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刘展命部将孙待封、张法雷开始攻城。

不出所料,邓景山根本不是刘展的对手。两军刚一交战,官军就自行崩溃,邓景山和邢延恩仓皇弃城,逃奔寿州(今安徽寿县)。刘展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广陵,随后又派部将王暅等人分兵攻取濠州(今安徽凤阳县东北)、楚州(今江苏淮安市)、淮西(淮河上游)等地。

李峘惊闻广陵失陷,赶紧移兵至润州北面的北固山,进逼广陵。刘展立即出兵白沙,在瓜洲(扬州市南的长江中小岛)一带大布疑兵,白天擂战鼓,晚上燃火把,一连数日,做出要袭击北固山的样子。李峘赶紧集结全部精锐,准备迎敌。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展已亲率主力绕到上游,突然渡江袭取下蜀(今江苏句容市北),一下子截断了李峘的后路。官军顿时闻风丧胆,还没等到刘展来攻,当下便哗然四散。李峘惊惶无措,只好带着几百个亲兵逃奔宣城(今安徽宣州市)。

十一月八日,刘展乘势进据润州。

同日,升州(今江苏南京市)官军一万五千人忽然哗变,起兵响应刘展,当地节度使弃城而逃,把守城御敌之责交给了兵马使。可他前脚刚刚出城,兵马使后脚就投降了刘展。

十二月,刘展派将领傅子昂进攻李峘栖身的宣州,当地节度使照样不战而逃,李峘有如丧家之犬,慌忙又逃奔洪州(今江西南昌市)。

在随后的日子里,原本安宁富庶的江淮地区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叛军兵锋所向,官军望风而逃,苏州、湖州、常州等地相继陷落。紧接着,叛军在两个方向上节节挺进:南路,傅子昂进据南陵(今安徽南陵县),准备南下进攻江州(今江西九江市),进而夺取江南西道(今江西省);北路,王暅等人接连攻陷濠州、楚州、舒州(今安徽潜山县)、和州(今安徽和县)、滁州(今安徽滁州市)、庐州(今安徽合肥市)等地。

短短两个月间,叛军横扫江淮,如入无人之境…

在刘展叛军横行江淮的过程中,唐军官兵上上下下都恍如惊弓之鸟,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有力的抵抗。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封疆大吏,风闻叛军一到,都在第一时间撒丫子逃跑,使得原本便已低迷的士气更加涣散,同时也极大地助长了叛军的嚣张气焰。

由此足以见出,虽然安史之乱的烽火已经在大唐的土地上燃烧了五年之久,可侥幸未被波及的江淮地区却仍然沉浸在脆弱而虚幻的盛世余绪中,所以这些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才会如此贪生怕死,而他们麾下的官兵也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从这个意义上说,帝国最可怕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安禄山、史思明,更不是这个小小的刘展,而是自上而下普遍存在的虚骄、怠惰、贪图享乐、安而忘危的风气和心态。

在整个江淮地区的高级官员纷纷放弃职守、争相逃命的时候,唯一一个不抛弃、不放弃的人,也许就只有李峘的副手李藏用了。

早在李峘准备逃离润州之时,李藏用就对他说:“大人身居高位,食朝廷重禄,临难而逃,是不忠;掌数十州之兵马钱粮,凭三江、五湖之天堑险要,竟然一矢不发就全盘放弃,是不勇。不忠不勇之人,又何以为国尽职?李某虽不才,却愿集合残兵在此坚守,抵御叛军。”

毫无疑问,李峘并没有被李藏用的这番痛切之言打动,他甚至很庆幸有人留下来替他擦屁股,所以赶紧把所有善后事宜全都丢给了李藏用,然后迫不及待地向南跑了。

李藏用集合了前线退下来的残兵,满打满算才七百余人。随后,李藏用又前往苏州招募了二千余人,继而在郁墅(今苏州西北)与叛军张景超部会战,结果战败,只好退守杭州。

邓景山和邢延恩败逃寿州后,一边遣使飞报朝廷,请求援兵,一边派人前往任城(今山东济宁市),向驻守此地的平卢兵马使田神功求救,并郑重许诺:克复淮南之日,金帛、美女任由田神功处置。

