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是公干还是私事呢?”他委婉地问道。

劳埃德警长把帽子放在一只膝盖上,看着他递过来的雪茄,面露怀疑。“谢谢,我待会儿再抽。可以说是公干吧。上头派我来询问萨顿·康沃尔太太的下落。”

萨顿·康沃尔先生抿了一口威士忌,面色平静,指着那个玻璃酒瓶,他现在都是直接对着瓶子喝了。“没有她最近的消息,”他说。“怎么了?我想她应该在青弗里吧。乡下的一个地方,她是那个地方的主人。”

“她并不在那,”劳埃德警长说道,吐字不怎么清晰,他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听说你们在闹离婚。”他冷冷地加了一句。

“这是我们的私事,伙计。”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先生。不过她的律师告诉我她不见了,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她。我想到了这个程度应该不单单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了吧?”

萨顿·康沃尔先生仔细想了想,说道:“正如美国人所言——你说的有道理。”

警长伸出一只苍白的大手,放在额头上,身体前倾。

“我们接受事实吧,先生,”他平静地说道,“这是长远之计,对所有人都好。自欺欺人没有好下场。法网恢恢啊。”

“来点儿威士忌?”萨顿·康沃尔先生说。

劳埃德警长满脸严肃地拒绝了他:“今晚还是算了。”

“是她离开了我,”萨顿·康沃尔先生耸了耸肩。“因为这件事,我家的用人也都走了。你知道现在的用人都是这样子的啦。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吗?我觉得你是知道实情的,”警长说道,隐隐透着几分怒气,“没人希望自己被指控,但是我认为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们。”

萨顿·康沃尔先生笑了笑,神态很是轻松。警长拉长了脸,继续说道:

“我们已经暗中监视你一段时间了。作为一个像你这样的绅士——恕我多嘴,你现在的生活实在是有点令人生疑。”

“你可以这样说,不过也请你从我家里滚出去。”萨顿·康沃尔先生突然加重了语气。

“我会走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么你是想搜查我的房间了?”

“也许我会的。或许等会儿搜吧。不急。那活儿费时间,可能还需要找些铁锹。”劳埃德警长的目光咄咄逼人。“似乎每个失踪案件发生的时候,你都碰巧在附近,斯金普的案子是这样,现在你太太的案件也是如此。”

萨顿·康沃尔先生怒气冲冲地看着他。“那么警长先生,以你的经验来看,人失踪之后一般都去哪儿了?”

“有些人不是自己失踪的,而是有人让他们失踪的。”警长舔了舔他厚厚的嘴唇,有点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萨顿·康沃尔先生慢慢举起他的手臂,指着那扇青铜门。

“你想要的是这个,警官。”他讨好地说道,“你可以拿去。在那里面你可以找到斯金普先生,可以找到那只博美犬泰迪,可以找到我的妻子。他们都在那里——在那扇青铜古门后面。”

警长并没有转移视线,很长时间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化。然后,他和气地朝他咧嘴笑了笑,眼睛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过到底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们出去散散心吧,”他轻快地说道。“新鲜空气对你很有好处,先生,我们——”

“那儿,”萨顿·康沃尔先生认真地说道,手仍直直地指着那扇青铜门,“他们都在那扇门后面。”

“啊哈。”洛伊德警长戏谑地晃了晃大拇指。“先生,你独处得太久了,出现了幻想吧。我自己偶尔也会胡思乱想。找个年轻女人吧。跟我出去走走,先生,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好地方——”这个古铜色皮肤的大个子把食指放在自己的鼻尖,将脑袋向后推了推,同时竖起他的小手指在空中来回摆动。但是他那镇定的灰色眼睛里始终是另外一种情绪。

“我们先来看看这扇青铜门吧。”

萨顿·康沃尔先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警长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别再说那个了,”他声音冰冷,“你给我站好了。”

“钥匙在这里。”萨顿·康沃尔先生指着他胸前的口袋,不过并没有要伸手要拿的意思。

警长从他袋子里拿出了钥匙,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他们都在门后边,挂在肉钩上,”萨顿·康沃尔先生说,“他们三个都是。小钩上挂的是泰迪,大钩上挂的是我妻子。很大很大肉钩。”警长左手抓着萨顿·康沃尔先生,仔细地想了想。他眉头紧皱,饱经风霜的脸上表情严厉,有点半信半疑。

