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城出来时他身受重伤,温殊色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拿给了他治病,他答应了她日后赚到钱了,还给她,荷包里有六百两,是当初温殊色给她的百倍,“替我同嫂子说一声感谢。”
谢劭没客气,接过来问他:“想明白了?”
裴卿目光有片刻的茫然,转头看向前面的官船,“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想明白,但最近做的梦少了。”
“既已姓周,便是新生,人世间走一遭,也该是时候为自己好好活一回了。”
巳时末,裴卿和崔哖登上了官船,前往凤城。
裴卿同幕僚议事,崔哖回了船舱睡觉。
坐上官船,有独立的船舱,和崔哖来时贪便宜搭上的无座客船完全不一样。
有几个皇室的兄弟还是好的,只需往身边一靠,荣华富贵也能沾上边。在东都的几日,崔哖忙忙碌碌,每日都没睡好,没走之前处处都放不下,满脑子都在操心铺子的事,如今船到了江心,两边窗户的河风吹进来,耳边听着江水拍打着船身的声音,心里的浮躁慢慢地平静,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已是晚上,睡了一日背都痛了,披上衫子起来去找裴卿饮酒,敲了几下门,也没见应。
裴卿白日里一直在忙,底下的幕僚刚上任,对新去的翻地充满了斗志激情,几人凯凯而谈不知疲倦地替他出谋划策,裴卿哪里敢打断,从早到晚一直陪着,眼皮子都没合一下。
这会子刚睡着,被崔哖叫醒一阵鬼冒火,“大半夜你不睡?要喝自己喝,我没兴致。”
被拒绝,崔哖提着酒壶去了甲板,除了守夜的船夫和侍卫,甲板上空无一人,崔哖一人趴在护栏上,一面饮酒,一面欣赏起了江河上的风景。
夜里没有繁星,月亮倒挺圆,银光洒上江面,照出一大片波光粼粼的光晕,宽阔的江面上,苍穹压得很低,一抬头仿佛触手可及一般。
这一趟东都之行,他算开了眼界,一颗野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东都的粮食和铁的铺子,崔家打通了向外的一条大路,往后他要涉足的地方不仅是东都,而是整个大酆。
先是粮食和铁。
辽军这些年总喜欢动手动脚,大酆的朝堂上多了一位足智多谋的谢兄,一身武力的裴兄,再加上一位脾气火爆的的太子,大辽和大酆迟早有一场仗要打。
一遇战事,粮食和铁永远不可缺。
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到时候给他们打个对折
吃喝住行,他也要涉猎,一座觅仙搂哪里够,他起码得在各大都市,再建十来座,他要的是大酆各地都有他崔家的产业。
大半壶酒入喉,人已飘到了半空,俯身看向江面上的月光,不知何时竟成了金灿灿的金山。
这世上就没有他崔大商办不成的事。
想当初自己的父母离世之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行,但这些年,面对虎视眈眈的家族长辈,他照样能挑起大梁。
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钱,最大的志向便是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户。
若是可以,等到大业有成的那一日,再娶个漂亮贤惠的娘子,替他在家里算算账,生个大胖小子,等胖小子长大了,再继承他的巨额家产,只管吃喝,成为真正的富商二代。
“救命.”
突然金灿灿的金山上,传来一道呼呼救声,幻想中的金山随着这一声瞬间消失,只见江面上一艘小船被浪冲击,不断地往下沉,船上站着一人,拚命朝他摇手:“喂,这位官差,你听见了吗,救命啊.”
“关我屁事。”他又不是官差,美梦被打断,心情也不好,他从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转过头,当做没看到。
刚走两步,身后“碰”一声什么东西落地,崔哖愕然回头,便见一只如同八爪鱼一样的铁钩子,勾在了甲板上,离他的脚后跟不到三寸,酒都吓醒了八分,咒骂一声,“何方逆贼如此大胆,竟敢袭官了。”匆忙趴在栏杆上,回头看向江河,船已经沉没,只剩下一只脚翻在江面上,船上站着的人不见了。
下意识看向江面,果不其然,那人身上套着绳子,正在河水里挣扎,朝官船爬来。
官船可不比客船,这么高,他能上来吗。
怀着几分好奇,也忘记了去叫人,趴在栏杆上看着那人拼尽全力,扯着绳子往上爬,胳膊和腿瞧着细,力气却不小,还真能爬上来。
一到了甲板,那人到底是用尽了力气,瘫在地上,侧过头看着跟前从始至终袖手旁观,看热闹的人,怒目一瞪,喘着粗气道:“见死不救,你也配为父母官。”
这话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崔哖两手往袖筒里一插,“不好意思,我不是官,我只是个蹭船的。”
正要转身回船舱,突然反应过来,神色一震,没等对方反应,一个箭步冲上去,如同一块石板,压在了对方身上,还掐住了对方的后脖子,“大胆贼人,老实交代,夜里偷袭官船是有何目的,有何居心,受谁人所指示!”
