,“你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又过了一会儿,冬树叫住正要走出门去的灰浦。
“把苗木日出男叫过来,他一定知道我是无辜的!”他大叫道。
灰浦却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冬树一人,他再次抱着头,整个人蔫了下去。
这状况可不是糟糕二字能够形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