一听说有金帛和美女,田神功和他的部众们顿时两眼放光。数日后,肃宗的诏书也送抵任城,命田神功出兵江淮,征讨刘展。田神功随即倾巢南下,于十二月末进驻彭城(今江苏徐州市)。

得知田神功挥师南下的消息,刘展不禁感到了一丝恐惧。

因为田神功跟李峘、邓景山这些酒囊饭袋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此人原在安禄山麾下,素称骁勇,安禄山起兵时他不愿反叛,率众归朝,数年间一直在河北抵抗叛军。后来,田神功奉命驻守陈留,因寡不敌众败于史思明,被迫投降。史思明随即命他与南德信等人攻掠江淮,田神功趁机袭杀南德信,再度率部反正。

总之,此人驰骋沙场多年,性情诡谲多变,军事经验极为丰富,其麾下部众也都是百战之兵,绝对是个让人头疼的对手。

刘展不敢大意,立刻亲率八千部众北上,并遴选二千精锐为前锋,渡过淮河,在都梁山(今江苏盱眙县南)迎击田神功。但是,就像刘展自己预料的那样,平卢兵的战斗力确实远在他的宋州兵之上。两军交战后,刘展前锋很快就被击败。刘展为了保存实力,赶紧率众退至天长(今安徽天长市),命五百名精骑在一座桥上殿后。田神功紧追而至,全歼刘展的殿后部队,继而大败刘展主力。刘展全军覆没,仅带一骑渡过长江,仓皇南逃。

田神功随即克复广陵、楚州。

然而,令江淮士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刘展叛军入城时,城头上只不过变换了一杆大王旗,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多大影响;可当田神功的官军进城后,城中的商人和百姓却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神功入广陵及楚州,大掠,杀商胡以千数,城中地穿掘略遍。”(《资治通鉴》卷二二一)所谓“商胡”,就是胡商,亦即在此经商的胡人。没有人知道田神功为什么要杀死数以千计的胡商。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安禄山和史思明都是胡人,而田神功恨他们,所以就屠杀胡人泄愤。至于城中的土地为何会被“穿掘略遍”,也许是因为田神功和他的人把看得见的财富洗劫以后,还不满足,怀疑商人和百姓把更多的财富藏在了地底下,所以才掘地三尺,把广陵和楚州翻了个底朝天。

上元二年(公元761年)正月,刘展部将张景超、孙待封数度进逼杭州,却因李藏用的顽强抵拒而始终未能得逞。

正月下旬,田神功兵分四路,大举反攻刘展:命部将杨惠元攻击淮南的王暅;命部将范知新从白沙出发,攻击下蜀;邓景山率部从海陵(今江苏泰州市)渡江,进攻常州;田神功和邢延恩进驻瓜洲,准备渡江南下,直取刘展。

刘展集结步骑一万余人,在蒜山(镇江市西)列阵。二十六日,田神功率众开始渡江,不料当天江面上大风骤起,五艘运兵船被风吹到了金山(镇江市北长江中小岛),刚好暴露在刘展的眼皮底下。刘展立刻发起进攻,把其中两艘的士卒全部砍杀,并凿沉了另外三艘。田神功无法渡江,只好撤回瓜洲。

就在刘展暗自庆幸“天助我也”的时候,范知新已经从白沙渡江,进抵下蜀,忽然截断了刘展的后路,其手法就跟当初刘展对付李峘的时候一模一样。

刘展慌忙回师迎击范知新,但激战多时,始终不能取胜。他的弟弟刘殷劝他东逃入海,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最后的时刻,刘展却表现出了视死如归的勇气。他说:“若明知大事不成,何必多杀人家的父子?无非一死而已,早晚都是一样的。”

