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慢慢接近了小屋,但是屋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连灯都没有打开。那头狼,或者说是那条狗雪莉也没再叫唤。

现在我们已经非常接近这座房子了,估计不超过20码,巴伦和我差不多的距离。这是一个很粗糙的房子,有点像鲁尼的家,不过比他那个更大。房子后面有一个打开的车库,不过里面没有车。房子还有一个石子铺成的小阳台。

接着房子里传来了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声,吠叫声也开始响起,不过吠叫声突然又噎住了。巴伦忙卧倒在地上,我也一样。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巴伦慢慢站起来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前靠近,每走一步他都要停一下。我留在了原地,巴伦走到了房子前面的空地,踩着台阶准备走到门廊那去。他站在那里,身形高大,手里拿着那把柯尔特式手枪,身体的轮廓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像是漂亮的自杀姿势。

什么也没发生,巴伦走到了最高一级台阶上,身体紧贴着墙壁。左边是一扇窗户,右边就是门。他把手枪握在手里,伸出手用枪托去叩门,然后马上缩回手紧贴墙壁。

小狗在屋内尖叫,一支枪从打开的窗户底部探出来左右移动。

这样的射程很难射中,但我必须射中。我开了枪,不过我手枪的声音被一把来复枪给盖过了。窗户口的那只手垂了下来,枪掉在了门廊上。那只手又伸出来了一些,手指抽搐着试图去抓窗台,然后缩了回去,屋内传来了狗的狂吠。巴伦用身体去撞门,我跟安迪两人也从不同的角度冲向小屋。

终于,巴伦把门撞开了,就在这一刹那,屋里的灯亮了,照亮了他的身影。看来是里面的人开了灯。

巴伦走进去的时候我已经到达了门廊,安迪则紧跟在我身后。我们俩一同走进了小屋的客厅。

福瑞德·莱西太太站在地板中央,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灯,怀里抱着那只小狗。一个矮胖的黄头发男人倒在窗户下面,呼吸粗重,手在四周胡乱地摸索着已经掉到了窗外的枪。

莱西太太松开手,狗跳了下来扑到警长的肚子上,灵敏的鼻子在他身上嗅着,把衬衫都扯出来了。接着它又跳到地面,在地上转着圈,尾巴高兴地摇来摇去。

莱西太太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如死灰。倒在地上的男人不时呻吟几声,他睁开眼睛又急速地合上了,嘴唇动了动流出了粉红色的泡沫。

“莱西太太,这条小狗真的很不错。”巴伦一边说一边重新把衬衫整理好。“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让她乱转的时候,至少对某些人来说是这样。”

他看着地上的金发男人。金发男人的眼睛睁开了,眼神却没有焦距。

“我没有对你说实话,”莱西太太快速地说,“但是我必须那样。我丈夫的命在吕德斯的手里,他把他藏在了某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哪,不过他说离这并不远。他去带他过来见我,让这个男人看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警长。我——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说实话,莱西太太。”巴伦平静地说。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枪把它放回了原处。“我也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你的丈夫已经死了,莱西太太。死了很长时间了,埃文斯先生看到了他的尸体。这很难承受,太太,不过我觉得现在最好还是告诉你实情。”

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好像停止了。然后慢慢走到凳子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掩面。她就这么坐在那里,既没动也没哭。小狗哀嚎着爬到了她的椅子下面。

躺在地上的男人试图坐起来,动作缓慢而僵硬,眼神空洞。

巴伦走过去弯下腰。

“你的伤重吗,孩子?”

男人用左手按住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艰难而缓慢地举起右手,手臂笔直地指向天花板一角。嘴唇有点僵硬,颤抖着说道。

“希特勒万岁!”他含糊地说。

说完又倒了下去不再动弹。喉咙里咕隆咕隆地响了几声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房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就连狗也没了任何动静。

“这个人应该是纳粹党,”警官说,“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我说。

我转身走出了房间,走下台阶,穿过树林回到了车边,我坐在车的引擎盖上点燃了一支烟,一边抽烟一边认真思考。

没过多久,他们都回来了,巴伦抱着狗,安迪左手拿着来复枪,年轻而冷峻的脸上看起来受惊不浅。

莱西太太上车后,巴伦就把狗递给她,看着我说道:“在这抽烟是违法的,孩子,必须离房屋50英尺远才行。”

我扔掉烟,把它深深地埋在粉末状的灰色土壤里,上了车坐在安迪旁边。

车子又启动了,我们回到了他们所谓的主干道上。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然后莱西太太用低沉的声音说:“吕德斯提到了一个好像叫斯洛特的名字,是他跟刚刚那个人说的。死了的那个人叫科特,他们用德语交谈。我懂一点点德语,不过他们说得太快了。斯洛特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德语,这对你们会有帮助吗?”

“这是一个旧金矿的名字,离这不远。”巴伦说。“斯洛特金矿。安迪,你知道它在哪里,是不是?”

“知道。我想我杀了那个人,对吗?”

“应该是的,安迪。”

“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安迪说。

“可能是我杀的,”我说,“我朝他开枪了。”

“不,”安迪说,“你的那个高度不足以打到他的胸腔。是我杀的。”

巴伦说:“莱西太太,把你带到小屋那去的有几个人?我讨厌在这样的时刻还来问你问题,太太,但是我必须问。”

莱西太太死气沉沉地说道:“两个,吕德斯和你们杀死的那个人,是他开的船。”

“他们有在什么地方停过吗——比如说湖的这边,太太?”

