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厉害,对吧?”布基说,拿过他的一碗食物坐下,“比利读过所有最难懂的书,但他也能告诉你河谷镇高中每个孩子都叫什么,以及蝙蝠侠从哪里搞到了他的斗篷。”

比利心想,去他妈的,稍微演一演也没什么坏处。他瞪大眼睛,放慢语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布基大笑,举起叉子指着比利,一根通心粉还挂在叉齿上:“哥们儿,你宝刀不老啊。”

他转向艾丽斯。

“从街上捡的?到底什么意思?”

“他救了我的命。”

布基挑起眉毛:“不杀人改救人了?我还真想听听。事实上,我想听听完整的前因后果,尤其是哪里出了差错。”

比利仔细思考了一下:“除了艾丽斯,全都出了差错。”然后他放声大笑。他忍不住。

13

他还是从弗兰克·麦金托什和保利·洛根来旅馆接他开始,一直说到结束,但最后那部分说得比较简单,只说几个男人对艾丽斯动粗,他收拾了他们一顿。

布基没问他是怎么收拾他们的。他默默地收拾盘子,拿到水槽前,然后开始放热水。这座埃奇伍德山公路尽头的小屋有微波炉和屋顶的卫星天线,但没有洗碗机。

“交给我吧。”艾丽斯说着起身。

“不用了,”布基说,“就这么几个碗,砂锅先泡着。烤过的奶酪非常难洗。比利,你想待多久?我这么问只是因为假如你打算多待几天,那我就必须跑一趟金苏柏 [6]。”

“我不确定,但我很愿意去买东西。”

“我也去,”艾丽斯说,“给我开个单子就行。”她打开冰箱看了看:“缺绿色蔬菜。”

布基没接话。他站在水槽前,背对着他们说:“他们在找你,比利。不只尼克的组织,还有另外四伙竞争者和天晓得多少个独行客。这属于难得一见但并非闻所未闻的情况,所有人都在找同一个目标。你在某些聊天室里是热门话题,你的代号是萨默洛克先生。”

“比利·萨默斯和戴维·洛克里奇。”比利说。

“对。”

“有人提到多尔顿·史密斯吗?”上帝啊,千万别说有,他心想。

“据我所知,多尔顿·史密斯还没暴露,但这些人和所有最优秀的调查机构都有关系,联邦调查局跟这些机构比就是外行,你只要留下了任何破绽,多尔顿·史密斯就完蛋了。”

布基从水槽前转过来,拿起抹布擦干净烫得发红的双手。他直视艾丽斯,不需要说任何话,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比利说:“她不是破绽。等我离开这里,她也会改名换姓走自己的路。当然了,需要你帮她制造一个身份。”

“哦,这个交给我吧。已经准备好了一部分。没什么比得上互联网接上最先进的设备。”他回到桌前坐下,“愿意变成伊丽莎白·安德森吗?”

艾丽斯像是吃了一惊,然后犹豫着露出笑容:“挺好,应该吧。不能让我自己选名字吗?”

“最好不要。你很容易选一个和你的过去有关联的名字。这也不是我选的,而是电脑,一个姓名生成器的网站。”他望向比利,“既然你信任她,那就没问题了。詹森夫妇呢?还有那个房产中介?他们知道你除了多尔顿·史密斯之外的身份吗?”

比利摇摇头。

“所以你没留下尾巴,这样很好,因为有人悬赏要你的脑袋。”

“多少?”

“聊天室说600万。”

比利大吃一惊:“你没骗我?!为什么?这个活儿本身只值200万!”

“我不知道。”

艾丽斯的脑袋转来转去,像是在看网球比赛。

布基说:“尼克在处理悬赏,但我不认为出钱的是他,就像答应要给你的钱也不是他的钱。”

比利用胳膊肘撑在桌上,虚握的拳头放在面颊两侧:“谁会出600万杀一个干掉了另一个杀手的杀手呢?”

