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在线阅读:最后的安眠

TXT下载地址:希区柯克作品集希区柯克小说下载,希区柯克悬疑故事集txt精装典藏版,悬念大师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自导的悬疑故事集,每个小故事都或多或少包含了恐怖,悬疑,超自然等元素,每集开始都是由导演本人拉开序幕,等到故事完毕,又由导演本人闭幕总结。每个故事都很精彩,令人拍案叫绝。

最后的安眠
在玛莎七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她收到了这个柜子。搬运工人在楼下走廊拆箱,费尽力气一阶一阶地往宽敞、弯曲的楼梯上抬。当他们抬柜子经过卧室门时,刮到了门柄,玛莎看到了,心中突然有一种颤动的感觉。
“把它靠到墙那边去。”她指挥着说,然后心不在焉地支开工人,独自打量这个柜子。很快她有了种神秘感和熟悉感。
当玛莎还是小孩的时候,她经常去看她姑妈。姑妈年龄不大就过世了。每次家庭聚会晚辈们都会谈论些关于姑妈的往事,姑妈三岁时被吉普赛人绑架;姑妈的恋人曾为她自杀;林中的一些野鸟常飞到她家里要面包屑吃。
玛莎清楚地记得她们见最后一面的那个早晨。姑妈怪怪地说:“玛莎,我会把那个有很多抽屉的柜子送给你。其他孩子经常好奇地打开抽屉来看,只有你尊重别人的东西,尊重别人的秘密那个柜干将来是你的。”
玛莎打量了一下柜子,陷入了沉思:自从看见这个柜子迄今大约有三十年了。它大约有一尺厚、四尺宽、五尺高。柜顶形状像是一幢欧式的古老房子,呈三面扇形,中间最高。整个柜子是污污的黑色,从龟裂的漆里可以看见金色的薄薄的花纹。柜子有二十四排抽屉,每排又有十五个,左下方是五个空阁平齐的抽屉,每个大小相同。右边有一个小门,上面刻有“闰年”字样。实际上,这个柜子做工粗糙,每个抽屉都用老式的木柄作把手。它正和玛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每个抽屉代表一年中的一天,那个小门是闰年的二月二十九用的。
记得姑妈在世时,总是和这柜子打交道,当她打开一个抽屉取出里面的一张纸条时,总会庄重严肃地宣布:“看看我今天的运气怎么样。”
想到这里,玛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知道每个抽屉都有一定次序,但是她不知道是该从元旦还是该从生日开始看抽屉里面的纸条。她曾记得那淡蓝色的纸条上面有细细的娟秀的字,但她从没有读过内容。
“玛莎小姐,你的晚报来了。苏珊娜说。苏珊娜是个半工半读的大学生,她和玛莎一起住,上午扶她坐进轮椅,晚上扶她上床休息。自从那次意外事故,近二十五年来,她雇佣过不少女孩。有些完全是交易,有的则感情不错,毕业后远走他处,多年来还一直给她写信。
“这个柜子看上去的确古怪。”苏珊娜无心他说道。
“它十分古老而且完全是手工做的。”玛莎回答说,语气中有点不高兴。
“哦,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它不好,”苏珊娜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这么小的抽屉你能装什么东西呢?我想连一副扑克也装不下,这是一种珠宝箱还是什么?”
“你不该打听这么多,”玛莎语气尖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姑妈的口气,“你应该尊重别人的东西。”
“对不起,”苏珊娜委屈他说,“我以为抽屉是空的。”
“没什么,可能没什么东西。”玛莎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发抖,黑暗的房间似乎充斥着一种浓浓的神秘色彩,像是雾从纱窗里筛落进来。从走廊里透过来的灯光抚在那黑黑的柜子上,若隐若现。
“胡扯,玛莎,”她暗骂自己,“你是个实际的不善幻想的女人。”
她在和一位年纪大却有地位的男人结婚前,是位私立学校的教师,教数学的。她对自己聪明的大脑、敏捷的思路颇以为做,怎么会迷信一件家具呢?她为刚才的想法羞愧,视它为愚蠢的迷信,姑妈生前把命运依附于它,是一种轻微性痴呆症。
“真的,玛莎,”第二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提高嗓门哄自己,“经过这么多年后,可能柜子里什么也没有。”虽然如此,但一当苏珊娜把她安顿进轮椅里离开后,她便慢慢地、不自觉地把自己推到柜子前,用手上上下下抚摸那柜子,她逐个抽屉地摸,一连摸了几排,然后猛吸一口气喃喃地说:“让我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她伸手过去,拉出第一个抽屉,放在大腿上,有些意外地发现,里面确实装有一张小纸条。
她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皱折的字条。那是一张蓝色的纸,褪了色,而且纸质有点脆,墨水已褪成铁锈色,看来有些像干了的血色。娟秀的字,写道:从过去来的一则消息。没有标点,没有什么,就那么几个字。
