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不喜欢。”

  “我不是你的玩具。”

  “你不是。”他停顿了一下,棕眸深不见底,“你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她一怔,抬眼想看清他的表情,他却抚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贴向自己的胸口。他的怀抱太温暖,让她忍不住想流连。

  “我妈妈要结婚了。”良久,她轻声说。

  “她开心吗?”他问。

  “应该是。”

  “那么,就祝福她。”他的声音荡漾在夜色里,平静却迷人。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刚上大学的那年,去见过我的母亲。”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又扬起他的声音,“在谢菲尔德一家小披萨店里,那是个中午,生意还不错,客人都排了队。她胖了很多,也老了,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白色围裙有点脏,她一边匆忙地结账、点餐,一边大声招呼她老公烤披萨。轮到我的时候,她抬起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问我要什么。我说要份番茄芝士的披萨、一杯柠檬汽水。我想,她没有认出我,等我转过身的时候,她忽然喊了一声‘小石头’,那一刻,我顿在原地—我小的时候,她常常这么叫我,还说我是脾气又臭又硬的小子。”

  冷欢凝神听着,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我正要回头时,看见门口跑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冲她做鬼脸。那男孩和他爸爸一样—有点胖,红头发,脸上有雀斑。她生气地冲她丈夫喊:‘你该好好管管你儿子。’父子俩都憨憨地朝她笑。我什么也没说,在角落里吃完披萨,就离开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俊颜,心里只觉难过。

  他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指,轻柔地把玩,“那天,我突然明白了,她没有错,她只是想要一种安静平淡的生活,那是她的幸福所在。即使我站在她面前,跟她讲述她离开之后的生活,又能怎样呢?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也并不需要她。”

  “在她一生中,总有一些时候会想着你的。”冷欢低声说,鼻尖发酸。

  “嗯。”他沉默了一下,轻应一声,然后抱起她,“乖,跟我回家。”

第十章 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你

  醒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晶莹的水珠拍打在窗玻璃上,流淌出一道道水痕。风很大,能听得到低沉的呼啸声。

  你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我带你回家。

  昨晚他的声音,此刻又在耳边响起,有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就像她的心情—他一直让她捉摸不透,有时那双棕眸里的温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化;有时他嘴角疏离的笑,却让她心底发凉。

  她抬首,看向那张英俊的面孔,飞扬的眉,挺直的鼻梁……她忍不住伸手轻触那冷硬的下颚线条。

  腰间一紧,庞大的身躯压住了她,她惊呼,迎上他炙热的目光。

  “小东西,又想偷袭?”犹带睡意的声音格外性感。

  她讪笑道:“就摸一下,我给钱。”

  “不用客气,我可以免费提供更多服务,包君满意。”他邪气地一笑。

  她慌乱地按住他不老实的手,挣扎着要起床,却被他压住。

  “别乱动,跟你开玩笑的,”他轻叹,语气明显带着遗憾,“今天早上有个会,不能陪你赖床。”

  冷欢闻言小脸滚烫,然后飞快地坐起身。

  掀开被子时,她看了一眼床单,微微一怔。

  “昨晚你没有用……”她望着他,尴尬出声。

  “嗯。”他淡应了一声,棕眸平静无波。

  昨晚情急,他大意了。

  “我不能怀孕。”她沉默了几秒,低声道。

  她的心脏应是无法承受怀孕的。

  他的目光忽然冷下来,“很好,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他未再言语,起身走向浴室。

  拧开水龙头,镜中的男子面色冷沉。

  他感到愤怒。

  一直以来,他的身边从不乏女子流连,其中少不了处心积虑想要靠孩子拴住他的人,但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们一丝机会。

  可被女人这样反过来拒绝,还是第一次。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生气。本来她这么识时务,他应该觉得轻松愉快才是,而且他也不可能容忍自己孩子身体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可却在听到她那句话时,心中噌地蹿起一团火,烧得他心烦意乱。

  “一会儿我就去买药……你放心。”门口传来她低柔的声音。他怒意更盛,猛地转过身,哗啦一声—却是牙刷杯被他的动作带下,跌碎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惊讶地瞪着他,瞅见他冰寒般的神情,又有些茫然。

  “你在生气吗?对不起,我昨晚应该提醒你的……”她有些窘迫,“不过没关系,还是能补救……”

  “你给我闭嘴。”他切齿,狠狠吐息。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撇清?昨晚还在他怀里无助地哭泣,那么小鸟依人,今早就换了这般懂事干练的模样,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你习惯这么为男人着想吗?”盛怒之下,刻薄的字眼从他嘴里迸出。

  冷欢的脸顿时刷白,盯着他没有说话,眼底却泄露了受伤的情绪。

  下一秒,她转过身,穿上外套就往门口走。

  叶听风大步跟了上去,在她拧开门锁时紧紧按住了门。

  “请你让开。”她没有回头,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他一手扳过她的肩,低头那刻,瞅见她眼里泛起了红雾。

  他的心里有点发堵。

  “我们这样算什么呢?”她抬眼看着他,轻声问,“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难过多于开心,又何必呢?”

  “什么意思?”他握紧了她的肩,棕眸深不见底,“你要分手?”

  她轻嗤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叶听风,你我之间,谈得上分手吗?”

