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高亚仁,老徐一副恨得牙根痒痒的样子,甩出一句特不职业的话,“像高亚仁这样的黑嘴,就他妈的该杀,你说这些年像他这样所谓的专家们祸害了多少股民啊!我跟哥几个说,就我总听那帮专家的预测,在股市上都不知道折进去多少钱?为这事儿我在我媳妇跟前,一直是抬不起头啊!”

“上面、上面抬不起来还、还凑合,要是下面就、就麻烦了!”方宇话都说的不利索了,还不忘拿老徐打趣,说完自己是一阵浪笑。

气的老徐拍着桌子大骂,“滚你妈的蛋!你下面才抬不起来!”

“我妈没蛋,咋……咋滚?”

“怎么没蛋,你就是你妈下的蛋。”

这两人一来一往,韩冷和项浩然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俩人也傻呵呵地跟着笑。笑了一阵子,老徐又气急败坏的说:“最可气的是,那帮所谓的精英啊、专家啊明明满嘴胡说八道,却总能在报纸和电视上露面。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总错还总能上,你说他们要脸不?真拿咱老百姓当傻子啊……”

“你放心,总会有人信的,你不就信了吗?你是大、大傻子;不,是凯、凯子!”

又被方宇捡了个笑,老徐气得直跺脚,项浩然这时笑着插话进来,“通过这次办高亚仁的案子,我觉得老徐说的现象的确有。我看了高亚仁的一些文章,也在网上搜了一些所谓专家、学者的言论,再对比当时的市场走向,感觉确实有些人挺不靠谱的,却总能在媒体上曝光。

“我略微总结了一下,常年预测市场主要是股票市场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各大证券公司和基金公司的研究员,他们常年跟踪大盘和调研企业,如果职业素养够的话,我觉得他们的预测可以稍微听一听做个参考;另有一种,就是国外投行的所谓中国区负责人或者经济学家。这种人说白了,就是帮外国人扎咱中国人钱来了,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公司利益,通常你都要反着听;第三种人,就是纯粹的”混社会的”。高亚仁就属于第二种和第三种人的结合体。

“这第三种人还分两拨:一拨是成年累月甚至坚持数年持之以恒地喊跌;另一拨人便情绪激昂无比坚定地总是喊涨。他们看起来不太在乎市场的趋势,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好像只是为了喊涨而涨或者是喊跌而跌。而他们的文章就像是一个公式:把什么货币政策、房地产走势、石油价格、GDP、PPI、CPI等等这些数据,云里雾里的那么一套,再加上几个夸张的形容词就算齐活,反正也没几个老百姓能看懂!”

“都、都是混饭吃,都不容易,是不韩子?”方宇不甘心韩冷闲着,非要将他也拉进话题中。

“对对,小韩给分析一下,就分析他们心里咋想的?咋脸皮那么厚?”老徐跟着方宇起哄。

“分析啥啊?我不懂股市啊?”韩冷说道。

“你就分析下这种现象?”项浩然也兴致颇高。

“呵呵,行,那我就说说看。”韩冷抿着嘴笑道,“你们知道足球比赛最后的点球决战吧?”

“五、五个!”方宇伸出四个手指。

韩冷笑笑接着说:“发点球时,由于距离太近,球速太快,守门员基本上来不及判断球的方向,于是通常他们采取孤注一掷的办法——要么五个都向左扑,要么都向右扑,运气好总能蒙着一个,蒙着一个说不定就能改变比赛的结局。股市也一样,要么涨,要么跌,总有蒙对的时候。蒙对一次名利便接踵而来,经常蒙对就变成大师了。

“不过即使蒙不对,这些人也不愁没饭吃。由于他们本身具有显赫的或者说包装过的资历,发表的又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特例而行、走在市场极端的言论,所以他们很容易成为媒体的宠儿。媒体不就喜欢那些有噱头、耸人听闻、夺人眼球的文章吗?被人骂没关系,只要有人关注就好啊!

“其实现在已经变成一种趋势,往往负面的、有争议的话题更容易被媒体关注。什么离婚的、跳楼的、名人专家对骂、艺人互相揭短、那些所谓成功人士暴发户式的言论、那些丑到极致、恶到极致表演,总会占据媒体的版面,从而助长了谩骂之风,炒作之风。

“但是有些人确实“骂”的有道理,他们愤世嫉俗,言辞犀利,其实是想让这个社会变得有希望,他们的愤怒,不是源于恨,而是因为爱。”

韩冷说完,老徐佩服地不住点头,“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小韩这么一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啊!”