看了几分钟后,玛莎重新叠好纸条轻轻地放回抽屉里。当她放回纸条时,她自言自语他说:“现在你看,玛莎,从过去来的一则消息、这柜子所含的就是那意思。”
那天下午,苏珊娜带来一封信,大大的厚厚的白信封,发信地址是一个律师事务所,封口的日期是二十五年前,收信人是“交给我的侄女玛莎,在她七十四岁生日那天”。信的内容是:亲爱的玛莎,我写这信的时候,与你读这信的时候,会有相当一段时间,而你读信时,我已不在人世。我知道人们背后会笑我,说我举止刁钻古怪;但是我能知道过去与未来,最近我立下遗嘱,把那个有很多抽屉的柜子送给你,在你七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姑妈卡伦玛莎觉得身上一冷,那么这是“过去来的消息”,而不是柜子本身,是一则来自姑妈的消息。
随后几天,玛莎视柜子为邪恶的东西,拒绝接近它。第四天,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跳过两个抽屉,打开第四个,“一个美丽的孩子,浅黄色的头发”。
这句话她想了很久,她想不出她认识的小孩中有哪一个是浅黄色的头发。这些天她很少看到小孩了。午饭后,她睡了一觉直到苏珊娜把她喊醒。
“玛莎小姐?”她轻轻他说:“以前你常告诉我,如果有小孩想吃甜点心的话,带他们来见你。”
玛莎抬眼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长长的浅黄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小红帽。她惊异地想到纸条上的话:一个美丽的孩子,浅黄色的头发。小姑娘走后,她告诉自己,这纯粹是巧合,然而心中还是觉得不安。
每天玛莎都试图不去理会那黑黑的柜子,但是每天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去打开一个抽屉。有一天,抽屉里的条子是“一位老朋友的祝福”。果然这一天她收到许多年前一位要好同事的来信。又一天抽屉的纸条是“一位年轻的客人”。结果下午有一位过去曾照顾过她的女孩带着六个月大的女儿一块来看她。
心中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是玛莎开始相信柜子里的东西了。
夏去秋来,每张字条都像是拼图游戏中的一块图片,预言她的生活。柜子似乎逐渐变大而且越变越黑。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这个柜子不可能重述其过去预言她的未来。
有一天她打开一个有白瓷手把的抽屉,条子上写道:一桩欺骗和犯罪的回忆。她皱着眉读完,当她把纸条放回去时,里面有轻微的响声。她把抽屉再拉出来,仔细看里面,有一枚戒指,镶有一颗小小的蓝宝石。
她把戒指拿了出来试戴了一下,太校她拿着戒指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暗吃一惊认出了它。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并把那戒指放了回去。心中记起自己曾向姑妈坚决地否认,说自己没有拿她的戒指,实际上,她把戒指藏在衣柜的鞋盒子里。
玛莎迅速地关上抽屉,转动轮椅背对着柜子,浑身发抖,自言自语他说:“我不懂。”说着又转回去面对柜子说:”我不懂,她怎么知道的。”
几天以后,有一张字条这样写道:一次谎言,铸成终身大惜。
玛莎苦思冥想,想找到那可怕的谎言,但是始终没想起来,这时苏珊娜送来了午饭。
“嘿,”苏珊娜说时,眼睛向外瞧,“对面人家在挂国旗,今天是什么日子?”
玛莎猛地记了起来,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是休战日。许多年前姑妈的男友来邀她去镇上游行,此时玛莎正好在姑妈家玩,在门口碰到姑妈的男友,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就骗他说:“我的卡伦姑妈不在家,她和一位很帅的叔叔出去游行去了。”
第二天,姑妈的那位男友被发现死在树林里,是落马摔死的。
玛莎撒谎并无恶意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当姑妈的那位男友的尸体被发现时,玛莎有点惊慌失措,但当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时,她慢慢地就把这事给忘了。但是姑妈知道,姑妈早就知道了。
元月十四日的条子这样写道:一件只是方便的婚姻。玛莎知道这天是她的结婚纪念日,虽然二十五年前丈夫出意外之后她就守寡至今。她沉思着,那婚姻的确不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不过是一件很方便的婚姻,后来她知道丈夫有了外遇。
在二月十四日这天玛莎拉开有心型手把的抽屉,字条上写道:一份纯怨恨的礼物。不错,她记起来了,但是他是罪有应得。
