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还可以。”
“这里非常的宁静。”她说“是的。你知道一个叫福瑞德·莱西的人吗?”
“莱西?啊,知道,前不久他们来这里安装了一个电话,买下了鲍德温小屋。那个房子已经空了两年了呢,位于博胜区的边缘处,地基很高,看起来像悬在湖面上一样。视野非常的壮观。你认识莱西先生吗?”
“不认识。”我说,然后走了出去。
道路尽头,那头母鹿挡在了篱笆的缝隙里面。我想把它从那里面推出来,可是它一动不动我只好放弃,跨过篱笆回到印第安酋长旅馆去开我的车。
村子东部有一个加油站,我在这加了一些油,顺便问那个给我加油的冷峻小伙子博胜区在哪里。
他回答道:“这个地方非常好找。你沿着这条路走1.5英里,经过天主教堂和金凯德营地,在面包店附近右转,再沿着那条路走到威尔顿男孩营地,经过这个营地后走左手边的第一条路。那是一条土路,路面崎岖不平。冬天的时候路上的积雪都没人扫的,不过现在不是冬天。您在那认识什么人吗?”
“不是。”我把钱递给他,他找了零钱后回来了。
“那里非常的安静,”他说。“上好的休憩之地。您贵姓?”
“墨菲。”我说。
“很高兴认识你,墨菲先生,”他说,然后朝我伸出了手,“任何时候都欢迎您的到来。非常有幸能够为您服务。如果您想去博胜区的话,沿着这条路直走——”
“好的。”我答应道,连忙启动车子离开了,他的嘴巴还在那里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我想我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去博胜区了,于是我调了个头驶上了另一条路。因为很有可能福瑞德·莱西并不希望我上门去拜访他。
从旅馆过去半个街区的那条柏油路会掉头拐到一个码头,再往东就是湖了。湖里的水位很低,牛群会在那里吃草,那些草春天的时候长在水底,到了夏天水位降低就暴露在了空气中开始慢慢腐烂。有耐心的游客会坐在马达外装的船上垂钓,在这里可以钓到鲈鱼或者大翻车鱼。距离牧场约一英里处有一条满是砂砾的路一路蜿蜒伸向一个长满了杜松的地方,近岸的地方有一个灯火通明的舞厅。尽管这个海拔高度这时候看起来好像还是下午,舞厅里的音乐早就开始播放了。乐队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听到一个女孩用沙哑的声音在唱“啄木鸟的歌”。
开车经过,音乐声慢慢消失,路面也渐渐变得崎岖不平。岸上的一个房子在我的身后退去,它的四周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和茂密的松树与杜松。我把车停在附近,下了车走到了一棵倒在了地上的大树旁,这棵树约12英尺高。我坐在干燥的地上靠着这棵树,点燃了烟斗。这个地方是如此的宁静,远离了人世间的喧嚣。湖的那边有几艘快艇在相互追逐,不过在我这边,除了平静的水面外别无他物,夜幕慢慢降临了。我在想福瑞德·莱西到底是谁,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他的事情真那么紧急的话为什么不待在家里或者留个信息呢?不过我也没想太久,这里的夜晚实在是太宁静了,我抽着烟看着湖面还有天空,一只知更鸟站在松树顶上的光树枝上,等待着夜色渐浓,它好放开喉咙婉转歌唱。
坐了快半个小时后我站了起来,脚后跟在松软的地上挖了个洞,我将烟丝倒进去,再拨些土盖上用力踩平。然后我漫无目的地朝湖边走了几步,来到了树的那头。这时我看到了一只脚。
那只脚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大约是九号。我围着树的根部走了一圈。
接着看到了另外一只脚,也穿着白色的帆布鞋。目光往上移是一双穿着白色细直条纹裤的腿和穿着浅绿色运动衫的上身。衣服是常见的那种款式,像毛衣一样有几个口袋,V领,没有纽扣,胸毛从领口露出来。这是个中年男人,半秃,穿着一件上好的鞣革外套,嘴唇上方留着一撇小胡子。他的嘴唇比较厚,嘴巴像平时一样半张着,露出了他大而坚固的牙齿。脸庞浑圆,看样子生活过得不错。他的眼睛看着天空,难以捕捉到他的目光。
绿色运动衫的左边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块,像打了个补丁似的,补丁中间有可能是一个烧焦的洞。由于光线越来越暗我看得不太真切。