那人刚起来,被他这一摁,又倒在了甲板上,额头着地,碰得眼冒金星,听完他这一通质问,心头忍不住骂了一声傻逼吧,艰难地扭过头,适才在江面上她没看清这人的长相,如今甲板上有灯光,终于把人看清楚了,神色愣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果然是傻子。”
后脚跟往上一踢,想踢中他要害,可惜这人实在是太沉,没踢到,肚子里的东西都要被他压出来了,心平气和地同他道:“你能不能先下来再说。”
“你看我傻吗,我下来你不就跑了?”
“我船都没了,我往哪里跑?”那人气到无语,“猪都没你这么沉。”
这点崔哖要否认,“我这算什么,换成里面那位,你能当场被坐死,还能让你在这说话?”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崔哖冲着里面的人喊道:“来人,有贼人!”
“贼你个头。”那人扭着脖子,把自己的一张脸怼到了崔哖的眼皮子底下,“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
“.”
裴卿终究还是被吵醒了。
人出来还没走到甲板,便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
推开门,一眼便见崔哖背着这边双手叉腰,面红耳赤同人争论道:“我的一百两呢,你何时还给我?”
一位姑娘的声音传来,倒比他平静许多,“你那柜台上明写了,钱货当面点清,离开柜台概不负责。”
“我那是良心所为,是怕你们拿漏了东西,怎会料到你年纪轻轻,好的不学,学骗人这一套,你知道我兄弟是谁吗,还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你兄弟,宁王殿下?”姑娘一阵诧异,“你骗人吧,宁王殿下怎会同你这样的蠢人做兄弟。”
他蠢,哪里蠢了,没被她骗之前,他聪明着呢。
自个儿一辈子的英明,算是被她全毁了,酒劲一冲上来,脑袋都炸开了,眼冒金星,说话都结巴了,“你”
“怎么了?”裴卿及时走了出来。
崔哖终于看到了救星,气极了,也不想同她再理论,甚至那一百两银钱都不想要了,指了一下跟前的姑娘,语气冷漠干脆,“裴兄,把她扔下去。”
没想到他真是宁王的兄弟,姑娘愣了愣,心头有些发虚,慌忙跪下行礼,“殿下,都是误会”
裴卿睡到一半被吵醒,脑袋都是疼的,问道:“你是谁?”
姑娘抬起头,下巴一扬指向一旁的崔哖,“他朋友。”
“我何时有你这样的骗子朋友了?”崔哖眼皮子一抽,“裴兄,扔下去,此人虽是女子,但适才我瞧她徒手爬上甲板,身手绝非普通之人,先前在东都无意见过一面,心术又极为不正,莫不是哪里来的奸细。”
人傻,心倒是歹毒得很。
姑娘突然上前一把拽住他袍摆,痛彻心扉地哭了出来,“公子冤枉啊,不就是一百两吗,要不你看看我,要是觉得合适,我给您当丫鬟,抵了那一百两的债如何?”
谁缺丫鬟了,他只要银钱,“你那日身上不是有吗?”
姑娘神色更悲痛了,“船不是沉了嘛.”
报应。
一百两买了一艘沉船。
心头的气消了一些,“你是何人,姓什名什,不可有半点欺瞒,都报上来。”
“小女姓姜名瑶,家住福州,乃渔夫之女,所说之言句句属实,请公子王爷明察。”
渔夫之女
那块八爪鱼的铁钉耙倒能解释得通。
无论是谁,到了凤城让人一查便知道,这半夜江面上就他一艘官船,总不能当真把人扔下去,裴卿看了一眼崔哖,“看好她,待到了凤城,再查明身份。”
崔哖:.
为什么是他看管,和他有什么关系,“裴”
“公子。”身后姑娘唤住他,崔哖回头,便见她灿烂地冲他一笑,“有吃的吗,馒头也行。”
没把她喂鱼都是好事了,她还想吃!
不过看样子似乎是真饿了,唇色发白,脸色也苍白,身上不用说全都湿了,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凭裴兄的仁义,把她丢下去喂鱼是不可能,既然不能痛快,只能减少自己的损失,“你刚才所说,以身抵债可还算数?”