她记得在丈夫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块有绣字而且是香气扑鼻的手帕,手帕上还有地址。她小心地洗好手帕,烫好,用一只心型、漂亮的盒于装了起来,里面还附有一把小型手枪,并且枪里装有子弹。
然后按地址寄了出去、并夹了一张卡片,卡片上模仿丈夫的笔迹写道:一切完了,我们被发现了。
以后的几个星期里、每当晚饭后他们默默地相对坐着的时候,她总是以欣赏的眼光看她的丈夫。他停止加班,然后夜复一夜地看一本书,脸总是板板的没有表情像带着面具一样,而玛莎则一针一针地绣花边。
三月里一个令人难受的晴天,条子上写道:一杯咖啡。看到这个条子,玛莎呼吸加快了,记得在她告诉丈夫有关二月十四日礼物的事后,她丈夫冷酷地宣布他要和她终止婚姻关系。她说这件事起初的目的是想警告他一下,不想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说的不是真的。”玛莎抗议。
“是真的,我会收拾几件东西搬到旅馆去住,”他说,“明天就去祝”第二天玛莎偷偷地溜进厨房,在厨师为她丈夫准备的保温瓶里放进许多安眠药。他的汽车在离家六里处出了事,玛莎接到消息时人还在楼上,因此没有人怀疑她。她原先是希望警察来抓她,但是相反,没有抓她,是她自己从楼上跌下来的。
医院里住了几个月后,她出院了,但半身不遂,宽敞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她的经济条件不错,够她留下厨师和雇佣一位女大学生来照顾她。她看了许多书,单独玩一些游戏,并且继续做针线。
然而自从那个诡秘的柜子送来以后,她的整个心思都被它占据了。理论上她知道命运是不可能预先告知的。她常对着柜子说:“这纯粹是巧合。”然而,每天早晨醒来她总决心不打开抽屉,但最终无法抗拒那股神奇的力量。
一个三月的寒冷天她打开纸条读:“算账的日子。”玛莎坐在那儿凝视着一排排的抽屉,心烦意乱。只有几个抽屉没有打开。这时苏珊娜打断了她的思绪,“玛莎小姐,有你的信。”
又是一封律师事务所的信。她疲惫地打开,发现里面又有一封封了口的信。里面是这样说的:亲爱的玛莎: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早就知道许多事情。有些事我早就该说,但是想到你是个孩子,我就说不出口。
虽然如此,但现在我觉得应该伸张正义,我必须通知警察局。因此我写了一封信存在律师事务所,那封信将在你七十五岁生日那天投递,寄给警察局。我希望这一年当作你一生的回顾,愿上帝能原谅你的灵魂。
卡伦
附注:万一她死亡的话,此封信烧毁。
玛莎吓呆了,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放映,恐怖的记忆不停地刺激着她那脆弱的神经。玛莎寝食难安。她觉得整个脑子都乱哄哄的,卡伦的信里会写些什么?警察会相信卡伦的话吗?警方会起诉这么大年纪的人吗?她考虑着该如何处置那个讨厌的柜子,可以卖掉,可以烧毁。真希望哪天早晨睁开眼睛,它不在那儿。她在黑暗中对柜子说:“真希望你会消失。”
第二天早上,苏珊娜在帮玛莎穿衣服时对她说:“玛莎小姐,你今天的气色不好,你好像一夜没睡。”
“我很好。”玛莎说着,挺着胸看苏珊娜整理床铺,擦书架上的灰尘。苏珊娜走后,玛莎面对柜于,现在只剩下两个抽屉没有打开。“我决不会打开其中任何一个。”她发誓说。
九点过去,她把早报读了一遍又一遍。十点钟她读完书,到了十一点她投降了,她走上前打开倒数第二个抽屉,条子上写道:准备的日子。
玛莎皱了一下眉,然后苏珊娜过来帮她洗头。当苏珊娜换床单时她修自己的指甲,虽然指甲并不长,然后她还要苏珊娜换掉轮椅上的坐垫。
那天晚上,当她躺在床上时,她心中想还有什么要准备呢?她聆听着老爷钟的哺咯声,它敲了十下,十一下,然后是十一点十五分。到了十一点半时,她按了按床边的铃,苏珊娜匆忙跑了进来。
“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我要穿衣服坐进椅子里,”玛莎说,语气很坚决。“我要穿蓝色的礼服。”
苏珊娜帮她穿上,扶她坐进椅子里,然后俯身在玛莎面前,关切地问:“玛莎小姐,你没有事吧?我意思是你似乎很烦躁,半夜这样起来打扮,有些…你一切都好吧!”“我很好,苏珊娜。”玛莎说,“你回房休息吧。”
“好,不过,把你这样留下我有点不放心。”她没有信心地把话停住,然后俯身在玛莎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苏珊娜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吻过玛莎。
玛莎哀抚着苏珊娜吻她的地方,聆听苏珊娜在走廊走路的声音和熄灯声音。然后缓缓地把轮椅推到柜子前。当她把手伸向最后一个抽屉时,老爷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午夜十二点。
她对着柜子说:“我来了。”
她打开抽屉,里面放的不只是纸条,还有一小包东西,那是一条美丽的绣有字的手帕,里面裹有一把女人用的小手枪。她打开手帕,那是她好久以前见过的手帕。啊!以前她怎么没有注意到那上面的字正是卡伦,以前她怎么没有看到呢?