“看看也无妨。”他想了想,最后说道。

他抓着萨顿·康沃尔先生穿过房间,把青铜钥匙插入了那个巨大的古锁,扭转门环,打开了门,而且把两页门扇都打开了。

他站在那里,往壁龛里面看了看,只见橱柜里除了一些小摆设外,别无他物,脸色顿时又变得亲切了许多。

“你刚才是说肉钩吗,先生?要我说的话,真是有趣啊。”

他笑了,松开了萨顿·康沃尔先生的手臂,双腿晃了一下。

“这个东西到底是用来干吗的?”他问。

萨顿·康沃尔先生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将自己瘦小的身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在大个子警长身上。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尖声喊道。

劳埃德警长身材魁梧,而且也许已经习惯了各种推搡,因此即使萨顿·康沃尔先生铆足了力气助跑了一小段也只是把他往前推动了六英寸。而且青铜门有一个很高的门槛。警长凭借着超凡的职业敏捷,身子只是摇晃了一下,马上用脚抵住了青铜门槛。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早就将萨顿·康沃尔先生拽上了空中,用大拇指和食指抓住他,让他像只小鸡一样无力反抗。但是门槛绊了他一下,使他失去了平衡。他踉跄了一下,将身子完全摆脱了萨顿·康沃尔先生。

萨顿·康沃尔先生扑了个空,而空当之处正是巨大的青铜门。他呈大字形朝前跌去,一边跌落一边拼命地着想抓住什么,就这么越过了门槛。

劳埃德警长慢慢站直了身体,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刚才这一幕。他略微从门槛边往后退了一退,以便仔细地看清门里面是否藏着东西。里面什么也没有,只看到小橱柜里放着形状怪异的瓷器,刻有花纹的象牙和乌黑发亮的木头,顶上面是三个由粉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小雕像。

别的什么也没看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天呐!”他满脸震惊,最后狂喊道。至少他认为是自己这样喊的。或许是另有人喊的。他不确定——自从那晚以后,他再也不敢确信任何事情了。

威士忌的气味荡漾着,看起来很不错。劳埃德警长整个人都颤抖着,几乎拿不住酒瓶。他好不容易倒了一点威士忌到杯子里,用发干的嘴唇抿了一口,就在那里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喝了一口,依然等着,然后猛灌了一口,大大的一口。

他坐进威士忌旁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大手帕慢慢将其打开,用力地擦着脸,脖子,还有耳后。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他的身子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一股暖流开始在他体内流动。他站起来,又喝了一些威士忌,缓慢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到青铜门前。

他用力地关上青铜门,上了锁,把钥匙放在他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打开了旁边的隔门,鼓起勇气走进了壁龛。又看着青铜门的背面,伸出手摸了摸。壁橱里面光线很暗,但是他仍旧可以看到除了那个傻气的小橱柜以外,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摇摇头走了出来。

“这不可能,”他大喊道,“绝对,绝对不可能。”

这个向来理性的男人几乎失去了理智,陷入了狂躁之中。

“如果我被吸进去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我被吸进去了。”

他走到漆黑的地下室,翻箱倒柜摸索出了一把斧头,然后提着它上了楼。

他用力将青铜门周围的木制门框砍成了碎片。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青铜门已经完全孤零零地立在了基座上,四周是散落的木屑,整个木框被砍得参差不齐。劳埃德警长放下斧头,用他的大手帕擦干净脸和双手,走进了门后面,用肩膀抵在门上,龇着一口黄牙开始发力。

估计只有一个力大无穷意志坚定的人才能做到:青铜门“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整栋房子都震动了。许久许久,那些回声才沿着无尽的走廊慢慢消退。

然后,房子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这个大个子走到大厅,打开前门往外扫了一眼。

他穿上外套,整了整警帽,将那块已经湿润的手帕认真地叠好,放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然后点燃了萨顿·康沃尔先生给他的香烟,又喝了一口威士忌,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他又转过身来一脸嘲讽地看着青铜门,青铜门躺在一堆木屑当中,依然看得出它庞大的身影。

“不管你是谁,去死吧。”劳埃德警长恶狠狠地咒骂着。

“我可不是好惹的主!”

他关上身后的房门,外面飘着薄雾,漆黑的夜空中点缀着几颗昏暗的星星,安静的街道上满是亮灯的窗户。街上停着两三辆价格昂贵的汽车,司机很可能懒洋洋地躺在车里,不过却看不到司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