  “好……好得很。”他冷笑,退开身,“随你的便。”

  走出房间后,她听见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傍晚的卡萨布兰卡谷气温渐凉,但迎面吹来的海风仍带着温暖的潮湿感。一望无垠的葡萄园尽头,是夕阳的余晖,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淡金色。

  米歇尔看着伫立窗前的男子,他举杯喝了一口手中的白葡萄酒,姿势利落迷人。

  “我想,您对我们的酒是满意的。”她鼓起勇气说道。

  “是。”叶听风转过身,微微一笑,“但好像你们对我的收购方案并不满意。”

  “我家的酒庄,在整个谷区历史最悠久,酒也是数一数二……”

  “可是您和您的家人似乎都不擅长经营。”叶听风放下酒杯,嘴角仍是轻浅的笑,“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据我所知,你们之前拒绝过几家企业的收购要约,这次您邀请我来酒庄,开了这瓶珍藏的酒,应该不只是想让我到南半球旅游吧?”

  “叶先生。”米歇尔尴尬出声,“请您体谅我的处境,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之前的挥霍和荒唐……”

  “我可以把收购价再提高百分之二,但前提是,我不希望看到你哥哥再干涉酒庄运作,另外,你只能负责酿酒事务,其余一切,由我们的人接手。”

  米歇尔一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这是奎因的手稿?”墙上一幅建筑草图吸引了叶听风的注意力。

  “对,正是建筑大师奎因的,他和我父亲因为爱好登山结缘,二十年前,他曾在我家住过一阵子,留下了几张图稿。”

  “我可以买下来吗?”

  “嗯?”

  “我想买下他的手稿,可以吗?”叶听风转过身,语气坚定。

  “当然可以,噢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送你两张。”

  “谢谢。”他礼貌颔首,清冷的棕眸里浮现一丝暖意。

  “长相思,相思者谁?”柳若依晃了晃杯中酒,染上酒意的双颊绯红,“这酒名不知是谁翻译的,真好。”

  “别喝太多。”叶听风淡声提醒。

  “连你也管我。”若依吃吃一笑,干脆抱住酒瓶,姿态说不出地娇俏可爱。

  长廊那头,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修然,你瞧瞧她。”叶听风有些头疼地看向走到眼前的好友。

  “我到这里来是要和你一起谈生意,不是当保姆。”李修然面无表情地答,“再说,也轮不着我管。”

  “你最讨厌了!”若依的水眸里泛起泪雾,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她指着李修然控诉,下一秒,腿又软了下来,叶听风连忙上前扶住她。

  李修然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却握紧了扶手。

  “你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乖。”叶听风头疼地哄着,带着她往前走。他可真是服了这个无处不在的小魔女,他们上天入地都能被她跟住。可来了又怎样?还不是自讨苦吃?

  “我没醉……”若依嘟哝着抗议,“你不懂……你都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你不会难过。”

  扶着她腰部的大掌骤然一紧,他没有搭腔。

  原本娇小的女子,喝醉了身子却发沉,叶听风费了半天劲才把她按到床上,心里忍不住诅咒某个死心眼的男人。

  “长相思……”怅然的叹息从红唇里溢出,“相思……人生有情甘白首……何乃不得长相随?”

  闻言,他僵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欢,你的快递!”冷欢交完这个月的房租刚要走,公寓管理员叫住了她。

  冷欢接过包装仔细的航空件,看向上面的邮戳—圣地亚哥。

  智利?她困惑地蹙眉,可是收件人那里写的是她的名字,没错。

  进了房间,她裁开信封,里面还有个塑料文件夹,中间是两张纸,她抽了出来,却在看见上面的草图和签名时,惊喜地瞪大了眼。

  竟是奎因的手迹—对于学建筑设计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份大礼!

  会是谁送给她的?她把信封和文件夹又仔细翻看了几遍,完全没见任何留言,信封上的笔迹陌生,且没留寄信人的信息。

  难道,有什么朋友或同学去了智利?她仔细思索,却完全没有印象。

  瞅着空白的寄信人栏,心中骤然浮现的念头让她一惊。这么别扭的举动,会是他吗?可是,不可能吧,那天他明明那么生气。

  这天她是晚上六点上班,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三点。

  她躺到床上想看会儿书,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纠结了一会儿,她穿起外套走出了门。

  “欢,今天这么早?”刚进赌场,詹森惊讶地问。

  “噢,下午逛街来着,懒得再回去一趟了,干脆过来上班。”冷欢胡乱编了个借口。

  “老板不在还这么勤快,好孩子。”

  “谁不在?”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叶先生啊,听雷蒙德说,去智利了,要收购一个酒庄。”

  “这样啊,”她勉强笑了一下,“我去换衣服。”

  他在智利。

  不过几天时间,他居然飞到了南半球。应该是十分奔波的吧,可是为什么,会想到给她寄奎因的手稿?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样琐碎的事情……记得她……那天,他分明是气极了的,那么冷淡地说随你的便。

  胸口传来紧缩的悸动,伴随着甜蜜,也夹杂着酸楚。她蹲在更衣室里,却感觉自己像一片浮萍,不知如何自处。

  如果,她不曾遇见他,那该有多好!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她仍是看淡往后,潇洒来去,开开心心地上学打工,吃饭跳舞,不会像如今这样,轻易为一个人扰乱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走出教室时,学校古老的钟楼正敲响,声音低沉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