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骗了我,那小子。我之前还告诉你别多管小基特的事,现在那事先放着,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弗力斯科的事,疯了,不是吗?我去顾那样一个傻瓜,让他跟着我,让他给人一枪崩了。”他叹了口气,简洁地说,“他是我弟弟。”

“我没有杀他。”我说。

他露出一个更大的笑脸。他之前一直在微笑,只是现在笑得更开。

“是吗?”

他卸下鲁格尔手枪的安全栓,小心翼翼地放在他右边椅子的扶手上,伸手进口袋,拿出的东西让我全身发冷,像冰桶一样冷。

金属管,黑乎乎的,老大粗,不怎么好看,大约10多厘米长,钻有许多小孔。他左手里拿着护林者手枪,不紧不慢地拧着枪管头。

“消音器,”他说,“你们这些聪明人肯定以为这枪很荒唐搞笑。但这把枪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它可以连射三发子弹。我应该想到的。这枪是我自己做的。”

我又舔了舔嘴唇。“只消一枪,”我说,“你就没法发射了,看起来像铸铁的,可能会将你的手炸开。”

他微微一笑,露出他特有的苍白笑容,慢慢地细心地拧紧螺丝,最后用力拧了一下,然后转身坐回椅子上休息。“我不会用这把枪对你的。它里面装着钢丝绒,就像我说的,要连发三枪才值,然后又得重新装子弹。但这枪背力不够,用它的话就不用着急忙慌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吧?希望你没被吓尿。”

“我好着呢,你个变态的虐待狂。”我说。

“一会儿一枪崩了你,让你在床上好好待着,你不会什么感觉都没有的。要怎么杀人我可是想了又想,在意得很呢。弗力斯科可不是安然死去,你倒是做得干净利索。”

“你别做傻事,”我嘲笑,“是司机用他的史密斯威森44手枪杀的。我连枪都没开。”

“嗯哼。”

“好吧,你不信,”我说,“那你为什么杀加斯特?杀他你也没整什么花样。他就死在办公桌上,是被一把22式手枪连射三枪击毙在地。他对你那猥亵的小弟又做过什么?”

他猛地举起枪,但他的微笑僵住了。“你够有胆子,”他说,“你说的那个加斯特是谁?”

我告诉他,慢慢地、仔细地告诉他,包括细节,说了很多事情。他看起来似乎忧心忡忡。他看着我,又跳开目光,又看着我,像一只蜂鸟般惴惴不安。

“朋友,我不认识那个什么加斯特,”他慢慢地说,“从未听说过他。今天我根本就没杀什么胖子。”

“你杀了他,”我说,“你杀了小基特——在埃尔米拉诺,女孩住的那间房。他现在躺在那里,已经死了。你为马蒂·埃斯特尔工作,不过他要是知道小基特死了肯定会很痛心。来吧,最好打出的三枪成一列。”

他的脸僵住,笑容消失了。此刻他整张脸看上去像白蜡一般。他张开嘴,呼吸急促,像在担忧什么。额头上汗水涔涔,微微闪光。我能感觉到汗水蒸发给我带来的寒意。

蜡鼻子轻轻说:“朋友,谁我都没杀。一个也没有。我不是受命去杀人。弗力斯科被杀之前,我从没有过那样的想法。真的。”

我尽量不去看护林者手枪头上的金属管。

他眼睛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光,这种目光似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我环顾四周的照明开关,离得太远了。他又抬起头,慢慢地拧开消音器,放松地拿在手上,又把它装回口袋,一手各拿起一支枪,站了起来。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重新坐了下来,迅速把鲁格尔手枪所有的子弹取出扔在地上。

他轻轻地走向我。“我猜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他说,“我必须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我知道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我一直感觉很好。”

他灵活地绕过我身旁,走到门口,将门稍稍打开,准备挤出这扇开得不大的门。他再次微微一笑。

“我要去见一个人。”他舔舔嘴唇轻轻地说。

“还不行。”我说着跳了过去。

他拿着枪,手伸到了门边,枪几乎就要伸到门外了。我重重地把门一踹,枪没法立马抽回。他溜不出去,卡在门边。我用尽所有力气把他夹在门口。我真是疯了。本来他放过我,我应该就站着不动,让他离开就好。但是我也要见一个人,而且我想先见他。

蜡鼻子瞪着我,哼了一声。他伸在门边的手不断挥来呼去。

我一转身,使了吃奶的劲给他下巴一拳。完事。他倒下了。我又打了他一拳,他的头砰的一声撞到了木板上。我再给了他一拳。

我从来没有这样残暴地打过人。

我回到屋里,他爬向我,眼睛无神,膝盖无力。我走到他那,把他的手抓到背后使劲扭,任其倒地。我喘着粗气站在那,然后走到门口,捡起他的躺在离门槛不远的护林者手枪,装进我的口袋——不是那个放着亨特里斯小姐的枪的口袋里。他刚刚甚至都没发现亨特里斯小姐的枪。

他躺在地板上,很瘦,很轻,但我也同样喘着粗气。一会儿他眨了眨眼,抬头看着我。

“贪婪的家伙,”他疲惫地轻声地说,“我为什么要离开圣中尉?”