她想到当年自己写的卡片,但她没有看到。这个神秘的柜子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原来那个辈分比自己高,年纪却差不多大的卡伦姑妈,竟是当年丈夫的情妇。
她取出纸条抓在手中,“我想她有最后的话要说。”她冷静地说,并且读最后的条子。
打开条子,轻轻拿在左手上,右手把手枪放在乳房下扣动扳机,字条飞落到地上。
放在第三百六十五个抽屉里的条子说:最后的安眠。
罪与罪
当我离开她的公寓时,我径直向艾萨德先生的家逃窜。我把汽车停在车道上,像一只被一群人紧追不舍的烷熊一样,逃进大理石砌成的大厦。
我问门房,艾萨德先生现在何处?门房说,我们的老板在书房。于是,我冲进书房,随手关上沉重的核桃木门。
艾萨德先生坐在书桌旁,抬起头来看着我,对于我如此冒失,似乎显得很不高兴。但是他没有撵我出去,反而很快地站起来说:“什么事,威廉?”
我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向书桌走过去,把信封放下,信封里面装着一千元的现金。艾萨德先生拿起钱,神情有些迷惑。
“威廉,你到玛丽的公寓去啦?”“是的,先生。”“她在那儿?”
“是的,先生。”“她没有要钱?威廉,我简直不敢相信。”“先生,她死了。”
艾萨德先生锐利的目光从钞票上转向我。他是位瘦长、英俊的男人,看面孔大约有三十多岁,只有那头花白的头发,才会暗示出他真正的年纪。
“死了?”他说,“怎么死的?威廉。”
“依我看,好像是被人勒死的,我没有多加逗留去肯定,她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舌头伸出,脸肿得像一块灰白的肝。她生前肯定是个相当娇媚、迷人的女子。我换口气,补充说。“是的,”艾萨德先生说,“她是个尤物。”
“可是现在看起来不诱人了。”“她单独一人在公寓里?”
“我猜想是的,我不敢四处探望,只是看见她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然后我就匆匆走开,赶到这儿。”
艾萨德先生心不在焉地把一千元钱放进外套的口袋里:“三小时前,她还活着,我出门之前,她打电话给我。我回来后,交给你一只信封,你到她那儿,就发现她已经死了。那么,她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被害的。”
“艾萨德先生,在那段时间里,她可不可能做了许多买卖?”
“她今天应当不会做买卖,因为她正期待着一位带一只白信封的访客。威廉,你离开公寓时,没有看见任何人吧?”“没有,先生。”“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也没有,先生,一直到这儿,才开口问门房你在哪儿。”。
“好,你一向是个好人,威廉。”
“是的,先生,”我说,”我尽量做好。”这话倒是真的。我来自北卡罗莱纳州康福县附近的一个山区,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那地方,土地贫瘠,人们生活贫困。有一年夏天,艾萨德先生到那儿度假一周,以钓鱼消遣,在那一周里,我为他跑跑腿,打打杂,一周度假结束时,艾萨德先生问我喜不喜欢继续为他工作,他说我聪明伶俐,办事干净利落,待人有礼,他说他需要一位司机,兼打杂和干一些私人工作。他说假如愿意,我会有一个蛮好的住处和固定的薪水。我当然不肯放过这个良机,我高兴地答应了,艾萨德先生视我为亲信,他信任我,知道我凡事守口如瓶,对于像艾萨德先生这样一位拥有电视台和报纸的大人物,这一点很重要。
当我从玛丽公寓的惊骇中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抖时,艾萨德先生正忙着打电话。他打电话给哈代法官和吉尼检察官,他们两人都是艾萨德先生的好友,他告诉他们,丢下一切琐事,马上来和他见面,他说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能在电话中说明。他要他们马上到他的书房里来,他们两入迅速赶了过来。
第一个抵达的是哈代法官,他是本州高等法院最年轻的法官,他喜欢宴会和美酒,这一点在他那开始松弛的脸上可以得到印证。
他个子高大,红光满面,在大学时,他是著名的足球明星。
他对艾萨德先生说:“什么事?老朋友,我今晚有晚宴,而且”“当你听过我说的事后,你肯定食欲大减,”艾萨德先生说,“为了省却重复的麻烦,我们等吉尼来了再说。”
哈代法官知道逼他无用,也就安然地坐下来,点上一一支雪茄,试着想从艾萨德先生削瘦严肃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哈代法官刚把雪前烟点着,吉尼先生也赶到了。吉尼先生是一位秃顶、肥胖胖的中年人,他有厚厚的嘴唇和一双饱满的眼睛。
等吉尼先生走进书房,门安全关上后,艾萨德先生便对我说:“告诉他们,威廉,把你刚刚告诉我的事告诉给他们。”“玛丽小姐死了。”我说。法官听到这句话,眼睛都没眨一下。检察官的喉部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只手揉着脖子,另一只手摸索着椅子,坐了下来。“怎么死的?”法官问,声音很冷静。
“我想是被谋害的。”我说。吉尼检察官的声音听起来变得粗重起来。
“用什么方法?”法官问。“窒息而死,看来是那样。”我说。“什么时候?”