随后,刘展继续率众力战。混战中,刘展被唐将贾隐林一箭射中眼睛,立刻栽落马下。贾隐林冲上去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叛军群龙无首,顿时溃散,刘殷等人全部战死。

随后,唐军杨惠元部在淮南击败叛将王暅,王暅带着残部逃到常熟,感觉没有希望,遂投降唐军;叛将张景超原已集结了七千余人,准备再度进攻杭州,听说刘展已死,便把部队交给了部将张法雷,然后只身逃往海上,从此失踪;张法雷随即率众攻击杭州,被李藏用击败,只好投降;与此同时,叛将孙待封也投降了李藏用。

至此,刘展之乱宣告平定。

但是,江淮的祸乱却远远没有终结。

据说平定刘展后,田神功的平卢军又在江淮“大掠十余日”,捞了个钵满盆满。史称“安、史之乱,乱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资治通鉴》卷二二二)

其实,这样的“荼毒”才只是刚刚开始。

自刘展之乱后,江淮地区就再也不是那个安宁和富庶的帝国后院了。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尽管它始终是帝国的财赋重镇,但无情的战火将“一视同仁”地在这片土地上熊熊燃烧。换言之,当后来的整个中晚唐历史都充斥着流血、杀戮和死亡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成为“幸运的例外”。

【又一幕弑父篡位的闹剧】

史思明被李光弼耗住了。

这一耗整整耗了一年零四个月。

从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十月到上元二年(公元761年)二月,史思明使出浑身解数,企图战胜李光弼或至少摆脱他的牵制,但最终被证明只是一场徒劳。

早在河阳战败不久,亦即乾元二年末,史思明就曾派遣大将李归仁率五千铁骑悄悄西行,准备出其不意袭取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进而威胁潼关。可当李归仁行至礓子阪(三门峡市南)时,却遭到驻守陕州的神策军节度使卫伯玉的迎头痛击。后来,卫伯玉与神策军兵马使李忠臣密切配合,牢牢扼守在永宁(今河南洛宁县北)与莎栅(洛宁县西)之间,屡屡击败李归仁,使其不得向西前进半步。

上元元年二月,李光弼亲自率部袭取怀州,其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截断燕军的北归之路,让史思明既不能进也不能退,把他死死困在无险可守的洛阳。史思明当然不能让怀州落在李光弼手里,于是立刻驰援,却在沁水遭到李光弼伏击,被斩首三千余级。

三月,李光弼又破怀州守将安太清于城下;四月,史思明与李光弼战于河阳西面,再败,被斩首一千五百余级;六月,史思明遣将东进,企图进军江淮,却在郑州被田神功击败。

同年冬,李光弼再度发兵进攻怀州,历时一百余日,终于将其攻克,生擒安太清。

怀州的陷落无疑让史思明的处境雪上加霜。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战局,燕军军心必然会产生极大动摇。而想要在短时间内扭转战局,唯一的办法就是迫使李光弼到黄河南岸决战。然而,恰恰是这一点让史思明无计可施。

因为李光弼的战略就是要把他耗死,又怎么可能主动与之决战呢?

除非出现奇迹…

上元二年二月,史思明期待的奇迹终于出现了。

因为有个人在客观上帮了他一个大忙。

这个人就是唐肃宗的心腹宦官鱼朝恩。

他此时的职务是陕州观军容使。这位天子跟前的红人很不欣赏李光弼的打法。他认为燕军都是北方人,长期在外征战,必定思乡,此时趁其军心涣散大举反攻,绝对可以取胜。他把这意思反复跟肃宗强调,肃宗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下诏命李光弼进攻洛阳。可李光弼却按兵不动,上奏说:“贼锋尚锐,未可轻进。”

