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包里有个U盘你知道吗?”

项浩然显然知道U盘的存在,未回头便道:“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小纯工作上的文件。”

“我能看看吗?”

“当然!”

得到项浩然的应允,韩冷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将U盘插上。

点开U盘,看到里面存储了一些文档和几个视频文件。韩冷一一打开审视,文档都是诸如会议报告、工作计划、财务预算等等与工作有关的文件,而视频前几个也都是规划局开会时的影像记录,没什么特别的,只有最后播放的文件与工作无关,看起来是一个电视节目视频。开头是一段悠扬的音乐,随即四个红色大字在音乐声中闪出——春海人生,紧接着一男一女正襟危坐出现在画面上,男主持人笑容得体的道出开场白: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我们很高兴请到市规划局信访办……没错,女嘉宾正是柳纯,而主持人让韩冷大吃一惊……

没想到“佐勤思”竟然做过主持人,还采访过柳纯!这太让人意外了,韩冷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与佐勤思两次打交道的情景。

为了确定石倩为连环杀手的第四个目标,韩冷与佐勤思接触过两次。虽然觉得这个人道貌岸然、城府太深,但由于他是石倩的丈夫,又与石倩的死无关,所以韩冷从未怀疑过他是凶手。不过看了刚刚这段视频,韩冷将佐勤思的一些信息放在脑海里仔细检阅,顿有豁然开朗之感……

“你知道柳纯嫂子曾经做过一次电视访谈节目吗?”韩冷问话的语气里有一丝兴奋。

“听她提起过,她还专门找人从网上将视频下载下来留作纪念,但我没看过。”项浩然专心致志的开车,没太注意他的情绪,随口应道。

“你知道采访她的人是谁吗?”

“谁啊?”

“你自己看看吧。”韩冷探身到前座,将笔记本电脑荧屏冲向项浩然。

韩冷神神秘秘地举动,终于引起了项浩然的注意,他放慢车速,盯着视频认真的看了几眼,一脸诧异地说:“这是佐勤思吧?”

“嗯,就是他。”

见韩冷一脸掩饰不住的盎然表情,项浩然说:“你不会认为他才是真正的连环杀手吧?”

“对!有这个可能!”韩冷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佐勤思与柳纯有交集,与石倩有交集,年龄、职业、地位、智力、接人待物的修养,皆在罪犯心理轮廓描述的范围之内。还有,李小宛在“认知谈话”中也提到,在饭店停车场与柳纯聊天时看见背后车子里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会不会是因为她曾经在电视里看过佐勤思,所以会有似曾相似的感觉呢?”

“原因呢?他怎么会成为变态连环杀手的呢?”

“这恐怕就要详细检视他的成长经历了。”韩冷捧着电脑坐回后座上说,“这样吧,我先上网查查他的资料,他也算名人,网上应该会有他的信息。”

“高速公路上能上网吗?”项浩然问。

“能,我用的是3G网卡,只要能收到手机信号就好用。”韩冷边说,边进入到市电视台的官网。

在市电视台官网上,找到了佐勤思的简历。令韩冷兴奋的是,佐勤思的籍贯就是他们本次行程的目的地城市,而且他大学就读的院校竟然与吴良志是同一所,所学还是同一专业。

韩冷更加确信自己的怀疑。佐勤思很可能与吴良志是大学校友,那么取走吴良志相册中照片的人无疑便是佐勤思。也就是说,是佐勤思连续杀人之后,毒死吴良志企图嫁祸给他,之后担心暴露踪迹,遂取走相册中的照片。

佐勤思的简历中还显示,他曾经在电视台做过多个节目,口碑都不错,但是奇怪的是,简历中并没有提到《春海人生》这档节目,难道是网站的疏漏?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韩冷在搜索引擎中搜索这档节目的信息,在“搜索百科”中显示:该节目开办于五年前,于去年停办。百科信息中还详细罗列了该节目各期内容的视频和简介,由于时间久远,大多数视频链接已经失效,但是从简介中能看到各期接受访问的嘉宾名单。从头看到尾,韩冷终于发现自己苦苦寻觅的那条关乎被害人与凶手之间的“纽带”,不禁使劲地拍了一下大腿,以一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语气对项浩然说:“佐勤思就是连环杀手,所有的被害人都在他的节目中出现过。”

之后,韩冷又在电视台官网上逛了逛,发现电视台的主持人,大都在磨铁中文网开有微博,点开佐勤思的微博链接,上面只有一条微博,发表时间是八月二十号,内容也只有一句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