韩冷哈哈两声:“我胡说的,说着玩呢。”

“不、不、精辟、很精辟。”

“得了吧,哪有那么阴暗。”方宇不服气的说,“精辟?我看你是屁、屁精!”(声明一下,屁精是俺们东北土话,意思是指擅长拍马屁的人,不代表某种关系。)

“胡说什么!小心专家写博客骂你……”

一顿饭吃的非常融洽,韩冷对项浩然的“反感”也少了很多。(先前在获悉项浩然和林欢是情人关系时,曾让韩冷心理很不舒服)

善良的人对自己爱的人、欣赏尊敬的人,总是无法真的恨起来,也很容易原谅他们。所以当项浩然、林欢甚至曾经抛弃他的妈妈,如果能与韩冷面对面向他示好的时候,他也会敞开心胸去接受他们。这也是韩冷经常会梦到妈妈的原因。

就在同一个夜晚,还是那家“酒吧”,一个娇俏的身影在舞池中疯狂的扭动着。她曼妙的舞姿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但她并不快乐。当霓虹灯闪过的时候,你能看到她脸庞上湿湿的,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五章 鳄鱼的眼泪

杜善牛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

脑袋后面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脖子上凉凉的,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摸一把,可是手动不了;他挣扎两下想站起来,身子仍然纹丝不动。他有些慌了,使劲晃了两下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瞪大眼睛,急切地向四周扫视。

他看出这是自己位于集团总部大厦三十层的办公室,而他却被一根绳子结实地捆绑在靠背椅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迅速在大脑中将这一晚上做过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六点钟去政府接领导到王朝酒店吃饭;接着到花花KTV唱歌;唱过歌见领导意犹未尽便又安排了桑拿;安顿好领导自己借故头疼提前告辞;然后司机将自己送回来,坐电梯上到三十层,拿出房卡……再然后就是眼前这幅光景了。

杜善牛正慌然无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醒啦?”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杜善牛来不及多想,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望过去,他看到一个黑影。

黑影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双手插在兜里,看似悠闲地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你、你是谁?”杜善牛慌张的问道。

“唉!”黑影叹了口气,好像被杜善牛打扰了情致,答非所问道,“站在这里感觉真好!全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拯救你的人。”黑影声音冷冷的,仿佛来自地狱。

“拯救?什么意思?兄弟你是要钱吗?那好说,说个数我杜某人绝不还价。”

“呵呵呵。”黑影讪笑几声道,“我知道你很有钱,你和他们一样都很有钱……

“他们?”杜善牛猛地呆住了,只觉一股寒气瞬间流遍全身,连汗毛孔也跟着颤栗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颤着声音说,“你、你就是那个警察正在抓的变态杀手?”

“变态杀手!这名字我不喜欢。不过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不了解我。”黑影淡淡地说道。

杜善牛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此时与他共处一室的人,就是这段时间报纸风传的变态杀人狂。据说他专杀有钱人,有媒体和专家分析,他是一个心怀嫉妒、具有仇富心理的疯子。想到这些,杜善牛心中猛地一沉,“难道我会和那些人一样被疯子杀掉吗?”

杜善牛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人到了这个年纪,死亡其实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关于死、怎么死、死的方式如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葬礼,这些杜善牛确实曾经都考虑过。虽然表面上杜善牛给人一种成熟睿智的感觉,其实骨子里一直是个暴发户,一直是个喜欢哗众取宠的人。这么多年,在媒体的万千瞩目下、在拥趸的万众敬仰下,伴随着鲜花和掌声,他在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自信心和野心也大的不着边际,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他曾经幻想自己的葬礼也会和那些大人物一样风光:十里长街,警车开道,灵车缓缓驶过,慕名而来的群众掩面哭泣,嘶声喊着他的名字……可转念又一想:人都死了,葬礼再牛也是扯淡。

倒是,最近一个电影给了他一些启发。他也想学电影中演的那样:在自己去日无多、苟延残喘之时,办一次人生告别会。将自己的亲人、一辈子认识的人、打过交道的人都请过来,共同回顾他生命中的光辉足迹,并亲自发表告别感言,最后与那些人一一握手道别。他想象的到,那一定会是一场无比壮观、让世人瞩目的人生结束礼!

不过,纵使杜善牛想过千万个死法,也不会想到他最终是被一个疯子杀死的。他辉煌的人生竟然终结在一个疯子手中,这是他如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想他从一个放牛娃折腾到现在的位置,什么风风雨雨、沟沟坎坎没经历过;再大的困难、再大的危机他都挺过来了,眼前,他相信自己一定也能化险为夷。

“越是关键的时刻,就越要冷静。”在商场中闯荡多年的杜善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缜密地想一想如何通过谈判让自己获得生机。

“我一定要死吗?”杜善牛开口了,声音显得很沉着,他开始作最后的挣扎。

“我选中的人,没有冤枉的,也从不留活口。”

“好吧,既然非死不可,那给我个理由?”