“两点到五点之间。”艾萨德先生接口。
“凶手未逮到,我还没有权利审判,你通知我做什么?你又怎么认为我对此案会有兴趣?”吉尼检察官声音粗哑地说,“我又不认识玛丽这个人。”
“哦,别那样吧,吉尼。”艾萨德先生说,“玛丽确实周旋得很有技巧,她一一应付我们三个人,她并没有拓展财路,单是咱们三个人就足够了,她有她的金矿可控,她满足了。她并不打算进一步拓展,以免招致更大的危险,换句话说,也就是另觅银矿。”
吉尼先生弓起身子,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我否认任何——”“请闭嘴,”艾萨德先生平静他说,“现在我们不是在法庭中。
不过,我们三人是可能杀害她的人。有理由可以肯定,是我们三个人中间的某个人杀害了玛丽。哈代,她诈你最久,我是其次,吉尼,你是她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只金鹅。我们三个人,这段日子,捐献的总数估计在六万元左右。”
“糟糕的是那些钱我们都没有报所得税。”
“你是如何发现这件事的?”吉尼问道,“我的意思是,关于我的事。”
“吉尼,这话问得有些傻。”艾萨德先生说,“当要挖掘个人隐私时,我仍然是一位顶尖的记者。别忘了,我有新闻来源。”
“好,”哈代法官说,他像坐在法庭上,正在考虑由律师做的一个提议,“这件事摆在我们之间,我们三人都是她任意宰割的羔羊,我们每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要处理她。换言之,我们三个人都搭了同一条正在漏水的船,现在问题留待作决定,我们是不是有浆可以划,不幸的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我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你有吗?吉尼?”“什么?”吉尼脸色灰白,像是在等待服毒一样。
“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哪里?”“我…”“在哪儿?吉尼?”艾萨德先生催问。
吉尼先生抬起头,看看他的朋友:“我没有进去,你们要明白,我在一条街以外,将汽车调了个头又开回去了,我没有进她的公寓。”
“你打算去看玛丽?”法官问。
“是的,我打算去求她。我再也付不起她勒索的款项,我打算去说服他。她必须少要——或者根本不要。我实在筹不出钱来了,我不像你们二位富有。”
“可是你害怕了,”艾萨德先生说,“实际上你没有去看她?”
“是的,艾萨德,你得相信我。”
“不论我们是否相信你,”法官说,“都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你呢,艾萨德?”
艾萨德先生摇了摇头:“下午两点钟,我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提醒我,要我五点钟派威廉给她送一千元去。我开车出去看了一块有意购买的地皮,回来后便派威廉去送钱。”“这么说,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杀害她。”法官说。
“听我说,”吉尼以紧张急促的声音说:“我没有杀她,不过,假如这种丑闻涉及到我的话,我就完了,我们三人,”他的眼睛流露出悲哀的神色,“全完了,市政厅的警察局里有好多人,一直想找我们的茬子。我们不能与任何谋杀案沾边,即使文萨德控制了电视台和报纸,也不能够。”
“完全正确,”艾萨德先生说,“有时候,吉尼,你几乎使我相信你有脑筋。除了你在政界所使用的伎俩之外,我们不能想其他的办法掩饰这件事吗?”
“这么说,你有何高见?”法官问。
“来个‘君子协定’,”艾萨德先生说,“不论我们三人中谁被盯上,他都得单独承担这件事,他绝对不能向朋友求助或让朋友涉嫌,他必须站得牢牢的,咬定只有他一个人和玛丽有关,无论我们中哪一个被盯上,他应该无愧于心地说,他保护了朋友。”
“这可不怎么好办,”法官说,“当一个人涉嫌谋杀罪时,其自然的反应就是提及别人的名字,混淆视线,使问题变得缠杂不清。”
“我知道,”艾萨德先生说,“这也就是我邀请你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我们必须预先协定,我们必须同意,没有被盯上的两个人,在未来的岁月里,要扶持倒霉者的家人,任何情况,任何麻烦,都要像倒霉者还在时一样。”
“艾萨德先生。”我说。他向我转过头来,“威廉,什么事?”
“你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我有一个主意。”
“威廉,”吉尼先生以一种近乎刻薄的语调说,“我们有比你的主意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艾萨德先生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他说话的动作。他说:“我想,我们听你的话不会有什么损失,威廉,你说!”
“谢谢你,先生,你看,艾萨德先生,你一直待我不薄,给我机会过连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过去,我只是北卡洛莱纳州康福县一个穷山窝里的孩子。”
吉尼先生不耐烦地说:“这不是说感情那种蠢话的时候。”
“是的,先生,”我说,“反正,我要说的全说了,我只是要艾萨德先生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替你们承担谋害玛丽的罪名。”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相信我,那时候,一只老鼠在阁楼顶跑过,你们都可以听见,当然,艾萨德先生的阁楼里没有老鼠。
“威廉,”艾萨德先生终于开口说话,“我很感动。但是我怀疑,你的话没有说完。”
“是的,艾萨德先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三个人都有出身社会名流的妻子,乖儿女,美满的家庭,和一切美好生活所必需的东西。一旦涉嫌玛丽谋杀案,很多东西将在一夜之间失去。至于我呢,没有显要的朋友,只有我自己,以前也从没有机会去获得一笔奖金什么的。”“要多少?”法官问。
“哦,你们已经付给玛丽小姐不少。最后一笔——付给我——就永远结束了。你们每人给我五千元,我就为你们承担这件可怕事情的一切后果。”
“我不干,”吉尼先生说,“五千元我不——”“别这样,吉尼,我认为你会接受的。艾萨德先生说,他把背部靠在办公桌上,两眼转向我:“威廉,你打算怎么做?”
