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回“嗯,不舒服”,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心里并未感到一丝不舒服,也不认为“不可能有人对她抱持好感”。确实,茧美是远远超乎我常识范围、宛如外星人的存在,怎么看都像早在人类出现前便活跃于地球上的恐龙之类的生物。但是,共同行动的三个月里,我对她性格及言行举止的嫌恶逐渐减低,所以就算听到有谁对她怀着朋友以上的感情,其实也不难理解。倒不如说,难以想象的是茧美会有心仪的对象,我很好奇她是否曾向任何人敞开心房。

“当时,我还是小学生。”茧美任按摩椅继续按摩,幽幽开口:“好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闯进家中。”

“咦?”我彷佛遭到突袭。

“然后,那几个男的把我和家人全绑起来,还持枪威胁我们。”

“现在是要讲什么事?”

“就是要讲我的男人初体验啊。”

“等等!”我慌忙制止她,“别跟我坦白这么晦暗的往事。”

“你又还没听完全部,凭啥断定是晦暗的?”

“不用听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当时,我还是小学生”开头的茧美往事,怎么想都不会是和平美好的内容。

“再不然……”茧美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笑着说:“那时候,我刚满二十岁。”

“‘再不然’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我很偶然地遇到幼儿园时期的邻家男孩。”

“哦,你是指荻野目君?”

茧美提过,以前有个荻野目君因为喊她“怪兽女”而落得手腕骨折的下场。

“亏你还记得,没错,就是和那个荻野目君重逢。然后,不晓得那像伙到底是什么样的性癖好,居然说我是他喜欢的型。”

“原来如此,所以他幼儿园时刻意捉弄你,搞不好是出于喜欢。”

“要不就是手腕折断的快感莫名烙印在记忆里,让他渴望再度被怪默女折磨吧。”茧美仍闭着眼,转转头活络一下颈部肌肉,问我:“你要听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

“我的初体验啊。你想听我们全家遭歹徒袭击的经过,还是荻野目君的事?如果都不合你意,我可以再换其他的。”

“那荻野目君的事好了。”我立刻回道。

“OK,就讲这个吧。”茧美仍然闭着双眼,嘴边露出微笑。

“什么这个、那个的。”

“所谓的事实便是这么回事呀。”

我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意,只不过,不难想象茧美或许是藉由各式各样架空的故事,将过往一层又一层地涂抹消去。她这一路走来,恐怕不像我或其他人行经的那般平顺,而是必须奋力折断树枝、跨越巨木、扯掉茂密草叶才得以前进的密林曲径,光踏出一步都会满身疮痍。正因太过严酷,即便回顾来时路,也几乎毫无记忆,于是她只好编出所有想象得到的故事,当成油画颜料般厚厚涂盖上去,好营造出不曾历经那些痛苦的假象。是这样吗?

“小星野,和你相处的这段时日,我似乎有点了解你是怎样的男人。”

我正强忍着按摩椅使劲推拿肩部的威力,听到茧美的话声便睁开眼。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闭上双眸。机械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揉捏两腿的力道舒服到我差点睡了过去。

“上次那个女优女说的没错,你不会耍心机,根本毫无战略。”

“这样听起来,好像我一直是脑袋空空地活到现在。”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看过足球赛吗?”

“你的星球也有足球赛?”

“有啊。比赛时大家都很讲究‘System’吧?每个人都把这个词挂在嘴上。”

“那是指布阵吧?”无聊时我还满喜欢看足球赛的,虽然只是球进就很开心的这种粗略观战乐趣。

“重点是,广义来说,那就是战略。采取何种阵式踢球、在每个阶段该怎么应变才能成功进球,这就是足球比赛中的System。”

“原来如此。”

“可是,你看过儿童的足球赛吗?不是正式的比赛,纯粹是一群小孩自己组队玩,当然不可能有System。只要一开球,场中若有十人就十人全一拥而上,之后要是球被对手踢走,一群人又哗地冲过去。”

“唔,确实有那种印象。”

“你就和他们一样。”

“咦,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