第十章 找寻光明的恶魔

星夜兼程颠簸将近十个小时,韩冷和项浩然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座比春海还要往北的城市,拥有几千年历史和近二百余年的近代城市发展史,它的汽车工业和电影工业在国内闻名遐迩,高等学府的数量也据国内前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学城。吴良志就毕业于其中一所着名的传媒学院,同时这里也是佐勤思的故乡,他大学毕业之前的岁月,都是在这座城市里度过的。

柳纯的一枚U盘,终于让案子曙光显现,佐勤思意外地闯入韩冷的视线里,随后的旅途中,韩冷在网上搜索到一系列的证据,差不多已经可以确认佐勤思才是制造了一系列杀戮的真凶。但现有的只是旁证,严谨点说依然还属于韩冷的推测,最终抓捕是需要直接证据的。

可是,直接证据恐怕很难找到了。为了嫁祸给吴良志,佐勤思几乎将所有与作案有关的物件都放到了吴良志住所,他自己手里可能还留有一些照片和心情笔记,但是应该已经妥善的保管好了,不会轻易让警方找到,而且目前的证据也不足以让警方获得搜查证。用一些超常规的办案手段恐怕也行不通,如果不小心打草了惊蛇,说不定佐勤思便从此消失了。

想要对佐勤思实施抓捕只有两条路:一是对他实施全方位监控,等待他再次作案,现场施以抓捕。可前面已经提过,佐勤思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推出吴良志这个替罪羊,表明他已经决定收手了,下一次什么时候作案,还会不会作案,谁也无法估量。警方总不能这样遥遥无期的等待吧!

还是另一条路,可行性比较大,也比较主动。由于现在凶手已经明确了,那就可以制定一个完备的前摄策略,刺激佐勤思,从而诱使他再次作案,现场施以抓捕。

但是这种策略也有个难题:佐勤思成功作案十一起,又能全身而退,这种成就感已经让他的内心变得足够强大。原来的自卑和失落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愚弄世人的优越。此种心境,一般性的挫折和打击很难刺激到他,除非找到他直接的应激源。所以半路上,当项浩然问韩冷既然认定佐勤思是真凶了还有没有必要继续此行时,韩冷回答的很坚决,要,而且此行的意义非常重要。只有对佐勤思的成长经历全面的了解,才能找出他最直接的刺激源,从而制定出有效的前摄策略,进而实施诱捕。

探寻佐勤思的成长之路,由他就读过的大学开始。

那所传媒学院,在城市里很有名,经过一个道路清洁工的指点,没怎么费力两人便找到目标。

看时间尚早,两人先进附近一家“M”店吃早餐。其实他俩都不喜欢洋快餐,可天太凉了,项浩然带的外套又有些单薄,只好到这种有空调的店取暖。趁着吃饭的功夫,两人顺便讨论吴良志和佐勤思这两人的关系问题。吴良志的情况韩冷了解的相对详细些,据他父母说,他是九二界电视编导专业的学生,而佐勤思在电视台官网上的简历就没那么详尽了,只标明他是学电视编导专业的。这两人年龄相仿,专业相同,关系又亲密,所以项浩然和韩冷估计他们很可能是同班同学。

刚过八点,两人便迫不及待混进学院里。由于这次寻访纯属私人性质,没有正式的公函,两人只好绕过保卫科,直接找到教务处碰碰运气。好在负责学籍档案管理的老师,年纪尚轻,又见两位亮出了警官证,便放松警惕,在电脑里很快帮他们查到当年教导吴良志的班主任的名字,不过该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年轻老师又非常尽责的将班主任的家庭住址抄给两人。直到两人欲告辞时,才想起问他们原由,不过被两人三言两语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吴良志的班主任姓夏,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栋新落成的教师公寓楼里。拿着教务处老师给的地址,几番打听,项浩然和韩冷终于找到夏老师的住处。

看过两人的证件,夏老师将两人让进屋内,嘱咐老伴看茶倒水,招呼二人落座于客厅沙发上。

夏老师两鬓斑白,身着灰色唐服,看起来精神矍铄。听闻二人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解九二界自己教过的一个叫吴良志的学生的情况,夏老师冥想片刻,便连称对这个学生有印象,但是提到佐勤思的名字,他想了好一阵子,摇头说他的班里当年没这个人。