“这简单得像趁太阳不太热时割麦子一样,”我说,“有你的报纸和电视台站在我这一边,哈代法官在法庭上,吉尼检察官为州政府处理这件案子,我应当不会被判重刑。我要说我一直和玛丽小姐暗地往来,最近她想抛弃我,踢开我,我们吵了一大架,我气疯了,失手杀死了她。这个城里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她,她的死也没有人会关注或怀疑。我估计法官会判我个三五年,我在狱中循规蹈矩,乖乖的,说不定一两年后就可以保释。”“然后呢?”哈代法官问。
“我会提着我的一万五千元,回康福去。”我说,“我不必有更多的挂虑,因为这件事我们全牵涉进去,我们一起沉或一起福”“我提议,”法官说,“你和威廉私下里多演习一下,吉尼。”“好主意。”检察官说。
“你们不用担心威廉会演砸他的角色,”艾萨德先生说,“放心好了,他是块好材料呢。”
“嗯,诸位先生,”我说,“让我们尽快在这儿演习一下,我估计在一个合理的时间内,我得到警察局去自首。假如我自首,悔恨自己的鲁莽行为,事情会好办些。”“太好了,威廉,那太好了。”艾萨德先生说。
我得承认,那对我也十分有利:我去自首的话,警察就不会详察这个案子。如果他们详察的话,从指纹、足英发丝等方面,我也在劫难逃,没有这三个人的帮助,我肯定被判重刑。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带着这三个人吐出来的一万五千元钱回故乡。玛丽小姐生前对未来也有很好的打算,当我逼迫她打开公寓的保险箱时,我总共搜到了四万多一点。
北卡洛莱纳康福县一带的居民,全部参加政府正在进行的“小康计划”,我回到故乡后,可能是全镇最富有的人。故乡空气清新。
风景优美、民风朴实,女孩子成熟而美丽,我自己可能要雇佣一位司机兼跑腿的——只是我一定要确定,他的名字不叫威廉。
倒计时
天气预报很准确,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成千上万的人乘车前来,高高的铁丝网外的沙漠上挤满了人。
在拥挤的人群中,有卖食品的小摊,还有小贩走来走去,兜售各种各样的纪念品、气球和草帽。在铁丝网边,有一些帐篷,那是提前几天到达的人搭的,为了更好地看发射。州警察在人群中巡逻,但他们主要关心的是保持交通路线的顺畅,因为来参观的人都很安静,没有什么混乱。每个人都耐心等着看发射宇宙飞船,把一个人送往火星,这是国际宇宙年最精彩的部分。
在铁丝网内,气氛也很平静。新闻记者和社会名流都坐在指定的位置。电视和电影摄像机架在一个大木头平台上。在平台的一侧长凳上,坐着来自欧洲和美国的十几位报刊杂志撰稿人;另一侧则坐着二百多位来宾,大部分是科学家和政治家。那些最重要的客人,则坐在一个凉亭中,这些特殊的来宾包括三位国家首脑。
十几位部长和几位皇室成员。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的座位上,没有人去打扰那些正在做最后准备工作的科学家和技术员。
“还有一个小时!”
喇叭大声宣布道。铁丝网两侧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头都转向发射架上的巨大火箭。在太阳的照射下,人们产生了一种火箭在微微抖动的幻觉,似乎它已经发动了,要冲天而起。
法库尔靠在墙上,不安地想着可能发生的意外,他是负责发射场安全的官员。他以前也担任过类似的工作,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这不仅是因为这次发射的重要性,还因为这是一次国际性的行动,涉及到十几个国家的科学家,他们说着各种各样的语言,这就很容易出差错。甚至如果有人想搞破坏的话,也比较容易。
法库尔皱着眉头,试图驱散他心中的忧虑。他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防止破坏活动。几个月来,所有与发射活动有关的人,从总指挥到餐厅的侍者,都受到严密的调查与监视,每个人的档案都有厚厚一叠,其中包含了最隐秘的细节。没有发现一点问题。法库尔的心情逐渐开朗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尽了全力,可以说问心无愧。
“瞧,先生,”他的吉普车司机乐呵呵他说,他正站在一边。“那些女人已经开始哭鼻子!”司机咧着嘴,用对讲机的天线指着北面二十码外的地方,那里的椅子是专门为工作人员设置的。既然科学家们都在发射台或总控制室工作,椅子上坐的主要是妻子、孩子和不值班的工作人员。
司机说的对。有几个女人正在偷偷地用手帕擦眼睛。法库尔宽容地笑笑,紧张了这么多个月,现在总算要结束了。为什么不流泪呢?如果男人也能哭的话,那么他们也可以放松一下。他特别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女人,部分是因为她的美丽,部分是因为她一直站着。太阳很刺眼,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眯起眼睛。不,她没有哭。
他觉得她有些奇怪。她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手握拳,放在身体两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火箭。