作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也是帝国军队事实上的一把手,李光弼的意见肯定是举足轻重的,肃宗不能不慎重对待。接到李光弼的奏报后,肃宗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另一个军方的重量级人物却站在了鱼朝恩一边,坚决主张进攻。

他就是仆固怀恩。

众所周知,在唐朝的各道军队中,朔方军一直是帝国最重要的平叛主力,而作为朔方军的最高将领,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这三个人也无疑是平叛战场上的三根顶梁柱。

仆固怀恩是铁勒九部中的仆固族人,其先祖于贞观末年归降唐朝,历代世袭金微都督之职。天宝中期,仆固怀恩升任左领军大将军,其后调入朔方军,历事王忠嗣、安思顺、郭子仪。史称他“为人雄毅寡言”,“达诸蕃情,有统御材”,因而深受郭子仪器重。

安史之乱爆发后,仆固怀恩追随郭子仪转战南北,“常为先锋”,“勇冠三军”,为肃宗朝廷顺利收复两京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仆固怀恩也有很明显的毛病,那就是居功自傲,“刚决犯上”。他麾下那些“蕃汉劲卒”也跟他一样,仗着军功,视朝廷纲纪如同无物,“多为不法”,却长期受到仆固怀恩的包庇和纵容。由于郭子仪生性宽厚,且“素重怀恩”,所以对仆固怀恩及其部众一贯宽容,对他们的很多不法行为总是睁一眼闭一眼,“每事优容之”。

然而,当郭子仪因邺城之败失势,李光弼继任朔方节度使后,仆固怀恩等人的舒服日子就到头了。因为李光弼的治军风格与郭子仪截然相反,素以“持法严肃”、“法不贷下”著称,所以仆固怀恩和他手下那帮骄兵悍将只好收敛心性,夹起尾巴做人。

仆固怀恩是个非常自负而且很有野心的人,他当然无法长期忍受这种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

要想摆脱这样的压抑和苦闷,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李光弼取而代之!

事实上,自从李光弼升任朔方军和帝国军队的一把手后,身为二号人物的仆固怀恩就已经对头把交椅生出觊觎之心了。

既然你李光弼可以取代郭子仪,那我仆固怀恩凭什么就不能取代你李光弼呢?

在仆固怀恩看来,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在鱼朝恩的影响下,肃宗已经对一意固守、拒不出战的李光弼很有些不满了,这个时候,只要仆固怀恩坚持主动进攻的意见,就能够有效地压制李光弼,在天子面前争功邀宠。所以,仆固怀恩当然要义无反顾地站在鱼朝恩这边。

二比一,主战派占了上风,肃宗随即下定反攻的决心。

二月下旬,肃宗不断派遣使者前往河阳,命令李光弼出兵。其情形就跟当初玄宗一再逼迫哥舒翰出战一模一样。

面对天子一再催战的诏书,李光弼无可奈何,只好命大将李抱玉驻守河阳,然后与仆固怀恩、鱼朝恩及卫伯玉一同出兵,进攻洛阳。

上元二年二月二十三日,史思明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这一天将成为史思明的幸运日,也将是他彻底洗刷耻辱的日子。

当唐军进抵洛阳城外的邙山下时,史思明已在此严阵以待。李光弼选择了一个险要的地形列阵,而踌躇满志的仆固怀恩则率兵列阵于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李光弼赶紧告诫他说:“依恃险要,进可攻,退可守;列阵平原,一旦失利则全军覆没。史思明擅长野战,绝不可轻视!”随即一再下令仆固怀恩移兵于险要处,可仆固怀恩却置若罔闻。