我弯下腰在他的运动衫口袋里摸到了火柴和烟,一些比较粗糙的东西估计是钥匙,两侧的裤子口袋里有一些银币。我将他的身体翻过来一点去摸臀部的口袋。他的身体还有余热不是很僵硬。一个粗皮钱包紧紧地塞在他右边臀部的口袋里,我把钱包扯了出来,用自己的膝盖撑住他的背部。
钱包里有12美元现金跟一些卡,不过让我感兴趣的是他驾照上的名字。我点燃了一根火柴以确保自己在昏暗中看到的字没有错。
驾照上面写着的是福瑞德里克·谢尔德·莱西。
我把钱包放回原处站起来转了个圈好扫视一下四周,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地面和湖面都没有一个人影。在这种光线下,没有人能够看到我在做什么,除非他走得足够近。
我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了看地面是否有我留下的痕迹,没有,地面上铺满了积年累月掉下来的松针和腐烂成粉的木头屑。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把枪。那把枪距我大概4英尺远,几乎就在那棵倒下来的树下面。我没有去摸它,只是弯下腰盯着它仔细观察了一会。这是一把口径约22毫米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枪上有一个便于紧握的小把手。枪身半埋在腐烂的小木屑堆里,许多体型庞大的黑蚂蚁正在木屑堆上爬来爬去,有一只正在枪管上爬行。
我站直了身体再次将四周环顾了一遍,很远的地方好像有一条船正在水面闲荡。我能听到节流式发动机发出的不均匀的突突声,但是我看不到它。于是我转身向车子走去,就在我快要到达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躯从茂密的灌木丛中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有一束光照在他的眼镜上,一闪而过又照在别的东西上面,最后照到了下面的一只手上。
一个嘶嘶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举起手来。”
这个地方如果拔枪够快其实可以反击,但是我不认为我的速度够快,于是我把手举了起来。
小个子从灌木丛中慢慢地探了出来,原来在眼镜下闪闪发光的是一把枪,并且是一把非常大的枪,现在枪口正朝我靠近。
黑色胡子下的那张嘴并不大,嘴里的一颗金牙闪烁着光芒。
“转过身去,”细小的声音再次传来,让人觉得挺宽心的。
“你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吗?”
“听我说,”我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我——”
“赶快转过身去。”那个男人冷冷地说。我只好转身。
枪头抵在我的脊椎上,一只灵活的手在我的身上到处摸索,最后停在了我胳膊下的枪上。他发出了嘘声,然后那只手摸到了我的臀部把钱包拿了出去。真是一个手法干净利落的扒手,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动作。
“我现在要查看你的钱包,你给我站着不许动。”那个声音说道,枪也跟着离开了。
对于一个高手来说,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他可以快速倒地,跪地,后空翻,然后掏出手枪打爆对方的头,一切不过是几秒钟的事。他将把这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男人打倒,就像老婆婆取出她的假牙一样利索。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好的身手。
钱包被塞回了我的口袋,枪管也重新抵住了我的后背。
“实话说,”他轻声道,“你到这里来就是一个错误。”
“兄弟,我很赞同你这句话。”我告诉他。
“无所谓,”他说,“现在马上滚回家去。500美元,如果你对今天看到的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言,一个星期之内你将拿到500美元。”
“好,”我说。“不过你有我的地址吗?”