“有,他们停在了一个湖边的小屋那,吕德斯开着船,那个叫科特的人走了出去,船一直启动着,过了一会儿吕德斯停下来,科特开着一辆旧车出现了,他把那辆车开到了柳树旁的一个小峡谷中,然后回到了船上。”

“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信息,”巴伦说。“只要我们抓住吕德斯,工作就完成了。尽管我自己都没能弄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我们把车开到了T形路口,驶上了回到湖边的那条路。走了大约4英里。

“就在这停下吧,安迪。剩下的路程我们走过去,你待在这里。”

“不,不行。”安迪说。

“你待在这里,”巴伦突然严厉地说道,“你需要在这照顾这位女士,而且你今天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我要你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这只狗发出声音。”

车停下来,我跟巴伦走了下去,小狗哀叫了几声就安静了下来。我们走在路上,开始穿越小树林,林里生长着年轻的松树、灌木还有铁木树。我们两个静静地走着,没有说话。脚步声很轻,除非是印第安人,否则30英尺以外没人能够听得见。

几分钟后,我们到达了丛林的边缘。丛林外的地面宽阔而平坦,空中悬挂着一些蜘蛛网状的东西,地面上有几堆泥土,一些闸箱叠放着,看起来像一个迷你冷却塔。还有一根看不见尽头的皮带从人工渠通向这里。巴伦把嘴凑到我耳边。

“这里废弃好几年了,”他说,“估计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两个人一天辛苦工作换来的报酬可能才一本尼威特的黄金。60年前好多人在这里淘金累死了。那边那个低矮的小屋样的东西是一辆旧冷藏车,车身很厚实,几乎具有防弹效果。我还没有在这附近看到车,不过应该就在旁边,或者藏起来了。很有可能是藏起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于是我们开始穿过这片空地,月光亮如白昼,我有点兴奋,像一把上了膛的枪一样。巴伦显得相当自在,他把柯尔特式枪藏在身旁,大拇指扣在扳机上。

突然,灯光从冷藏车的一侧照过来,我们连忙扑倒在地。光线来自于一扇半开的门,地上有黄色的木板和长矛。月光底下有一个身影在移动,然后传来了水冲在地上的声音。我们等了一会儿,才站起来继续前行。

这会儿其实并不需要假装是印第安人了。他们可能会走出来也可能不会。如果他们走出来了,必定就会看到我们在空地上行走,匍匐前进或者趴在地上。地面是那么的空旷,月光又是那么的明亮,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地上的泥土太过坚硬,我们的鞋子都磨损了。我们走到一个沙堆旁停了下来,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并没有气喘吁吁,巴伦自然也没有。我对自己的呼吸声感兴趣极了,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它,但是现在它却唤起了我的兴趣。我希望这种感觉能够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我自己却并不确定。

我一点儿也不怕,我身材高大,并且手里还有枪。但是死在那个小屋里的男人也是这样啊。他甚至还有一面墙可以藏身,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怕,我只不过在担心一些小细节。我觉得巴伦的呼吸声太响了,但是如果我跟他讲这个事情估计会制造出更大的噪音。这就是我,总是会担心一些细节。

这时门打开了,不过这次门后面没有灯光。一个身材非常矮小的男人提着一个像是行李箱的东西走了出来。他提着箱子来到车边,嘴里满是抱怨。巴伦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小声地冲我发出嘘声。

矮个子男人提着沉重的行李箱——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来到冷藏车的车尾,然后走到了拐角处。我想着虽然沙堆并不是很高,但至少可以遮挡住我们的身体不让人看到。如果那个矮个子男人没有心生提防的话,他是不会发现我们的。我们等着他往回走,时间过去了很久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一个清晰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我手里拿着一把机枪呢,巴伦先生。举起手来,你们只要动弹一下我就会开枪。”

我马上举起自己的双手,巴伦犹豫了一会儿也把手举了起来。我俩缓慢地将身体转过去,弗兰克·吕德斯站在离我们约4英尺远的地方,一把冲锋枪举在腰间的位置。枪口看起来像洛杉矶第二街的隧道口一样大。

吕德斯平静地说:“我更希望你们面朝那边。查理从冷藏车回屋后会就会点灯,到时候我们都进去。”

我们只好又面向那辆又长又矮的冷藏车。吕德斯吹了一个尖锐的口哨,矮个子绕过冷藏车走了回来,停了一会,然后向门口走去。吕德斯大声喊道:“点灯,查理。我们有客人了。”

矮个子快速地走进冷藏车,点燃了一根火柴,光芒终于驱走了里面的黑暗。

“走吧,先生们,”吕德斯说,“当心点,死神就跟在你们身后呢,因此千万别轻举妄动。”

我们朝前走去。

“查理,把他们的枪拿走,再检查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别的武器。”

我们背靠墙站着,旁边是一张长长的木桌,两边放置了几把木椅。一瓶威士忌和几个玻璃杯放在桌上的一个托盘里,此外桌上还放着一盏飓风灯,一个老式的农舍油灯,两盏灯都点燃了,一个碟子里放着一些火柴,另外一个盛满了灰烬和烟蒂。小屋的那端有一个小火炉和两张床,其中一张很是凌乱,另一张却收拾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