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快哭了。你会同情我吗?”

茧美依旧板着脸,手伸进身旁的皮包。

我连忙播摆手,“不用忙了,不必特地翻给我看。”想也知道,她是打算拿出那本字典让我看上头涂掉的“同情”一词。

“话说回来,”我蓦地想起刚分手的如月由美,“她留下那句‘现在根本没空管到那边去’,不晓得究竟在忙啥?”

茧美挑起单边眉毛,轻蔑的视线射向我:“小星野的任性好戏又要上演了吗?”

“什么任性好戏?”

“明明是自己开口提分手,事后又不干不脆、恋恋不舍,担心对方这个那个的,未免太任性。”

我无以反驳,茧美的话一点也没错。不管如月由美接下来是立刻把我抛诸脑后,跑去联谊找下个男朋友,还是和哪个在特卖会一起排队的男人坠入情网,都与我无关。她已迈向人生的下一阶段,而我即将搭上“那辆巴士”前往盖亚那高地之类的地方。

“要我告诉你吗?”

“嗯?”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女的打算干嘛。”茧美以汤匙死命刮着早已见底的圣代杯内壁。那执着的模样,彷佛非要把沾到水果圣代味道的东西全吃下肚才甘心。

“你晓得?”

“刚刚在那女的家里,我不是跟她借厕所吗?穿过走廊时,我探头看了一下置物间。”

“随便窥视别人家中的置物间,真是非常有道德的行为。”我故意说得毫无抑扬顿挫,摆明这是反讽。

“我一眼就瞥见一捆绳索大剌剌地摆在门口,上头还放了张地图,用途根本不言自明。”

“地图?盖亚那高地的吗?”

茧美登时双眼一瞪,毫不犹豫地伸手挥向桌上的玻璃圣代杯。眼看翻倒的圣代杯猛地朝我滚来,我直担心要是掉到地上或弄破该怎么办,不过,在茧美的逻辑里,应该不管杯子摔落还是碎裂都不在乎吧。“你讲那什么鬼!”如此大吼的茧美,有几分像受不了学生说出错误答案的老师。“谁跟你在扯盖亚那高地?是日本的街道图啦,住宅区地图!就是这张,我用手机拍下的。”她拿出手机,按几个键后,把屏幕转向我。

画面上显示的是住宅区地图的一部分,上头有一地点被圈起,近旁还注记几个数字。

“圈起来的地方代表什么?”

“你还看不懂?就是那女人下手的目标啊,应该是一栋公寓。然后,这个‘九○一’,大概是指九○一室。”

“那另一个呢?”我指着“九○一”旁的四位数字。

“多半是那栋公寓的通行密码。”

不顾惊讶到目瞪口呆的我,茧美抛出第二枚震撼弹:“进厕所后,我瞄到门内侧挂着月历,那女的把后天的日期用力圈起并画了朵小花,还特地写下‘风雨无阻!’哼,真是好懂的女人。我看她啊,早就等不及要入侵那栋公寓。”我下巴差点没掉落,好一会儿过后,我才终于发出声音,问茧美:“我能擦掉鼻子上的鲜奶油了吗?”

接近年关,气温像在做最后冲剌,一天比一天冷。我当然只能倚赖唯一的黑外套,令人不解的是,茧美竟然只穿一件黑毛衣,没加大衣或外套。我问是不是忘记添衣服,她以恐怖的口吻回说“少瞧不起人”。

“对了,字典!”我灵光一闪,“莫非你字典里的大衣和外套两个条目都已杠掉?”

“少瞧不起人!”茧美大手一挥,由于她的神掌相当具有破坏力,这么形容一点也不夸张,我的肩膀真的差点脱臼。“你觉得我体形如此庞大,不可能穿得下大衣是吧?”

“不是的。”我记得她之前一直穿着羽绒大衣。

“用点脑筋,要是身手不利落哪配称小偷?穿着厚大衣、笨重地一步一步慢慢走,马上就会被抓。所以,此时此刻,像你这种紧抓大外套不放的家伙根本不够格。”

“不够格当小偷……”

“万一到时候必须钻过窄巷逃走,却因大衣钩住而卡在巷子里,那才叫欲哭无泪。”

“可是,你就算没穿大衣也会卡住吧。”

茧美只当没听见。

“还有,那鞋子是怎么回事?”我指着茧美的脚问道。那与其称为鞋子,毋宁比较接近袜子。

“这是分趾袜①,偷儿分趾袜。没听过吗?到别人家偷东西,你还打算脱鞋再进去?把脱下的鞋子收拢摆正后,难不成想听对方称赞:‘真是有家教,哪来的小少爷?’”

①原文“足袋”,拇趾和其他四趾分开的布袜,厚底的可直接当鞋子穿用,由于穿着分趾袜接触地面时会有较好的触感,且灵活方便动作,深受工人、木匠、园丁的喜爱。

“我们又不是来当小偷的。”我仰望前方的建筑,“只是要阻止她而已。”

如月由美计划闯进眼前这栋公寓。虽然仅是根据茧美在如月由美住处看到的绳索、地图与月历等线索得出的推测,我却无法百分之百地肯定“她绝不可能做这种事”。一般人不会单凭一捆绳索便莽撞模仿小偷的行径,但若换成如月由美,机率就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