布基大笑:“这个绕口令不错。赶上九个酒杯九杯酒九个酒迷喝九口了。”

“会是谁呢?还有为什么?就我知道的情况来说,乔尔·艾伦是个无名小卒。”

布基摇摇头:“别问我。但我打赌尼克·马亚里安知道。也许你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他。”

“尼克·马亚里安是谁?”艾丽斯问。

比利叹息道:“就是本吉·康普森。把我带进这个泥潭的人。”

这是在骗自己。把你带进泥潭的就是你自己。

14

最后,比利决定他和艾丽斯在布基家待3天,顶多4天。他想写完游乐园的故事。写作用不了多久,但他还需要时间来思考接下来的行动。除了身边的鲁格,他需要再搞一把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吗?他不确定。他需要再搞一把手枪吗?比如能装17发子弹的格洛克,而不是只能装6发的鲁格?他也不确定。但用自动手枪换掉鲁格也许会很方便,尤其是他喜欢格洛克的小巧。他会遇到要用这种东西的场合吗?他还是不确定,但布基说给鲁格搞个卡在枪管上的消音器并不困难。当然,前提是他不介意自制的消音器,开上几枪就会四分五裂。布基说在山区,各种各样的配件都很容易搞到。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搞一把M249。需要打听一下,但我知道该去找谁。都是信得过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也就是说,搞一把SAW——M249班用自动武器。比利想起大克莱站在游乐园门外,手里端的就是这个型号的枪,记忆中的这个瞬间格外鲜明。他摇摇头:“暂时就消音器好了。”

“鲁格GP的消音器,没问题。”

艾丽斯的证明文件也能在3天内搞定,不过她和比利去响尾蛇镇买东西时,布基叫她顺便买染发膏:“我觉得你的驾照照片应该是金发配黑色眉毛,这样比较好。”

“你觉得?”她听上去有点怀疑,但看上去很感兴趣。

“是的。你上过商业学校,那我就给你编点相应的背景。会速记吗?”

“会。我在罗得岛上过暑期课程,很快就学会了。”

“知道怎么接电话吗?‘迪格南雪佛兰专卖店,请问要我转给谁?’”

艾丽斯翻个白眼。

“很好,至少有入门级的技能,照现在经济向好发展的趋势,应该就足够了。加上好衣服、好鞋子和欢快的笑容,伊丽莎白·安德森没理由找不到好工作。”

但布基不喜欢这样。艾丽斯没有看出来,比利看出来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15

他们去买东西,比利戴上了假发和布基在他那堆破烂——他称之为“爱尔兰人的行李”,到现在还没打开箱子整理过——里翻出来的墨镜。比利在金苏柏付现金。他们沿着埃奇伍德山公路往回开,最后两英里蒙迪欧还是颠得七荤八素,一肚子怨气地往前冲。

艾丽斯帮布基把东西分类放好。他怀疑地看着她买的大蕉,但没说什么。做完这些,她说她在房间里待得气闷,能不能出去走走。布基说从后门出去,她会看见一条进树林的路。“坡很陡,但你还年轻,没问题的。不过你该涂点驱虫药。去卫生间找吧。”

艾丽斯从卫生间出来,像卡车司机似的卷起了袖管,露在外面的地方涂上了驱蚊剂,脸蛋也因为驱蚊剂变得亮晶晶的。

“别在意那些野狼,”布基说,看见她惊慌的表情,他又说,“开玩笑的,小朋友。老人说自从20世纪50年代,这附近就没有狼了。全都被打死了。熊也一样。但如果你能走1英里,你会看见非常壮观的风景。你可以朝着对面望,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英里的沟壑和河谷,然后就是一大块空地。那里曾经是一家度假酒店,但许多年前被烧毁了。”他压低声音:“据说那里闹鬼。”

“当心脚下,”比利说,“别把脚扭了。”

“我会注意的。”

她离开后,布基转向比利,笑呵呵地说:“‘当心脚下,别把脚扭了。’你是她什么人,老爸吗?年龄倒是够了。”

“别拿弗洛伊德那套分析我。她只是个朋友。我不想具体说发生了什么,但真是只是朋友。”

“你说他们对她动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

“一伙人?”

“三个里的两个。另一个射在她肚子上。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天哪,她看上去很……你知道的,正常。”

“其实并不。”

“是的,当然不了。也许永远也不会了,不可能完全恢复。”

比利想了想他的话,和许多让人心情低落的念头一样,这话很可能是真的。

布基拿来两罐啤酒,两人出去坐在前门廊上。布基把蒙迪欧停在底下,和吉普切诺基头对头。

“她至少似乎在努力适应,”布基说,回到他那把摇椅上,比利坐进另一把,“挺有勇气。”

比利点点头:“确实。”

“而且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她会读空气。她也许真的想出去走走,但主要是为了方便我们谈话。”

“你这么觉得?”

“当然。这几天她可以住次卧。里面有些我的东西,不过我会清理出来的。床没用过,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床单,但我看见壁橱架子上有两条毯子,凑合三四个晚上肯定没问题。既然你不和她睡,那你就去阁楼吧。一年中大部分时候,上面要么冷得要死,要么热得要死,但最近应该刚好不冷不热。我有个睡袋。也许还在切诺基的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