姑娘似乎终于看出了他的厉害,毫不犹豫地点头:“算数。”
“那行,你等会儿。”崔哖先进屋,问裴卿要了纸笔,再出来同姑娘道,“一百两银钱,以牙市的价格,一年三十两,你得被我差使四年,白纸黑字,画个押,对彼此以后都好。”
姑娘质疑:“一年三十两的价格,一百两银钱,怎么就四年了?”
“余下的是利息。”
人是个傻的,算盘倒是打得利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成。”
崔哖把条款一项一项的写完,手指头按进朱印,盖上了自己的指印后,把朱印递给了她,“姜姑娘,请吧。”
姑娘瞟了他一眼,没接,直接把手指头放在嘴里一咬,血珠子溢出来,往那纸上一盖,“可以了。”
崔哖:.
姑娘见他把契约收入了袖筒,又问:“能给我点吃的了吗?”
崔哖领着她到了自己的船舱,指了桌上白日没动过的饭菜,“馒头都在那儿,自己拿。”
姑娘连碟带馒头全都端走了。
崔哖刚关上门栓,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崔哖回头打开门,便见姑娘的目光从他胳膊下看向他桌上的菜,“我还可以要一个菜吗。”
横竖他也不吃了,给她就给她,“拿吧。”
人出去,崔哖再次关门,人还没走两步,身后又响起了敲门声。
崔哖不耐烦,门一打开,便没好脸色,“你又怎么了?”
姑娘突然从他身侧挤了进来,“我不是伺候公子的吗,作为公子的丫鬟,我应该时刻与公子影形不离,共处一室才对。”
她是没地方去吧。
崔哖看着她把馒头和菜摆回了桌上,吃得狼吞虎咽,算了,“吃完自己去外面船舱找个地方睡,我睡觉不习惯有人。”
姑娘点头,待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才道:“你就不怕我跑了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崔哖防备地看着她,“你会跑吗。”
“不会。”
才怪,崔哖指了一下门后的位置,“就那一块,不可逾越,床上的褥子我用不上,你拿下去垫,记得把身上的湿衣脱了,换身干爽的,别弄湿了”
她吃她的,崔哖躺去了床上,醉酒后本来就累,被这不速之客一打扰,更累。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也不敢当真睡,提防她趁机对他下狠手。
半晌没听到动静声了,睁开眼侧头便看到了少女的一片光滑的肩背,心头一跳,慌忙转过头,耳朵都烫了起来,“你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把湿衣都脱了吗。”
崔哖手捂住眼睛,生怕捂得不结实,露出个眼角,看到了不该看的,脸都捂变了形,气恼地道:“我没让你当着我的面脱。”
他这双眼睛,跟了自己二十年了,一直干干净净,是要留着看将来夫人的,万不能被毁了。
“公子有干爽的衣裳吗?”
崔哖声音都变了调,“你没带?”
“你不是看着我徒手爬上来的吗?”
“你没有换洗衣裳,脱什么脱。”
“不是公子让我脱的吗。”
她哪里是来抵债的,她是来要他命的,可都已经到了这份上,再把人赶走,他的馒头,他的菜,都得搭进去,岂不是更亏,“你把衣裳先穿上,我去替你找。”
第109章 回凤城
裴卿就躺在两人隔壁,隔一阵耳边传来“咚咚”几声响,睡不着,睁开眼睛听两人对话,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崔大奸被一个小姑娘骗了,还成功了。
百年一遇的奇事。
扯着嘴角,听了一阵笑话,隔壁的动静声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似乎都睡着了,自己却合不上眼了。
嘴角那抹被外界感染的笑意彻底淡去,侧头看向窗外,后半夜的夜空没了月色,一片漆黑,江河的潮湿扑在面上,夹着河风,有些凉又有些闷。
这些年经历太多,太过于熟悉,每回这时候,自己很快便会陷入‘溺水’的边缘。
虽有一段日子没有发作了,但还是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摸出短刀,等了片刻,‘溺水’的窒息没有传来,眼前倒是突然出现了裴元丘的脸。
是在南城,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那张脸爆出了青筋,布满了着急和恐慌,用尽了力量,冲他吼道:“走啊!”
