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走廊没有一丝光亮,夜风吹着破旧的窗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所有的寝室门都打开着,从他角度看过去,黑洞洞的寝室门就像怪物张着巨大的嘴,长长的走廊是它的舌头,每个寝室青色的门和门对面的玻璃窗户是它的两排牙齿…

他越看越觉得逼真,打了个寒战,心脏没来由地狠狠跳动。他摸出手机,就着光亮观察寝室——除了四张床,寝室再没有什么东西,就剩下带着裂缝的破旧木板。他挨个床检查,没有发现丝毫问题。突然,他看到有一张床上的铁支架的小缝里,似乎夹着细如发丝的东西。他戴上手套,把那根东西拿了起来,仔细观察,是头发。这根头发短而粗硬,油脂丰富,像是男人的头发!

他仔细想着,寝室四个人中,只有昏迷的朱恩才是短发,而她的发质似乎很符合这根头发。他把头发放到随身携带的小塑料包里,正想再搜集点线索,走廊里突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急促而有力,就像是遇到恐怖危险的人在拼命奔跑。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随即冷静下来,从寝室中跑出,只见一条白色人影没入了拐角的楼梯。正在这时,一股浓烟夹着火苗从卫生间冒出。

他抬头看了看楼梯,瞬间做出了决定,冲进卫生间。角落里,一堆女生丢弃的卫生巾冒着暗弱的火苗,腥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憋住气。他打开水龙头浇灭了卫生巾,墙上已经被熏出一抹黑黑的烟痕,他怔怔地看着,忽然全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暗黄色的墙壁上,被烟雾熏出了两道淡淡的人体骷髅的形状。两具骷髅架子纠缠在一起,关节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捆绑后活活用水泥封在墙壁里。

布德匆匆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取证,顶着发麻的头皮,随着脚步声跑到四楼!又是一条黑洞洞的走廊,脚步声消失了!

他静静地站着,尽量使呼吸平稳,侧耳倾听着走廊里每一种细小的声音。整个走廊陷入了无比的安静,长年积累下来的灰尘带着腐败的霉味钻入鼻孔,布德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这时,他看到了奇怪的现象!

其中的一个寝室,竟然亮了起来!那不是灯光,而是类似于绿色的光芒,在寝室里不停闪烁。更让他恐怖的是,寝室里隐约传来低声的啜泣,幽幽长长的哭声似乎被绿光切割得断断续续,倾诉着生前的哀怨。

汗毛顿时炸了起来,他强忍着不可抑制的恐怖,走到寝室门口。

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其中一面墙,不停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每团火焰大约鸡蛋大小,跳动几下就消失不见,随即又有新的火焰冒出。他猛然想起,有冤魂的地方,会在夜晚冒出绿色的鬼火。

这个寝室难道有冤魂?

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更清晰了,他下意识地辨认着方向,那声音竟然是这无数团鬼火发出的。

布德顿时手脚冰凉,怔怔地呆立着。

不知什么时候,鬼火消失了,而哭声还在继续。

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难道这栋神秘的旧宿舍楼真的藏着鬼魂,这个案件真的和灵异有关?

努力排除这种想法,布德深呼口气,走到那面墙前面,哭声越来越清晰。他仔细找着声音的来源,头皮炸了起来!

墙里面有人在哭!

墙里面那个人,会是谁?是人是鬼?

布德摸着那面墙,黑暗中发现那面墙似乎与别的墙颜色不太一样,有新刷的涂料的痕迹。他伸手敲了敲,里面发出空洞的“咚咚”声,这面墙竟然是中空的!

后退两步,他狠狠地抬脚踹向那面墙。不出所料,那面墙果然是中空的!一脚踹下,墙竟然像纸糊的一样崩塌了,在石灰飞散的灰尘中,他看到了墙里面的东西。

无数根凌乱堆放的森森白骨上堆着半个骷髅头,瞪着一只空洞的眼眶,深深地注视着他。

这时布德反倒不害怕了,拿起一根骨头,聚到眼前观察着,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以此判断这根骨头的年代。

拿着这根骨头,所有的线索在脑海里涌现,无数景象似蒙太奇般在眼前穿梭,他努力地想抓住其中最关键的线索!

