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去找不知火刑警吗?

尽管突然,像那样行事冲动又不拘小节的人,或许会答应帮忙。对,可能性不是零。只不过,受茧美监视的这段日子,我的手机始终由她保管。

由人行道左弯后进入窄路,行人变少,跑起来也少了障碍,但我已气喘吁吁,肺部像缠绕着白烟,一呼一吸都非常痛苦。

继续跑一小段路,只见前方一名穿工作服的男人倒在车道与人行道之间,按着膝盖还是手肘呻吟着,正是方才的休旅车歹徒之一。我停住脚步,勉强调匀紊乱的呼吸后蹲下。“喂,我问你。”我摇晃着男人,而男人不知是哪里受伤,经我这么一推,呻吟得益发大声。他下巴蓄着小胡子,眉毛很粗,有着一对浮肿的单眼皮,嘴里吐出听不懂的话,似乎不是日语。看样子他是摔下车来的。

“喂,车呢?”我追问,但男人并未回答。

没办法,我只好伸手探进男人的工作服。任何蛛丝马迹都好,得查出那伙人的身分或茧美可能被载去的地方。我从男人的胸前口袋搜出手机,却不清楚如何操作,于是暗忖看一下拨出或接听纪录应该就会有头绪,但因太焦急,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这下怎么办!我不禁咂嘴。突然间,彷佛呼应我的咂嘴声,道路前方传来巨响。

感觉像是原本挺立的坚硬支柱倒地粉碎,我循声一探究竟,果真瞧见电线杆歪倒路旁,而肇因是受到一辆白色休旅车的猛烈撞击。

那卷起漫天高的是沙尘、报销的电线杆引起的粉尘,还是休旅车冒出的黑烟?没想到车祸就在眼前上演,我惊讶得全身无法动弹。

休旅车悄然无声。

不知茧美有没有受伤?我蹒跚步向休旅车,不料,车子侧门突然喀啦喀啦打开。

为防范工作服男人突击,我提高警觉摆好备战姿势。但等没多久,只见茧美缓缓下车,头上的布袋被她扯掉一半,缚住手脚的皮带也已拆除,起初虽有些步履踉跄,很快便稳稳走近。

“你、你没事吗?”我问茧美。

她一把扯下布袋,甩甩头活络筋骨,简直像要说出“好,暖身操结束”般,懒洋洋地回我一句:“废话,怎么可能有事。”

“那个……究竟是什么情况?”

茧美回望白色休旅车,“不晓得,不过他们似乎满恨我的。”

“恨你?”

“不知啥时结的仇。”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差点没大骂。茧美旁若无人的言行举止不晓得伤害过多少人,且当中多是违反法律的行动。她根本处于众叛亲离、树敌无数的状态。

“我猜是那群人吧。”茧美扭动肩头,“上次在你女人的公寓里,我不是撂倒几个家伙?就是抢当铺的匪徒。”

“原来如此。”对方试图闯入如月由美朋友的住处,却遭茧美利落摆平。“是那帮人……”不过,他们不是都被逮捕了吗?难不成是同伙下的手?“但绑匪是怎么堵到我们的?”

“大概是在哪里找到我们后就一路跟踪吧。”

“还有,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逃脱的?”

“谁跟你用逃的,传出去多难听,我可是奋战归来的好吗?在车里稍微发个飙,司机当场吓得屁滚尿流,情况就变成那样,真是难堪。”

果然,我叹口气。根本不需要我帮忙,茧美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搞定。

“不过,”茧美鼓着面颊开口:“你真的来救我了耶,小星野。”

“呃。”我不知该说什么,悄声嘟哝:“这倒是……”

霎时,我的脑海浮现热切追逐足球的孩子们,连守门员都拚命冲出,球场上的二十二个人全心全意沉醉在追着球跑的世界里。

不知何处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想必是为方才那起白色休旅车造成的事故而来,但茧美不晓得有几分认真地臭着脸抱怨:“吵死了,是哪里出车祸啊?”接着便穿越斑马线走到另一侧的人行道。

“对你,我真的只有傻眼两字。”茧美斜睨着因先前跑太猛而脚步虚软的我,叹口气:“该称赞你太正直嘛,你难道没想过趁我被掳走的时候逃掉?”

我一下子答不上来,“好像……没往那方面想……”最后还是坦承:“嗯,我没想到。”

“真的吗?很难相信啊。”

“我希望你相信。”

“不,我的意思是,很难相信有你这种蠢蛋。”

“不过说真的,我可能也觉得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吧。”

“拚命逃的话,总会有办法。”

我们穿过大楼与大楼之间的狭窄巷道。再走一段,就会通往巴士行经的大马路旁。我连看时间的心情都没有,“那辆巴士”的抵达不是在遥远的未来,而是不久便会依约现身的现实。思及此,我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莫非,我能称为“人生”的时间只剩一丁点,之后就是无止境的痛苦与恐惧?又或者是连这些都不存在,唯有毫无起伏、无色无味、逼人发狂的沉默填满每一分每一秒?连“那辆巴士”的目的地、等在前头的命运轮廓都无从掌握的我,事到临头,才终于任凭自己的臆测膨胀。从牢狱、劳动集中营、手术台、实验室到热带雨林,种种在小说世界里见过的场景浮现脑海。接下来,说不定我将被夺走自由、削弱个人意志,唯一的目标便是活下去,直至死亡的那一天。所谓“搭上‘那辆巴士’”,是否就是这个意思?我恐惧得要命,双腿簌簌发抖,使不上力,且膝盖不停打颤,一步也踏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