法库尔认出她是物理学家韦特比的妻子。看着那个女人,你会以为韦特比本人即将爬进火箭,而不是兰达佐。法库尔耸耸肩。
在紧张的压力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不过,他还是有些奇怪在总控制室,兰达佐正在平静地吃一个鸡肉三明治,喝一杯牛奶,他好像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不感兴趣。偶尔,他会很开心地瞥一眼那些科学家,他们正忙于核对图表、打电话、检查墙上一排排精密的仪器。
要是换了别人,兰达佐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会让人以为他是出于绝望,才这么虚张声势,或者是吃了毒品。但是,兰达佐既不绝望,也没有吃毒品。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他强壮、纤细的双手拿着三明治和牛奶,一点儿也不颤抖,他苗条结实的大腿优雅而随意地交叉在一起。你可能以为他只是去一趟纽约,而不是去火星旅行。
他身边分别坐着两位著名的医生,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流露出任何不安的话,他们就会记录下来。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站在一边,手里拿着笔记本,但他没有什么可记的,反倒是自己显得很不自在。
兰达佐是从五十名自愿者中挑选出来的,他非常聪明,很快掌握了操纵宇宙飞船中复杂设备的技术。艰苦的体力考验淘汰了许多很有希望的人,但对他却毫无影响,他曾经参加过奥林匹克运动会,并为他的那个小国家赢得了四枚金牌。兰达佐的业余爱好,是独自一人徒手猎熊、购买名贵的兰花和用拉丁文写剧本。此外,兰达佐风流成性,这也是闻名全球的。为了这次发射,最近几个星期他过着半封闭的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偷情。
“还有五十分钟!”喇叭叫道。除了宇航员本人,屋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惊。
兰达佐淡淡地一笑,当总指挥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开玩笑地用德语说:“别忘了在飞船上放够牛排,嗯?”
总指挥笑笑,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在三个月的航行中,食品主要是特制的、像药片一样的浓缩物,即使这样,总指挥也觉得占据了太多的空间,挤占了保护性的密封和降温系统。
但是,总指挥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飞船的温度调节系统显示,它的自动控制系统不那么灵敏。在几个月的实验中,这是唯一一个不完美的设备。当然,兰达佐可以通过手动控制系统进行调节,但是——“给我接通发射台的韦特比,”总指挥命令他的通讯官说。
在他等待时,他望着窗外的那些客人和远处的火箭。
“还有四十五分钟!”
总指挥用手帕擦擦出汗的额头,心想,机器太复杂了,有太多的相互联系的部件,太容易出错了…“我是韦特比。”
总指挥严厉地问道:“温度调节系统怎么样了?”
“好像现在很正常,”韦特比回答说。
“好像!”总指挥吼道。“你想到没有,如果——”他控制住自己,没有说下去。韦特比教授当然知道。如果自动温度调节系统出一点问题,如果手动系统也失灵了,那么兰达佐要么被烤焦,要么被冻僵。
“韦特比,如果你有一点怀疑的话,那现在就说出来,”总指挥说。
“据我判断,温度调节系统很正常,”韦特比细声细气地说。
“那就好,”总指挥说。“所有的日用品都装好了吗?”
“除了食品,都到了。等一下——安德斯博士带着食品来了。
好了,两分钟之内,我们就可以把一切都装好。”
“很好,”总指挥说,把话筒交给通讯官,他沉思地转过身,打量着总控制室。真是千头万绪,他想,不过,当他的眼睛落到兰达佐身上时,他感到非常乐观。在这个庞大的行动中,至少人的因素是没有问题的。怪不得报纸称这个人为“完人。”
在发射台,韦特比教授用铅笔在他最后的核查单上打了个勾。
“你迟到了,马克斯,”他略带责备地对博士说,这位化学博士正在帮助两个技术工人把几只长铁箱装进电梯,他是个高个子,一副惟悴的样子。
“只晚了十八秒,”安德斯博士平静而准确地说。他皱着眉头,沉思地看着那些铁箱,然后满意地拍拍离他最近的那只。“好了,”他对电梯工说,“把它们送上面吧。”
他转向韦特比。“我猜所有的东西都装好了吧?”他这是随便问问,因为他们两人对那一套程序知道得非常清楚。
韦特比从最后的核查单上抬起头。“当然,”他说。他的眼睛有一圈黑晕。“一切就绪了,”他补充说,“我们走吧。”
两人爬进等候的吉普车,向那些留下的技术员挥了挥手,这些人一直到发射前十分钟才能离开。他们乘车越过炎热的沙漠,驶向大楼和观看的人群。
“那位完人一切都好吗?”安德斯博士问。
韦特比瞥了他一眼。“他很好!”他厌恶地皱起脸。“他在肉体上也许是个完人——智力水平也不低,但是…”他没有说下去。
安德斯博士询问地扬起眉毛,但韦特比没有再说什么。
“还有三十分钟!”