韩冷问会不会是同一届别的班级的?夏老师立刻摇头,说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九二届电视编导专业就一个班,有一个姓佐的,但不叫佐勤思。那会不会是上一届的或者下一届的?项浩然不死心的问,夏老师便又摇摇头,表示其它学年的他就无能为力了。

韩冷和项浩然有些失望,两人小声商量几句,韩冷转头问夏老师有没有当年班级的合照以及吴良志的照片。

夏老师点头说有,并引领二人来到书房。韩冷看到在一个宽大的红木书架上,并排插着好多相册,老先生应该是个精细的人,教过的每一届学生可能都留有一本相册。摸索了一阵子,老先生才抽出一本蓝皮标注“九二”字样的相册,递给两人,称:“九二届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韩冷接过相册,与项浩然就书房的椅子坐下,老先生凑到韩冷身边,主动帮他们翻起相册,韩冷赶忙站起身,让老先生坐着翻。

也许是相册唤起了夏老师的回忆,他忘了两人要看相册的目的,一页一页的翻着相册,看到每张照片都不厌其烦地介绍一番。这是谁,当年怎么怎么样,后来从事什么工作,现在混的怎么怎么样,大多数学生的情况,他都如数家珍,想必他一定是个非常负责任的老师。

夏老师在兴头上,韩冷和项浩也不好意思打断,只得耐心地陪着他一起回忆。终于夏老师指着一张照片说,“你们看,这个就是小吴了,多精神啊!听说现在是你们春海一家报社的总编了。”夏老师言语里充满了自豪。

扫了一眼照片,韩冷眼睛一亮,几乎跟项浩然同时指着照片中另一个人,惊呼:“这个不就是佐勤思吗?”

“他是姓佐,但是叫佐天意,和小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夏老师又指着相册最下面一张照片,“这张也是他。”

两人的目光迅速移到下面,又是异口同声说:“就是他,佐勤思。”

“哦,那他可能毕业后改名字了,我说这几年怎么没了他的消息,不过这名字改的好啊!”夏老师眯起眼睛、摇晃着脑袋念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天意真是个求学上进的孩子啊!”

老先生一幅欣慰的表情,称呼佐勤思原来的名字又尤为亲切,显然当年对这个学生是非常的欢喜。可是不知何故,老先生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叹着气说道:“唉,天意这孩子可惜了,如果不是时运不济,就他的能力来说,毕业之后进省台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进中央台希望都很大!”

“听您的话,佐勤思在校期间一定发生了一些故事吧?”韩冷适时的插话问道,当然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您能给我们细细讲讲吗?”

“当然可以。”老先生点点头,一脸惋惜状道,“天意这孩子,当年是全市高考的文科第三名,以他的成绩去清华和北大都够了,但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便报了本市的学校,这样可以省些费用。”

“他的家庭有什么问题?”项浩然问。

“我了解的不多,对于家庭问题他挺避讳的,我大概知道的是,他父亲很早便去世了,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也没什么正式工作,靠打点零工供他上学。我倒是去家访过一次,真的是太困难了。十几平米的一个小房子,还是那种现在称为棚户房的那种,母亲四十多岁,看着比六十岁还苍老,家里的家具都旧的不成样子像是从外面捡来的。我是去过一次再也不敢去第二次了,我受不了那孩子尴尬自卑的眼神,看着我直想掉泪。”老先生说到触景生情,还真的潸然泪下,从兜里拿出手帕抹了抹眼睛继续说,“我是打心底里真心关心这个孩子,倒不是可怜他,实在是他那样的学生太难得了。学习不用问,肯定是年年全系第一,人也很规矩、特别的有礼貌,从不做过格的事儿,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内向了,不太爱和同学交流,不过他不属于让同学讨厌的那种人,有同学向他请教课业的时候,他也都能热心相助,就是、怎么说呢,有一种距离感吧,好像总绷着一根神经,特没有安全感似的。”

“那他怎么会跟吴良志关系那么好呢?”韩冷问。

“他跟吴良志是个特例,因为吴良志救过他的命。大学二年级上半学年,学校组织到湖里游泳,结果差岸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腿抽筋了,是吴良志拼尽力气将他拖了上来。打那以后,他就特别的信任吴良知,有什么心里话都愿意跟吴良志讲,吴良志这小子人也挺义气的,知道他家困难,就挺照顾他的……”

搞清楚佐勤思和吴良志的关系,下面韩冷就要问道关键的问题了。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前程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光明呢?”韩冷又问。