我赶快给他铐上手铐,拖着他的肩膀把他拽进更衣室,拿根绳子绑住他的脚踝。他躺在那,侧着身子,他的鼻子像以往一样白,眼睛放空状,嘴巴嘟哝着,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一个有趣的家伙,他没有那么坏,但也没有单纯到能为他掉泪。

我拿上鲁格尔手枪,带着一共三把手枪离开了。公寓外一个人也没有。

基特宅邸在一座占地9到10英亩的小山上,是一座殖民地风格的建筑,白色圆柱、老虎窗、木兰和四车车库。私家车道尽头有一个圆形的停车场,那里停着两辆车。一辆是我坐过的庞大的“无敌战舰”,另一辆是鲜黄色的运动型敞篷跑车,那车我以前见过。

我按下如银币大小的门铃。门开了,一个穿深色衣服、高大瘦削的人冷淡地看着我。

“基特先生在家吗?老先生基特在吗?”

“冒昧问一下,你是哪位?”他的口音有点重,像是苏格兰人。

“菲利普·马洛。我为他工作。也许我应该从仆人的入口进去。”

他勾了一下衬衣的硬翻领,不悦地看着我。“噢,可能吧,你进来吧。我给基特先生通报一下,他现在可能在忙,请在大厅耐心等一会儿。”

“烦死了,”我说,“现在说英语的管家可没有谁会不发‘h’音。”

“你很聪明是吧,嗯?”他咆哮着,声音像是从霍博肯远渡大西洋传来般模糊。“在这儿等着。”说完他走了。

我坐在一张雕花椅上,不觉口渴。过了一会儿,管家沿着大厅轻声走了回来,很不高兴地努了努下巴,示意我过去。

我们沿着走廊走了很长一段路。路的尽头是一个非常宽敞的日光浴室,浴室外没有一扇门。管家走到日光浴室另一头,打开一扇宽阔的大门,我越过他走进一个椭圆形房间,房间铺着椭圆形黑白地毯,地毯中间放着一张黑色大理石桌子,硬邦邦的扶手雕花转椅倚墙而立,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椭圆形凸透镜,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就像个脑子有病的侏儒。房里有三个人。

司机乔治僵硬地站在我对面的门边,穿着整洁的黑色制服,手里拿着他的鸭舌帽。哈丽特·亨特里斯小姐坐在最不舒服的那张椅子上,拿着玻璃杯,杯中还剩半杯酒。而基特老先生则正绕着椭圆形银边地毯慢跑,表面看上去镇定自如,但心里肯定是慌乱如麻。他的脸红红的,鼻子上的红血丝因充血而扩张,手叉在天鹅绒便装的口袋里。他穿着一件褶皱衬衫,系着黑色蝴蝶结,胸前有一颗黑色珍珠,穿着漆皮牛津鞋,一只鞋的鞋带开了。

基特转身朝我身后的管家喊道:“出去,关上门!不管谁来都说我不在家,听明白了吗?我不在家!”

管家关上门。我没听见他离开的声音,他大概是走了。

乔治翘起一边的嘴角,朝我冷酷地笑了下。亨特里斯小姐透过她的酒杯温柔地凝视着我。“你恢复得挺好啊。”她认真地说。

“你竟敢留我在你的房间,”我告诉她,“我就该顺走你的酒。”

“唉,你来做什么?”基特冲我大叫,“看来你是个‘不错的’侦探啊。我派你做一件机密的工作,你倒好,找到亨特里斯小姐,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

“起作用了,不是吗?”

他盯着我。他们都盯着我。“你怎么知道的?”他叫了起来。

“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她来这儿就是来告诉你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太好,还让你不用再担心。杰拉尔德先生在哪儿?”

老人基特停下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还是这么不称职,”他说,“我儿子都不见了。”

“我不是为你工作,我是为安娜·哈尔西工作。你要抱怨的话找她去。是我自己倒酒呢,还是叫你家穿紫色衣服的仆人来倒呢?还有你说你儿子不见了,什么意思?”

“先生,要我收拾他吗?”乔治静静地问道。

基特指了指黑色大理石桌上的醒酒器、虹吸管和玻璃杯,又开始绕着地毯慢跑。“别傻了。”他恶声恶气对乔治说。

乔治脸有点红,面颊上红扑扑,嘴唇抿得很紧。

我给自己调了杯酒,坐下来喝,又问了一遍:“基特先生,你说你儿子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你可是我高价雇来的!”他开始发疯一般冲我大吼。

“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