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过……”照美无视丈夫的回答,继续说道,“那个苗木日出男的直觉应该很强吧?”

“那当然,人家毕竟是名侦探啊,第六感什么的应该也很厉害才对。”

“那我们还是不要过于接近他比较好。万一他连我们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都打探到了怎么办?比如这次接到的大活儿。”

丈夫对此没有做出明确的回应,但照美似乎听到他低声说“你那张大嘴巴才最应该担心”。

照美并没有回嘴,因为丈夫马上就要知道自己的本来面貌了。

随后,两人便关灯就寝了。

片刻之后,三楼传来一串不规则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下楼梯。听声音,那人好像时不时撞到墙壁上。

是冬树。照美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三楼虽然还住着养父母和树里,但那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醉鬼发出的。每晚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去一楼的储藏室找酒喝。

照美闭上双眼。要是真有人打算杀害养父,并被苗木日出男抓到就好了。如果那个人是永岛弓子,更是再好不过。

然后……还有那个叫幸子的保姆。虽然看起来面善,但越是面善的人越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本来嘛,她愿意接下照顾养父这个苦差事就够可疑的了。昨天还跟阿满讨论过这事,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了,她很可能是那个电影模仿杀人事件被害者的妹妹。一心想着如果没有那样的电影,哥哥就不会死了,然后强压怒火接近养父,伺机报复……

1 即万丈。

4 健二

自己最大的失败,就在于深夜独自来到餐厅。

不,在此之前,将鉴定书藏在餐厅这一举动本身可能就是个错误。

在晚餐的谈话中,我从养父那里得知名侦探苗木日出男明天要来,紧接着,须势理又说想请他调查山庄的每个角落,为此,我少不了捏了一把汗。还好我及时转换了话题,才没让任何人看出内心的动摇。

按照惯例,每年我们都要聚集在山庄中共同生活,如今这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若不能在这里表现出与其他家人(确切地说是其他遗产继承人)友好相处,自己的继承权就会被剥夺,因此,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小心谨慎。若此次被苗木日出男找到那份鉴定书,我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至于养父对此事会采取何种态度,那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没有这些小插曲,今年的聚会也与往年大不相同,皆因家中突然出现了两名新的“养子女候选人”,让大家变得疑神疑鬼的。再加上这里的房间都不能上锁(厨房除外),所以我才会认为,最好还是别把鉴定书放在手边。

餐厅墙边立着一座直指天花板的古老大座钟,至今仍忠实地记录着时间。几年前,我发现这个座钟里有一个秘密小柜子。恐怕是过去的人用来藏匿贵重物品的地方吧。

当我决定藏匿鉴定书时,马上就想起了座钟里的小柜子。于是,我利用食材负责人的身份,以收拾善后为借口独自留在餐厅,趁大家都不在,把口袋中的鉴定书偷偷藏在了座钟的秘密小柜子里。

但在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想事情的时候,突然不安起来。餐厅是大家经常出入的地方,应该没人想到有人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但这是头脑复杂的人才会做出的判断,搞不好更加单纯、直率的人——比如负责照顾养父的保姆阿幸——反而可能轻易就发现我的秘密。

于是我又偷偷溜出卧室,蹑手蹑脚地走向餐厅。

我的卧室位于二楼走廊深处的右侧,隔壁就是一台小型电梯。然后是宽敞的图书室,再左侧是姐姐照美和她丈夫森医生的卧室,而左边靠近走廊入口的房间则住着弟弟阿满,他们现在应该都睡着了。

我必须用心注意的那段楼梯旁边,也就是走廊入口右侧的房间里,住着那个不明底细的养子女候选人——永岛弓子。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穿过她门前。

外面的雪似乎停了,但每年这个时候,山中的夜晚都寒冷刺骨。我后悔没披件衣服出来,同时利用透进窗户的月光(或者是雪光),一步一步、谨慎地走下楼梯。养父母和兄长冬树的房间都在三楼,一楼只有厨房、餐厅和空出来的房间,因此只要平安无事地走到楼下,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只是,一楼大厅里没有窗户,我必须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餐厅。至于照明……还是不要动那个念头比较好。

可能是因为紧张过度,我感到有些胸闷。

总算摸到了餐厅,我先把灯打开,然后为了防止光线透到外面而飞快地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餐桌和十张椅子,当我的目光落到关键的座钟上时,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走到座钟旁仔细察看,让我惊讶万分的是,遮住秘密小柜子的钟摆此时竟歪到一边停止工作了。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钟摆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实在太可疑了。