“你是怎么发现的?”门口站着一个老人,背着光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布德摸出腰间的手枪:“卡西校长,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她们,是我的妻子和女儿。”卡西校长走进寝室,坐在木板床上,“当我听到朱恩和梵妮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回来找我了。”

“有烟吗?”卡西苦笑着问道。

布德扔给他一根烟,卡西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微弱的红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许久才长叹道:“四十多年了,我终于等到了。”

第十二章 德里闹鬼事件(二)

古印度有着极其森严的等级制度,上级贵族婆罗门阶层奢靡腐化,下贱的首陀罗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过,婆罗门之间还流传着一个可怕但是极其重要的秘密:只要在月圆之夜,贱民们能献上一条婆罗门的生命,并让婆罗门的灵魂永远侍奉湿婆神,那么奉献之人就能够获得湿婆神的庇佑,取而代之变成高贵的婆罗门。为此,不少人铤而走险,无数无辜的人为此送命…

四十年前——

卡西回到家里,心情很沮丧!他实在想不通,作为英国牛津大学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居然在刚刚独立不久的印度找不到工作!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姓氏?

想到今天投交简历时,审核主管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鄙夷的目光,他就恨不得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但是印度几千年沿袭下来的种姓制度,让他不得不对现实低头。婆罗门姓氏的乞丐都可以在大街上粗野、蛮横地破口大骂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而那位绅士老爷却不仅不生气,反而始终小心地赔着笑脸。仅仅是因为绅士的种姓和他一样是首陀罗!

即使再有钱,在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一生的命运。他绝望地看着窗外,越想越烦躁,把简历撕了个粉碎!

一同留学归来的妻子还在隔壁熟睡,刚满两岁的女儿“咿呀咿呀”哭着,妻子从睡梦中惊醒,唱着儿歌哄着女儿。

“卡西,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们就回英国吧。”梵妮哄睡了女儿,坐到丈夫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

“我想再试试。”卡西搂着妻子的肩膀,瘦削的肩胛让他心里满是愧疚。

“我们不该结婚的,”卡西突然感到很无力,“积蓄快用完了。”

“有你在身边就好。”梵妮轻吻着卡西满是胡茬的脸颊,“明天出去找工作的时候,把胡子刮一刮,印象会好点。”

卡西没有说话,妻子的安慰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希望。如果他姓婆罗门,就算是满脸胡茬又怎么样?哪怕是没有工作,也可以凭借这高贵的姓氏去寺院领取丰盛的生活用品。

“咣…咣…”屋外响起刺耳的锣声,卡西警惕地站起身,听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走出屋子。

一群人在赤裸的上身涂满白色的垩粉,边走边喊。为首的老者敲着一面铜锈斑斑的破锣,高声朗诵着一段奇怪的话:

“我世为首陀罗,我以血汗供奉,我身虽然肮脏,我魂依然圣洁。”

这支队伍排得很长,尾端有四人扛着木架,放着一具裸体年轻男子的尸体。

男子的眼眶干瘪,两行凝固的鲜血流进耳朵,白色的蜡油封住了鼻子和嘴,手指头被针线穿连缝合,一根铁丝陷进脚踝的皮肉里,从脚筋的地方穿过,把双脚牢牢固定。

“我虽为首陀罗,我灵侍奉湿婆,我生卑贱不堪,我不应逆婚而活。”

老人又敲着破锣,缓缓吟唱。

旁观的人听到这句话,满脸厌恶,对着男子尸体狠狠吐着唾沫,随即就像逃避瘟疫一般躲藏不迭。

队伍路过卡西家门前,老人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卡西连忙关门回屋,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早已把衣服湿透。

“又抓住一个?”梵妮惊恐地望着窗外,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

“为什么我的姓氏是首陀罗?”卡西再也控制不住,“扑通”跪在地上,仰头嘶号。

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腐败的食物长满绿毛,淌着黏稠的液体,绿油油的苍蝇鼓着圆滚滚的肚子,时飞时爬,两条后足不停地摩擦着尾巴排卵。

“卡西,听说你在英国牛津大学读的硕士?”工友利卡爽朗地笑着。

卡西早已经习惯了利卡粗鲁的玩笑,丝毫没在意,拄着铁锨点了根烟,去除着鼻腔里恶心的怪味。

“听说你还找了个漂亮老婆,”利卡抢过卡西的烟点上,塞进被胡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英国妞儿漂亮还是你老婆漂亮?”

卡西忍不住骂道:“利卡!这个问题你一天要问我十多回,你不烦我还烦呢。”

“哈哈,谁叫你把老婆藏在家里当个宝,不让我见见。”利卡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拿起铁锨把垃圾往车上铲,“要不过几天到我家吃咖喱鸡肉吧。我老婆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做了一手好菜。”

“最近城里流行肺结核,怕传染了孩子,过几天吧。”卡西紧紧腰带,费劲地铲着垃圾。

找了半个多月的工作,卡西最终放弃了和学历匹配的高等行业,在清洁公司找了份垃圾处理的工作。虽然又脏又累,可是好歹生活得到了保障,薪水不多但足够一家三口日常家用。干了两个来月,卡西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放下了牛津高材生的架子,开始和利卡开着粗鄙的玩笑,偶尔还下馆子喝点酒,然后醉醺醺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