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潇洒。”

“你竟没受到她磁场的影响。”佐野先生缓缓摇头。

磁场啊。我暗忖,的确,有须睦子全身散发出强烈吸引我的磁力。只不过,我想不出该怎么回应,唯有“磁场”两字在脑中引发牵强且肤浅的联想。明知绝不能说出这个冷笑话,我仍忍不住开口:“磁场、磁场,磁场产业。”

车内顿时一片死寂。

一瞬间,佐野先生与有须睦子困惑地面面相觑。

“哦,原来如此。”茧美大声喊着:“这是取‘磁场’和‘地场’同音的冷笑话吧?哎呀呀,有趣,实在有趣。小星野,你留下杰作喽。太妙了,磁场、磁场,磁场产业。真是个好词,干脆加到我的字典里。”语毕当真掏出字典。

我缩起肩膀,出声道歉:“抱歉,请原谅我。”坐在副驾驶座的有须睦子不禁一笑。

“那导演真有慧眼,看得出我非比寻常的魅力,实在内行。”

隔着咖啡桌坐在我对面的茧美,心满意足地如此说道。

“任何人都看得出你是非比寻常的存在吧,虽然明显不是普通人,但那是否称为魅力又另当别论。”我边回她边张望四周。

现下,我们在一家咖啡店。这里是拍片现场。

各式各样的人在同一空间走动,放眼可见忙进忙出的工作人员,及待在大型摄影机后方调整镜头角度的男子,而高处架着一支装有麦克风的长棒子。原来电影是这样拍的,我蓦地察觉,自那次运动饮料广告的拍摄后,我还是头一回到有须睦子的工作现场。仔细想想,我其实不太清楚她的工作内容,毕视我对那部分不感兴趣。我喜欢的不是工作时的有须睦子,而是私底下的有须睦子。

至于为什么我和茧美会出现在摄影现场,是由两个出乎意料的因素促成的。

一是,拍片排程临时更动。之前表示打烊后才能出借的咖啡店,突然答应借他们一整天。原本拍片就常因天候状况更动排程,导演得知消息后非常开心,精神抖擞地说:“好,只要有须睦子能配合早点上场,就先拍咖啡店的戏。”

佐野先生刚将轿旅车停进咖啡店的停车场,导演便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模样迎上前催促:“快点,要开拍了。”印象中,这位导演是个顽固、要求高、有才华的怪人,而实际见到本人,确实一如传闻。只见他不由分说地交代:“好啦,等会儿直接开拍,妆化完马上过来。”相较之下,制作人则战战兢兢地向佐野先生确认:“不好意思,进度临时提前这么多,你们来得及准备吧?”导演显然相当兴奋,自顾自大发豪语:“开工喽!电影这种东西,只要男女主角到齐,总有办法拍的。”

意料之外的第二个因素是,导演注意到我和茧美这两张陌生面孔。“喂,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状况?”导演板着脸质问,佐野先生立刻出声圆场:“不好意思,他们是有须的朋友,来实习的。”但茧美随即冲着导演顶回去:“什么叫‘你们两个’?讲话客气点!我才要问你哪位咧。”

“我是导演。”

“你就是总教练①?那教练在哪里?”不知茧美这话有几分认真,但导演一听,登时双眼发亮地提议:“感觉不赖,你们两个要不要当临演?就当咖啡店里其他桌的客人。”他继续道:“你们两个散发着很不可思议的氛围。”

①日语中,球队总教练与电影导演都称为“监督”。

“那不是不可思议,她只是块头大又性情凶暴罢了。”我指着茧美说,但导演根本没听进耳里,径自望向制作人及佐野先生询问:“如何?没问题吧?”

有须睦子蓦地一笑,应道:“好呀,试试看。”

我和茧美待在有须睦子与男主角的隔壁桌,导演过来指示我们坐的角度,边愉悦地说:“你们两个只是出现在主角的旁边,镜头便有种扭曲感,简直像一幅奇妙的画。”

“还好啦。”茧美似乎认为这是称赞。

“那是因为只要你在场,远近法①就没办法成立。”我忍不住当场吐槽。

①远近法(perspective),根据光学与数学原则,在平面上以线条表示物体的空间位置轮廓和光暗投影的手法,亦称为“透视图法”。

桌上的咖啡杯和玻璃杯要摆在哪个位置,都经过仔细调整,而隔壁桌的有须睦子和男主角不愧是专业演员,两人仅仅坐着,所处的空间便明亮起来,即使没打灯光都耀眼不已。我听见男主角悄声问:“八卦周刊的记者来了吗?”

有须睦子不动声色地回道:“嗯,电视台的也来了。不过是吃顿饭也能追成这样,真是难以置信。”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这个男演员和她的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从短短的对话里完全猜不出端倪。而想到自己居然在意这一点,我不禁苦笑。

“你们两个待会儿就边喝咖啡,平常地聊聊天,懂吗?”导演走近吩咐我和茧美。

“平常地聊天,是要聊什么呢?”茧美谈话的内容,十之八九都是很不平常地恐怖、很不平常地残暴,我不认为我俩有办法平常地聊天。但茧美竟轻松地一口答应:“了解,交给我吧!”

摄影机的位置确定后,接下来是连续数次的预演。我不清楚这部片的情节,不过,这场戏拍的是出差回家的丈夫与妻子小别胜新婚,两人到咖啡店随意闲谈的片段。

导演响亮地一声令下,工作人员迅速远离男女主角及我和茧美所在的桌旁,独留一名女造型师继续帮有须睦子整理头发。

“嗳,星野君。”踏进拍摄现场后,有须睦子第一次对我出声。男主角不晓得她在和谁说话,一惊之余稍稍偏过头望向她。“星野君,这部片上映时,你会去看吗?”

“什么?”

“你也有轧一角,到时去看一下不是比较好?”

“喔,嗯。”我只能做出接近低吟的含糊回应。虽然不知何时上映,但我八成无缘得见。

“不可能的。”茧美毫不留情地抛出这句话。宛如拿把大剪刀将某人的希望或期待粗鲁剪断,她一脸欣喜、鼻息粗重地重申:“他看不到这部片子。”

“为什么?”有须睦子的语气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只是很平常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