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恐怖的发言完全超乎我的理解范围。而记者与摄影大哥也如遭毒咒,脸色惨白。即使晓得应该只是口头上的威胁,但话出自茧美的嘴里,没人敢保证那些恐吓不会成真。“实在很抱歉。”记者嗫嚅道。

一瞬间,我几乎天真地以为,茧美吼出那句漫天大谎是要替刚才的孕妇报一箭之仇。但我很快恢复理智,否定这一可能性。茧美应该只是因目击“差点跌倒的孕妇”而灵光一闪,想着“可以来玩玩孕妇梗”。

突然不见有须睦子和佐野先生的形影,我连忙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要跳进停在车道上的轿旅车。

“啊,他们准备逃跑。”茧美的反应依旧相当快,“喂,走了!”说完便冲过去。至于我们为何非追有须睦子不可,我完全一头雾水。能确定的是,我们压根没有追她的必要。但,或许野生界的生存之道,就是不放过任何逃脱的狝物。茧美恍若听从本能的呼唤,朝轿旅车狂奔而去。

佐野先生刚要关上后座的侧滑门,看到迎面冲过来的茧美和我,即使是媲美生化人的他也不禁僵住数秒。不过,那似乎只是机械回路逻辑运算处理的时间,他不发一语,默默让我们坐进车里。

等那群媒体人蜂拥而来时,轿旅车的油门已踩下。

“星野先生。”佐野先生一边开车,透过后视镜瞥我一眼,说道:“为了星野先生,我不晓得吃过多少苦头。”

“这次又不是星野君的错。”副驾驶座的有须睦子笑着回话:“反倒应该感谢他们出手相助。多亏他们,才能摆脱刚刚那些媒体。”

“我什么也没做,都是她的功劳。”我望向一同坐在后座的茧美,却见她像小孩般雀跃注视着窗外的景色。我不禁傻眼,不久前大吼“我是孕妇耶!”的闹事者跑哪去?

“不过,又见到你了,我很高兴。”有须睦子朝挡风玻璃说出的话语,在车内四处轻灵跃动,倏地缵进我的耳里,“还以为那是最后一面。”

“哼,说到底,你早有跟他分手的觉悟嘛。”茧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想分手,可是如同你之前讲的,分手又不必申请,星野君只要从此不出现在我面前,完全不和我联络,我也没辙吧。”

“倒是没错。”我的心隐隐作痛。再也无法出现在她面前,也不可能与她取得联络,我得搭上“那辆巴士”离开这一切。

此时,轿旅车停下等红灯。

“有须小姐,你要和星野先生分手吗?”佐野先生握着方向盘,问副驾驶座的有须睦子,语调和平常一样没有抑扬顿挫。

“啊,佐野先生,是的,我们今天分手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不好意思,给你添很多麻烦。”我凑近驾驶座接过话。

“我没答应分手,别误会。是星野君自己说要分手的。”有须睦子问佐野先生:“嗳,你那颗聪明的脑袋能想办法处理一下吗?”

佐野先生没回答这个问题,却冒出一句:“接下来要去哪里?”虽然他仍面朝车行方向,我马上晓得这话是对我说的。

“还不确定……”没办法告诉他我得搭上那辆巴士。

“不过,你打算离开这里吧?”

“是呀,这家伙即将前往超乎你们想象的恐怖地方。”茧美嚷嚷着。

一时之间,四人都没了对话,只有车子行驶的声响回荡在耳边。

不久,佐野先生低声哼起歌。由于这举动太过唐突,加上英语发音非常漂亮,我差点以为是佐野生化人内建的点唱机在播歌。

灯号不知何时转绿,轿旅车继续前进。

好一会儿,我们只是默默听着歌。

“佐野,那是什么曲子?”连有须睦子都讶异不已,看来这确实是佐野先生难得一见的行为。

“《Bye Bye Blackbird》①,你听过吗?”佐野先生握着方向盘回答:“‘打包所有的烦恼与悲伤,我将启程,前往有人等待我的地方。这里没人爱我,也没人了解我。’歌词大致如此。”

①《Bye Bye,Blackbird》,爵士名曲,MortDixon作词,Ray Henderson作曲,有诸多演唱版本。

我想问佐野先生为何突然哼起这首歌,他却抢先开口:“blackbird似乎是指不吉利、厄运,‘Bye bye,blackbird’便意谓着,我将告别灰暗,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

“喔喔。”茧美一听,拍了个手。体形与态度都极为蛮横的她这么一拍手,果然还是很蛮横,简直像车内有什么东西破裂。“那就是指你吧,倒霉之鸟——星野!掰掰啦,小星野。”

“咦,这是你的用意吗?”我问佐野先生,他却没反应。没办法,我只好换个方式再问一次:“我和有须小姐分手,对你们来说是松了口气吗?”

但佐野先生仍没作声。车子稍稍加速,在十字路口左转。

“女演员的美,是一般世俗的美完全比不上的。”稍稍停顿,佐野先生带着那副生化人的表情开口:“人们深受那绝对的美吸引,若因此产生争执或衍生出信仰,都是可能的。”

“你说的是。”我也有同感,于是点点头。

“我这么说,并不是身为经纪人的偏爱。我们家的有须睦子,在女演员中也是最出众耀眼的一位。”

“佐野,这种话你居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讲出口。”有须睦子皱起眉头。

“所以,面对这样的女演员有须睦子,我无法理解星野先生怎么有办法主动提分手,还是如此潇洒地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