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嘛,你在这种事儿上是个厉害角色。把你搞定之后,我就去会会那个孩子。他从警察总署出来到回家,路上我一直跟着他,但是我估摸着我应该先干掉你。我开着沃尔多租的车,一路从市政府跟到他家。兄弟,从警察总署开始哦。那些警察很可笑,哪怕你就坐在他们的大腿上,他们都认不出来。成天开着辆警车招摇过市,提着冲锋枪,还撞飞两个行人:一个是在驾驶室熟睡的出租车司机,一个是在二楼拖地的清洁女工,却跟丢了他们在追缉的犯人。他们那群可笑的无耻的警察。”

他转了转抵着我脖子的枪,眼睛里燃烧着比之前更狂妄的怒火。

他说:“我还有时间。沃尔多租的车不会立即被发现,而且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查清了沃尔多的身份。我知道沃尔多,他很聪明,他是一个稳当的男人。”

“如果你不把枪从我喉咙里拿开的话,我就要吐了。”我说。

他笑了笑,取出枪移到我的胸口,“这个地方可以吧?说,想什么时候死?”

我肯定比我想的还说得大声,壁床后面更衣室的门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一寸那么宽,接着门又打开了四英寸。我看到了她的双眼,但是我没有盯着那个方向看,我紧紧地盯着面前这秃头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想让他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

“害怕了?”他温和地问。

我挨着枪,开始浑身颤抖,我想他很乐意看到我这样颤抖着。那女孩儿跨出了门,手上还拽着枪,我真替她难过得要命,她可能会去开门,或者失声尖叫,不管做出哪种反应,对我们两人来说,都会是死路一条。

“好吧,别把整晚的时间都花在这个上面。”我嘀咕着。我的声音就像另一条街上的传来的广播声一样,遥远而响亮。

“我喜欢这样,兄弟,”他微笑着,“我就想这样。”

女孩儿静悄悄地移动着,飘到了他身后,没有比她的脚步声更轻的声音了,就算这样也没什么用,他才不会把她当回事呢。

虽然我现在才仅仅注视了他五分钟,我已经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了。

“看来我得叫救命了。”我说。

“嗯,看来你得叫救命了,好啊,叫吧。”他带着刽子手的微笑说。

她并没有朝门口走去,她径直站到他的身后。

“好——我马上就要喊人了。”我说。

这似乎是一句暗号,她悄无声息地用那把小手枪猛地戳了一下他的肋骨。

他必须做出反应,这就像膝跳反射。他的嘴突然张开,两只手臂从两侧抬起来,稍稍躬了一下背,此时,枪直指我的右眼。

我瞬间抽身向下,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踢中他的要害。

他的下巴向下垂着,我顺势一拳打中下巴,那架势就像我要把最后一颗道钉钉进第一条横贯大陆的铁路一样。当我弯曲手指的时候,我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冲击力。

他手中的枪从我脸边扫过,但是他并没开枪,他早已经瘫软在地,苟延残喘地蠕动着身体,左侧紧紧地贴在地面上。我重重地朝他的右肩踢了一脚,枪从他手中滑落出去,滑到了椅子下面的地毯上。我听到身后的一颗颗棋子叮叮当当地滚落到了地上。

那女孩俯身看着他,又抬起那双睁得大大的惊恐万分的黑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刚刚你所做的完全征服我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从现在起直到永远。”我说。

她没有听见我说的话,由于紧张,她双眼瞪得很大,以至于露出了蓝色的瞳孔下面的眼白。她手上握着枪,快步退到门前,手向后摸索着,然后转动了门把,拉开门,一溜烟儿地出了门。

门关上了。

她就那样没戴帽子,没穿开襟外套就走了。

她只拿了那把枪,保险栓还是扣上的,这样她的枪就不会走火了。

任凭窗外热风呼啸,屋里已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我听到他在地板上无力地喘息着,脸色发青。我走到他身后,搜他身上有没有带其他的枪,但是没找到。我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副在商店里买的手铐,将他的双手拉到身前,咔嚓一声铐住了他的手腕,如果他不拼命挣扎,这副手铐还是能稳稳地铐住他的。