就在唐军刚刚列阵、立足未稳之际,史思明便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进攻的号令。

郁积在史思明胸中一年零四个月的怒火,此刻终于化作一声振聋发聩的号令,响彻在燕军官兵的耳边。

顷刻之间,燕军骑兵就像潮水一样漫过了平原。

在这种适合骑兵冲锋的地形作战,唐军实在不是燕军的对手。面对呼啸而来的燕军,仆固怀恩的阵势最先被冲垮,部众纷纷溃逃。其他各路唐军见状,士气大为削弱。尽管李光弼一直据守险要,奋力死战,可还是抵挡不住燕军的凌厉攻势,很快也被打垮。

李光弼的中军帅旗一倒,各路唐军更是不战自溃,在同一时间全部掉头而逃。

这一战,唐军被斩首数千级,丢弃的军资器械更是不计其数。李光弼和仆固怀恩渡过黄河,一路逃至闻喜(今山西闻喜县);鱼朝恩与卫伯玉逃回陕州;驻守河阳的李抱玉弃城而走;河阳、怀州相继陷落。

李光弼在河阳坚守一年多所取得的战略优势,就这样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邙山大捷之后,史思明乘胜西进,命史朝义为前锋,从北路进攻陕州;他本人则率大军从南路向西挺进。

三月九日,史朝义进至礓子岭(今三门峡市南),被埋伏在此的卫伯玉打了个措手不及。

史朝义发动了好几次反击,却都被卫伯玉一一击退。

眼看前锋屡屡受挫,不能越陕州半步,史思明的南路大军也不敢冒进,只好退驻永宁(今河南洛宁县北)。他恨铁不成钢地对左右说:“小子怯懦,终究不能帮我成就大事!”并扬言要依照军法,将史朝义及其手下将领全部斩首。

一般情况下,老子说要杀儿子都不过是一时气话,基本上是当不得真的。可对史朝义来说,他老子史思明的话却足以令他不寒而栗。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气话。

一直以来,史思明对史朝义这个长子从来没什么好脸色,而唯独宠爱少子史朝清。史朝义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不受父亲待见。他只能小心翼翼做人、竭尽全力做事,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史思明称帝后,史朝义发现自己的处境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为不堪。因为父亲摆明了就是想把皇位传给史朝清,而他这个长子充其量就是一个马前卒,是替父亲和弟弟打天下的工具。暂且不说在打天下的过程中随时有可能死于非命,就算历经千难万险夺了李唐江山,史朝义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甚至避免不了兔死狗烹的命运。

很多时候,史朝义觉得自己的处境跟当初的安庆绪可谓如出一辙。可人家安庆绪最终毕竟迈出了那一步,从而转祸为福,一举登上了燕朝天子的宝座。如今,史朝义敢像安庆绪那么做吗?

一想到这里,史朝义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阵战栗,周身的毛孔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其实,史朝义如果真要动手的话,胜算还是很大的。

因为他父亲很不得人心。

史思明生性多疑,残忍嗜杀,左右之人稍有违逆的,轻则掉脑袋,重则被族诛,时时活在伴君如伴虎的恐惧之中。所以,史思明麾下很多将领表面上敬畏他,实则早已跟他离心离德。相反,这些将领却都对史朝义抱有好感。因为史朝义为人谦恭谨慎,性情温良,并且非常体恤士卒。对这些燕军将领来说,如果能让这位少主取代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皇帝,他们以后的日子无疑要好过许多。

正因为此,所以当史思明屡屡向左右流露出废长立幼的想法时,许多将领便私下把这些信息透露给了史朝义,其用意当然是怂恿他先下手为强。

可是,史朝义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杀人谋反,而是弑父篡位!这种事无论搁在谁头上,都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决断的…

礓子岭战败后,史朝义发现父亲看他的眼神越发阴冷,甚至透出了一股杀机,他内心的恐惧和挣扎自然更加强烈,而先下手为强的念头更是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里起伏翻涌。

三月十三日,史朝义接到了父亲的一个命令,让他在军营附近修筑一座“三隅城”(依山而建的三面墙的城堡),用以储存军粮。这本来是个很正常的任务,可问题在于:史思明给的施工期限只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