“我有愧于你们,但我不后悔。”
“身为裴家的子孙,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我也为裴家的后代铺好了路,就算将来我纵然不得好死,史册上大理寺卿一职的名字,也有我裴家之姓。”
那番话从他裴元且嘴里说出来,他并不意外,在他抛妻弃子的那一刻,他已经被权势蒙蔽了眼睛。
最后他所救的也不是他裴卿,而是他努力了一辈子,为裴家争取来的希望。
这辈子他最痛恨的便是权利,最后却成了身份显赫的王爷。
靖王收他做义子,并非是在自己救了他之后,是在他受伤躺在病榻上,高热后发作了出了一场‘溺水’之后。
从南城出来,他没想过要活,梦魇时见到了母亲,回到了母亲自缢前的那一夜。
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把他拥入怀里,拉起他的衣袖,数着他胳膊上被她打过的痕迹,一声一声地同他道歉:“对不起。”
裴元丘走后,比起疼痛,他最怕的便是母亲的眼泪,抱住母亲安慰道:“母亲打我是我不听话,我一点都不痛。”
母亲没说话,紧紧地抱住了他一阵后,拿出手边的一方小匣子内,“母亲这些年在码头上赚了些钱,都存在这儿了,你拿去,好好保管,往后定要省吃俭用。”
他不明所以,看到那些折痕陈旧的零散银票,惊愕地问道:“母亲,我们是有钱了吗。”
“嗯,有钱了,你多吃点。”母亲把肉全都夹进了他碗里。那一餐饭他吃得最愉快,因为他看到了母亲露出了久违的的笑容。
直到临睡前母亲还陪在他身边,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问他,“你恨你父亲吗?”
他抬头,望着母亲未到三十,却已经两鬓斑白的容颜,回答得咬牙切齿:“恨。”
母亲却摇头,“我该恨他,你不该,他是你父亲,他对你有抚养的义务,若有一日他回来找你,你记得一定跟着他走,等到不饿肚子了,方才能出人头地。”
他怕惹母亲不高兴,没去同母亲争辩。
母亲又摸着他胳膊上的那些伤痕,低声道:“别怪母亲,母亲是爱你的,只是生病了。
“我不怪母亲。他猛摇头,看着她关怀地问道:“那母亲能好吗?”
母亲冲他一笑,点头回答:“能好。她所说的能好,便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早就谋划好了,去码头扛麻袋,绣花,当零工,能做的苦力她都去做了,为他攒下了足以生存的钱财。然后把对他唯一有隐患的人也带走了,只留下了白纸上的寥寥几字。
—吾儿:母亲走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好好活着。
梦境到了头,熟悉的海水窒息瞬间包围上来,他全身是汗,躺在榻上,一声声地低唤,“母亲,母亲”
“裴卿.”
等他醒来时,靖王正坐在他旁边,没问他做了什么梦,只温和地道:“出了汗好,退了热,就能好了。”
烧了两日,便也断断续续的魇了两日,每回醒过来,靖王都陪在他身边。
挪屋子那日,靖王扶他起来坚持把他背到了自己背上,笑着道:“我虽年纪大,但背你们这样一个小辈还是不在话下。”
在靖王背上体会到的那股温热又陌生的感觉,他这辈子从未在裴元丘身上体会到。
是以,当靖王问他:“裴卿,你愿意做我的儿子吗?”他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他跟前,“我裴卿孤独之人,如浮萍无依无靠,何德何能,承蒙王爷如此厚爱。”
靖王道:“谁说你乃孤独之人了?你父亲裴元丘的做法我虽不赞同,但其才能在朝之人有目共睹,最后一刻,却为了护住你,将一辈子的努力毁于一旦;你母亲辛苦一辈子把你拉扯大,最后的选择,也是想让你能不被伤害地活在这个世上,他们都爱你,只不过那份爱被生活所逼单薄了一些,极端了一些。裴卿,这世上的爱,不一定都是完美的,恨也一样,人生亦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何况人心复杂难测,爱恨谁又能说得清呢?所以,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心思,我都能理解。”
“你与周邝本就是兄弟,我膝下子嗣又单薄,一切皆是缘分,愿我能庇佑你一段路程。”
“你可有小字?”
他哑声答:“有,宴卓。”
“杰出卓越,好名字,你生父生母为你赐下了望子成龙的愿望,那我便赐你一个‘安’字,往后你就叫周安,平顺安康。”
“每个人都有对与错,拿我来说,我护住了大酆的苍生,可惨死在我刀下的那些辽人,他们又何尝没有妻儿,又何尝不恨我?爱与恨不过是选择和立场不一样,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屈膝去原谅他,而是要你学会自己放过自己。”
胸口的闷意,慢慢地消退。
靖王的话,替他为内心那份已经不如最初那般坚定的恨意,找了一个说服的理由。
他恨?
他该恨谁呢?
裴元丘的遗体,他最终还是让人挖了出来,带去凤城,把他安葬在裴家,让他的亡魂得以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