随后,我想起两小时前的那场小地震,看来那是让座钟停摆的原因。再看座钟本身,依旧照常工作着。钟摆只是个摆设而已,可是……

“怎么看都太奇怪了。”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了座钟的玻璃门,将钟摆拨回到原来的位置。我选择现在到楼下来真是太对了。这要是一直放到明天,搞不好会被什么人怀疑其中有鬼吧。如果那个什么人恰好是苗木日出男……我只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此地不宜久留。我马上打开秘密小柜子,试图确认鉴定书的状况,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因为我觉得有人正看着我。

我小跑着回到餐厅入口,开门一看,外面没有人。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餐厅内部还附有两个小小的休息室。那里的门应该没有人打开过,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决定去看看。

我握住右侧休息室的门把手,屏住呼吸一口气拉开。

一开始我以为里面没有人。但就在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按下电灯开关后,突然被脚下的光景惊得几乎跳起来。

那里竟然躺着一个黑衣黑帽的高大男人。

男人脸上架着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其中一块镜片摔出了裂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大睁着,却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他的瞳孔已经扩散了。

在那双眼睛下面是一只发红的大鼻子,再往下看,还有一张更大的嘴。仔细一看,他好像已经没有呼吸了。

就在我仔细观察他嘴边那一大把与日本人印象完全不相符的络腮胡子时,眼前的这具尸体突然与我脑中有关电视节目和杂志内容的记忆联系了起来。

“苗木先生?”我不由得叫了出来,“苗木日出男先生?”

不会有错。躺在地上的这具尸体,正是养父请来的那个名侦探。

我马上跪了下来,想更加仔细地观察这具尸体。

可是,我没能办到。

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我眼前爆发出一片刺眼的亮光。

片刻之后,炫目的光淡化成乳白色的雾。我的意识迅速融化在那片雾中。远处隐约传来“我被袭击了”的声音,但那声音马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后,我就再也没有任何记忆了。

5 健二

紧接着,我听到了钟声。

铛——铛——那是一种怀旧的钟声。

——现在几点了?

——不清楚,我没注意听第一声钟响。

——笨蛋,难怪你这么没出息。

——别叫人笨蛋啊。

——因为你是笨蛋我才会叫你笨蛋啊。

——说别人是笨蛋的才是真正的笨蛋……就在我忙着跟自己吵架的时候,意识突然明晰起来。

我站在座钟正前方,钟摆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正常,此时正像往常一样摆动着。

时间是三点整。我下楼的时候刚过凌晨一点,所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过了两个小时?

我反射性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有感到任何痛楚,似乎毫发无损。

就在我为自己的恢复能力感到不可思议时,总算想起了被袭击前的状况。对了,苗木日出男不是死在休息室里了吗?四仰八叉地……我就是打算仔细观察尸体的时候被袭击的。

休息室的门此时开了一条缝,缝隙间透出灯光。尸体这会儿怎么样了呢?凶手还在里面吗?

我伸手握住门把手。

可是,却没能打开房门。

因为我握不住。门把手像立体全息影像一般直接从我的手中穿了过去。于是我决定推门,但结果还是一样,我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门板。

刹那间我感觉好像要被吸到门板里面了,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我开始隐约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进去看看吧。”

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黑衣黑裤、头戴黑帽的大个子,叉腿站在我背后。他也戴着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只是镜片没有裂痕。

“嗯……那个,你是……苗木先生吧?就是在隔、隔壁房间里躺着的……”我指了指休息室,没敢说他“死在了隔壁的”,“咦,可是不对啊。你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嘛。莫非是我认错了?”

“你没认错。”男人顿了顿,马上又说,“我就是苗木日出男,而且正如你所说,刚才确实倒在那间休息室里。”

“倒在那里?啊,原来如此,我果然没看错。”我勉强露出扭曲的笑容,“呃,那您的伤势……”

苗木用手刀敲了敲自己粗壮的脖颈,说:“被打到这里了。估计用的是黑杰克1吧,被那玩意打到倒是不会出血,只是骨头会碎掉。”

“……是,这样啊。”

“我带你去看看吧。”苗木说着,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没错,他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拽得我手臂生疼。“跟我来。”他说。

我被苗木拽了个趔趄,整个身体穿过休息室的门,跌到里面去了。

“你看。”苗木伸手指向休息室中央。

我看到自己也趴伏在地,但没有发出惊叫声。因为此时我已经大概搞清状况了。

然而……

“我这是死了吗?”

真到了必须加以确认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抵触的。

“看来是的。”苗木干脆地点点头。

“那苗木先生也死了吗?”

“跟你一样,被揍到脑袋了。”

“这究竟是谁干的啊?”

苗木的嘴唇扭曲了。

“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

我们看着地上那具尸体,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我又有了新的疑问。

“苗木先生的尸体去哪儿了呢?”

苗木的嘴唇因为不甘心而愈发扭曲了。

“这我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