尽管痛苦难耐,他依然目露凶光,似乎想要把我送进坟墓。

他依旧侧着左边身子躺在地板中央,这个光头小喽啰,面部扭曲而又形容枯槁,嘴巴向两侧悲戚地张开,露出镶着廉价银质材料的牙齿。他的嘴巴看起来就像个黑洞,伴着微弱的呼吸,气流一进一出,呛了几下又停了,又呛了几声,疲软无力。

我走进更衣室,打开橱柜里面的抽屉,她的帽子和夹克还躺在我的T恤上。我把她的东西放到抽屉后面,用我的T恤盖住,再把T恤理理顺。接着我走进厨房,倒了一杯纯威士忌,来了一口猛的,然后呆呆立着听着热浪向窗户咆哮。楼下车库的门砰砰作响,有条被绝缘体包裹着的电源线剧烈地晃动着,一次又一次地重重打在大楼的墙壁上,声音就像有人在鞭打一张地毯。

酒精在我身体里起了反应。我回到客厅,推开了一扇窗户。

虽然躺在地上这个家伙没有闻出她留下的檀木香味,但是其他人可能会觉察到。

我又合上了窗户,擦了擦手掌,拿起电话打给警察总署。

哥白尼克还在那里,话筒里传来了他那自作聪明的声音:

“嗯?是马洛吗?别告诉我,我敢打赌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抓到凶手了吗?”

“马洛,我们不能说抱歉见鬼什么的。你知道的。”

“好吧,我才不在乎他是谁,你直接过来,把他从我公寓的地板上拖走吧。”

“我的上帝啊!”接着他的声音安静下来,压低声音继续说:“现在等一等,等等。”关门的声音远远地从电话那头传来,他又说话了:“快说。”他温声细语地说。

“被我铐着呢,交给你了,我不得已踢了他的要害,但是他会没事的,他来我这儿是想杀人灭口。”我说。

又是一阵停顿,接着他用抹了蜜一般的声音甜甜地说:“现在听着,伙计,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其他人?没有其他人,就我自己。”

“那就保持原样,伙计,别大肆宣扬,懂吗?”

“难道你觉得我想让附近的乞丐们都来我这参观吗?”

“放松点儿,伙计,淡定。就安安稳稳地坐着,我马上就到,什么都别碰,懂我的意思吗?”

“嗯。”为了给他省时间,我把地址和房间号又告诉了他一遍。

我可以想见他那张瘦巴巴的脸上一定神采飞扬,我从椅子下面拾起那把口径22毫米的手枪,就那样拿着枪坐等他来。直到我听到门外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才站起身来。

哥白尼克独自一人前来,他快步堵到了门口,脸上泛着不自然的微笑,把我推进了屋,随后关上门。他背对着门站着,一只手藏在左侧的外套里。他体格宽大,瘦骨嶙峋,目光呆滞而又残忍。

他的目光渐渐下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那家伙的脖子微微抽搐着,眼珠遽然移动着——那是一双病人的眼睛。

“确定就是这家伙?”哥白尼克的嗓子很粗哑。

“确定。伊巴拉在哪?”

“哦,他在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也不抬一下,“那是你的手铐?”

“是的。”

“钥匙给我。”

我把钥匙扔给他,他灵活地单膝跪在凶手的身边,从他的手腕上摘下我的手铐扔到一边,随即从屁股后边取下他的手铐,把那家伙的双手扭到身后,咔嚓一声铐上了。

“行了,你这个浑蛋。”歹徒毫无生气地说。

哥白尼克咧嘴笑着,捏紧拳头,朝着他的嘴就是狠狠的一拳,他的脖子急剧后仰,几乎快断了,鲜血从嘴角下边淌了出来。

“拿块毛巾过来。”哥白尼克命令道。

我找了一块擦手巾递给他,他恶狠狠地把毛巾塞到凶手的嘴里,站起身来,抬起骨节突出的双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金发。

“好了,说来听听。”

我把整件事说了一遍,完全跳过了那女孩儿的部分,听起来有点可笑。哥白尼克看着我,一声不吭。他搓了他皱巴巴的鼻翼,接着拿出梳子,像早些时候在酒吧里那样,梳了梳头。

我走到他身边,把枪递给他,他不以为然地看了看,扔进了侧边的兜里。他的眼神里藏着某种东西,脸上转而堆满了严酷而又明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