“这孩子还真是命运多舛,很小的时候便没了父亲,大学还没毕业母亲也因意外去世了。”老先生目光一阵抽紧,盯着相册中佐勤思的相片道,“那应该是大四开学刚两个月左右,我发现他整天没精打采的,眼睛总红红的,上课三心二意,经常迟到早退,衣衫也较以往邋遢了许多,人也变得更加沉闷。我直觉这孩子出事了,便找他谈了几次心,才知道他母亲去世了,他当时白天要上课,晚上还得打工维持生计。”

“他没有别的亲人了吗?”韩冷问。

“嗯,只有一个老邻居对他挺照顾的,时常让他到家里吃饭。我了解情况之后,怕他想不开,便经常找他交流,力所能及帮他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他的学习也慢慢的回到正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我总觉的他的眼神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韩冷问。

“那眼神里好像充满了怨恨,恶狠狠的感觉。”老先生皱了皱眉头,“大概是这孩子心理太苦了吧。不过若只有这一个打击倒也无妨,随后发生一件事就彻底将他打趴下,再也爬不起来了。”老先生顿了顿,一脸心疼的继续说,“天意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没多久,学校有个与国外交流学生的机会,这不仅是个很好的深造机会,而且对方学校还提供丰厚的奖学金。当时,总共有三个名额,名额的选送以平时在校的学习成绩、品行等等综合评比为准。其实不管几个名额,天意都是当仁不让,不止我这样认为,学校一开始也是这样决定的,几轮会议讨论下来,天意始终都在三个人的名单中。虽然名单还未最终公布,已经有很多老师和同学向他表示祝贺,我也暗示他要为出国做些准备。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准备迎接大好前程之时,公布的名单中没有他,他的名额被同班的一个女生顶替了。学校给出的理由是那个女生英语比较出色,其实是因为女生的父亲比较有权势,用不光彩的手法硬生生把天意的名额霸占了。虽然包括我和很多师生对学校的做法表示谴责,但并没有改变结果,天意也从天堂落进了地狱,从此便一蹶不振。最让人头疼的是,他自此性情大变,脾气异常暴躁,总是瞪着一双充满敌意愤怒不安的眼睛,好像一只受惊的绵羊,随时准备和周围的狼群搏斗一样。

“而我在那段时期能做的也只是经常找他谈心,劝他看开些,未来的路还很长,甚至把他带到家里让老伴开导他。老伴笃信佛教,我让老伴给他讲一些佛家的悟道,希望他能够内心平静些。老伴还送了他一本“地藏本愿经”,因为那本经书的教理浅显易懂,而且对人的生老病死、福因祸报,有很好的教诲,是一部主修心地法门的经书。老伴希望这本书能让他对人生经历的挫折和不公看淡一些。

“可最终我的这些努力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还是自暴自弃了,浑浑噩噩的混到毕业,挂了很多科,如果不是我帮他争取,恐怕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毕业成绩不好,状态不好,当然没有单位愿意接受,当大部分同学都被各大省市电视台挑走之后,他才在吴良志的帮助下委身春海的小电视台。额,当时春海还没发展到现在这么好。”

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太合适,老先生赶忙为自己的失言打个圆场。

当然韩冷和项浩然不会介意的,他们关心的是对佐勤思造成挫折的人,“那个女生现在的情况您了解吗?”韩冷问。

老先生翻了翻相册,指着一张照片说:“就是这个女生,叫黄静静,当年‘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现在据说在国外一家叫CBB的大的电视机构工作。”

“他母亲出了什么意外您知道吗?”项浩然问。

老先生点点头道:“大抵知道一些,也是我问了好多次,他才愿意说。说起来他母亲去世的并不光彩。当年市郊有一块山区是部队的打靶基地,当地人都称为靶场。每年秋天都会有一些部队陆陆续续的前来演练,演练过后会有大量弹壳和炮弹铁片遗留在山间,那对拾废品的来说意味着很大一笔财富。不过,靶场方面出于节约国家财产和对老百姓人身安全的考虑,明令禁止老百姓的捡拾行为,派士兵二十四小时轮岗看守,等各个部队演练完毕之后,统一回收到部队。但在利益的驱动下,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一些胆大的老百姓便在夜色的掩护下,绕过看守进入山区偷拾,悲剧便发生了。在一次偷拾中,佐勤思的母亲不小心引爆了一枚残留有火药的炮弹,结果被当场炸死。”

真是太可怜了,要不是为了供孩子上学,哪个女人会冒这种险?书房内一阵唏嘘,唏嘘过后韩冷问:““您还记得他家的地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