“真有意思,”他嘀咕着,“哈哈。”
一个东西重重地击在我右膝的腿弯处,由于惯性我向前跪在地上。他拿枪抵着我的头,我开始头痛起来,我以为他要朝我开枪呢,不过他骗了我,反而一手重重地砍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应声倒地。我觉得我的头飞到了湖中央然后又飞了回来,砰的一声安在了我的脊椎之上,产生了一种很恶心的感觉。不知怎的,在半路上还含了满口的松针。
我感觉自己像处在一个小房间里,窗户和门都关得死死的,很闷。我的胸腔被紧紧地挤压在地上,他们在我的背上压了许多煤炭,有一块还压在我的脊背中央。我发出了一些声音但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接着,我听到了船的发动机发出越来越大的声音,以及一双踩在松针上的脚走路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一个人咕哝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走回来了,然后响起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带着几分口音。
“查理,你在那发现什么异常了没有?”
“噢,没有,”查理低声说,“他在那抽烟,除此外什么也没做。夏日游客,哈哈。”
“他看到了尸体没?”
“没有。”查理说。我很好奇他为何要撒谎。
“那好,我们走吧。”
“啊,真是糟糕,”查理说,“太糟糕了。”我背上压着的重量没有了,扎在我背上的那块硬煤也移除了。“太残忍了,”
查理又说了一遍,“不过必须这样做。”
这次他不再愚弄我,直接拿枪敲在了我的头上。不信你可以来摸摸我头上的肿块,我头上有好几个呢。
时间过去了许久,我还跪在地上头脑发昏。我挪动一只脚立在地上慢慢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脸,然后动了动另外一只脚。爬出了那个无形的黑洞。
随着太阳下山,湖面不再波光潋滟,但是月亮的出现又给水面镀上了一层银辉。我现在就站在湖边,右边是那棵倒在地上的树,看来他们把尸体运走了。我小心翼翼地朝树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头部,我的头上有很多包,但是并没有流血。我停下来回头想寻找自己的帽子,才意识到自己把帽子落在车上了。
我在树附近走了一圈。月光明亮,也只有在山上跟沙漠里才会看到这么亮的月亮。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地上没有尸体,也没有放在树下的枪和在枪身上爬行的蚂蚁。地面看起来平滑了许多。
我站在那里侧耳倾听,却只听到自己头部血液流动的声音,只感觉到头部一阵阵的疼痛。突然,我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枪,枪还在我身上。我又忙把手伸到后裤袋里,发现我的钱包也还是在那里。我把钱包拿了出来清点钱数,一个子儿也没少。
我转过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我想回到旅馆喝上几口然后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想过一阵子再去见那个查理,不过不是现在,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躺下来休息休息。
我发动车子,在铺满松针的地面上调了头开回了来时那条积满灰尘的小路,又从这条路上了高速。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其他的车,路边舞厅的音乐还在热火朝天地继续,那个声音嘶哑的歌手正在唱着“我再也不会笑了”。
当车开到高速公路上的时候,我打开了车灯,又开着车回到了村里。从码头过来到街区的半路上有一座松木板建的简陋木屋,街对面是一个消防站,这个屋子只有一间房,屋外挂着当地的法律法规。一盏没有任何装饰的灯在嵌有玻璃的门后亮着。
我把车停在街道的另一边,坐在车里盯着这个房子看了几分钟。有一个光头男人坐在一张老办公桌旁的旋转椅上。我打开车门打算下车,想了一想,还是回到车上关上门,启动车子开走了。
毕竟,我有100美元可以赚。
从村里出来我开了两公里到了面包店那儿,又将车开上了一条朝湖边去的新柏油路上。经过一些营地然后看到了那个有着棕色帐篷的男孩营地,帐篷里投射出来一束束亮光,一个稍大些的帐篷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洗碗声。往前开了一会儿后,前面的路沿着一个水湾拐了个弯,分离出了一条泥土路。这条路上有着深深的车辙,泥土里面布满了石头,路旁树枝横生,车子勉勉强强才能过去。我又经过了一些亮着灯的旧房子,这些房子都是由松木做成的,连树皮都没有剥。然后,这条路开始往上延伸,道路也变得空旷起来。没过一会儿,一个向悬崖外伸展的大房子出现在了我眼前,房子的一半是悬空的,向下俯瞰着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