“理由?”黑影冷哼一声“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就因为奶粉事件?就因为我是有钱人?”

“对!因为你的钱,沾着孩子的血!”黑影恨恨的说,“你知道这世上最重的罪孽是什么吗?那就是伤害孩子。而你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觉得你不该死吗?”

“如果我说,添加那些东西我事先并不知情,你信吗?”

“哈、哈、哈……”黑影一阵狂笑,“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就算我做过一些不齿的事,可是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善事吗?”杜善牛被黑影的嘲笑逼急了,方寸大乱,急促地说道,“你知道这几年下来我捐过多少钱吗?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他们才有住的地方?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才有学可上?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才能做手术去掉身上的顽疾吗?难道这些都不能抵消我那一点点过错吗?兄弟,今天给我条生路,他日我一定会加倍补偿那些孩子的。”

“你果然是个不错的商人,在生死边缘还不忘讨价还价。不过你错了,抵消罪恶的不是善行,而是惩罚。你只有被惩罚了,才能被拯救,才能够最终获得新生。”黑影说完这番话,慢慢转过身子,缓步向杜善牛逼近,嘴里继续说道:“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留你到现在,并不是想和你谈条件的。是因为我实在太喜欢站在这里俯瞰整个城市的感觉,不想让你的血腥破坏这种气氛而已。现在,我的情绪被你怕破坏了,你的时间也到了。”

黑影的声音越来越近,杜善牛已经能够听到他的呼吸,接着他感觉到一条皮带套在了他的脖颈上,他也终于看清黑影的面目,惊讶道:“是你?!”

黑影笑笑。

也许已经明白自己死期已到,多费唇舌也无用,杜善牛反而有些超脱了。他目露凶光,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这世界已经烂透了,你拯救不了它!”

也许吧,但是我想试试……

九月十一日

华丽堂皇的房间,赤条条一身横肉的男子被绳索捆绑着,面朝窗外跪在大落地窗前。他耷拉个脑袋,仿佛在向世人忏悔他的罪过。视线往下,是一滩暗红色呈粘稠状的血泊,顺着血迫往上,转到男人的正面,顿时,一副骇人的画面钻进视线:男人由胸腔到腹部,整个被切割开来,上身绳索揽着的部分,只能看见一道深深的血口;胸腔往下,则是血肉翻飞,肠流满地。

屋子里异常安静,恐怖压抑的气息悬浮在空气中,弥散在心底,现场纵使警龄最长的徐天成、经历过无数案发现场的项浩然,此时都是一脸惊骇之情;韩冷更不用说:胃里抽着筋,脑袋中一个名字在来回打转——“开膛手杰克”。

“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1点到2点之间;后脑重击不是致命伤,和前几起案子一样是被勒死的;胸腔到脐处被完全切开,锐器割断了胸、腹主动脉,心脏被挖出,从出血量以及滴溅情况看,属于死后切割。目前在这个屋子里还没有发现心脏,估计是被凶手带走了……”林欢轻咳了两声,嗓音哑哑的。

韩冷和项浩然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一眼。她脸色发青,眼眶红红的,眼袋很深,样子很焦脆,看上去像是这阵子没怎么休息好。

“真他妈的是个疯子!”听了林欢的初检介绍,老徐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他不是疯子,疯子不会这么细致的。”韩冷接过老徐的话说,“被害人身高至少在1.85米以上,体格又足够健硕,凶手显然很清楚自己无法一下子将其勒死,于是便采取先将他击昏,然后再进行绞杀的手法。”

“看来和先前的案子一样,凶手下手前都经过足够的预谋。”项浩然目光在林欢那里停留了片刻,又挪回到死者身上,随即习惯性的皱紧了眉梢,表情异常严肃——眼前的死者实在让项浩然头痛不已,因为他就是本市最大民营企业,杜氏乳业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杜善牛。

杜善牛,养殖奶牛起家,完成资本初始积累之后,通过收购经营不善的国营牛奶厂进入乳制品行业。经过多年打拼和发展,杜氏乳业从一个频临倒闭的小牛奶厂,变身为市值近百亿的上市公司,成为春海市最大的、利税最多的民营企业。

铸就企业辉煌,掌门人杜善牛自然居功至伟,他也顺理成章成为企业家中的楷模,成为众多创业者的偶像;同时他还是一名出手阔绰的大慈善家,多年来为春海各项慈善事业捐款达上亿元之多。最为风光的时候,报纸、电视上天天都能看到他的新闻。那时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成熟、具有大家风范、具有民族情怀、有责任心、有爱心的企业家。

但是随着去年“添加剂事件”的爆发,让杜善牛彻底从神坛上跌落下来,几乎一夜之间,他便从“偶像”沦为“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