兰达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该穿晚礼服了,”他说,看到两个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拿着他们自己设计的宇航服走过来。
“先生们,把错误改正过来了吗?”他眨眨眼问。
两位科学家冲他笑笑,但站在一边的心理学家很感兴趣地凑过来。“请问你说的错误是什么?”
兰达佐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啊,他们没有留出足够的空间,就这么回事。”
“没有足够的空间?”
“没有留出可以放进另一个女宇航员的空间,”兰达佐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三个月的时间可是很长啊,对不对?”
两位科学家咯咯笑起来,但是,心理学家很认真地记下了宇航员的话,并评论说:“我想你一定会很想念女人的。”兰达佐也同样认真地回答说:“你说得对,先生,另外,我也要坦率地说,女人也会很想念我的。”
“还有二十分钟!”
保安官员法库尔走在指挥大楼的走廊上,喇叭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步履稳健,但他的心里却在为两件小事而烦恼,这两件事可能有联系,也可能没有——即使它们有联系,也可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第一件事,是韦特比教授向总指挥作了最后的报告后,离开总控制室时脸上的表情。法库尔只瞥了一眼那张脸,但他却忘不了那张扭曲的脸。
在一般情况下,法库尔可能认为这只是对发射能否成功的一种焦虑,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但是,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漂亮的女人,她像座雕像一样站在那里,满脸的紧张和忧虑,绝望地注视着远处的火箭。她是韦特比的妻子。
还有第三件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谣传。据说,在这几个星期里,兰达佐还是有些风流韵事。法库尔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一直密切注意兰达佐的一举一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外面的人群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喊声,法库尔打了个冷战。他看了一眼他的手表。对,现在兰达佐应该已经离开总控制室,正钻进吉普车——他觉得自己不胜重负。到这个时候,仅仅因为一位丈夫和一位妻子的表情,就去找总指挥,那是不可思议的。但是,他还是为此而感到不安。他已经去过保安室,查了韦特比夫妇的档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档案中有“最好的朋友”一栏,填的是马克斯和奥尔加·安德斯夫妇,法库尔抄下了他们的名字。他需要迅速得到更多的消息。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安德斯夫妇应该知道。
但是,他在留给工作人员坐的那个区域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安德斯太太,连她的丈夫也无影无踪。
现在,法库尔来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门,上面写着“营养实验室”,他走进实验室,里面是巨大的污水槽、桌子和橱柜。实验室空无一人,但是法库尔还是大声喊着安德斯博士的名字。
“谁啊?”
安德斯博士从实验室另一头的冷冻室走了出来,用一条毛巾擦着手。“啊,法库尔,你找我吗?”他小心翼翼地带上冷冻室的门。
“我正在做清理工作,”他解释说,“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法库尔不耐烦地打断他。“安德斯博士,我想问你一个个人问题。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向你保证,我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安德斯博士耸耸肩,没有回答。走廊里回响着喇叭声:“还有十分钟!”
法库尔发现自己在使劲出汗。
现在,宇航员应该已经在船舱中坐好,门马上就要关上了,最后留下的工作人员正坐进他们的吉普车——几分钟之内,自动控制系统就要启动了。如果他有什么怀疑的话,必须赶快说出来,不能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
“我直说吧,”法库尔说。“你和你的妻子跟韦特比夫妇最熟,请坦率地告诉我,韦特比太太是不是跟兰达佐有不正当的关系?”
安德斯博士沉思地摸摸他消瘦的下巴,然后背着手,走到窗口前。“就我所知,”他缓缓地说,“有的。”
法库尔马上伸手去拿电话。
“还有一个问题,”他边拨号码边问。“韦特比知道这事吗?”
“我确信他知道。”
法库尔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冲着话筒吼道:“我是法库尔。马上找到韦特比教授,把他带到营养实验室——快点。”
他扔下电话,使劲擦着额头。安德斯博士好奇地看着他。
“我无法相信,”法库尔声音沙哑地说。“我们一直严密监视着他,几乎每分钟都有人在——”安德斯博士似乎觉得很好笑。“法库尔先生,你真的很吃惊吗?你没有意识到,如果那个完人真的想要什么的话,他是可以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躲开你们的监视的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那也许增加了事情的乐趣,你不这么认为吗?不仅要赢得另一个人的妻子,而且还要躲过保护他的保安人员的眼睛!对于一个把徒手猎熊当消遣的人来讲,这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啊!”
“我无法相信,”法库尔重复道,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喇叭声中:“还有五分钟!”
现在,自动控制系统已经启动了。那些电子计算机动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发出几百万条命令…即使到了现在,发射活动也可以停下。法库尔知道,在总控制室,总指挥正紧张地站着,他的手放在一个写着“停止”的按钮边。
发射活动可以停下来,但其代价是巨大的。一旦那些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了——它们现在就在运转——突然把它们停下来,就会毁了一半的设备,发射活动就将推迟好几个月,将损失几百万元。不,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个猜疑而毁了所有的一切。他狂怒地盯着自己紧握着的双拳,慢慢地意识到安德斯博士在说话。
“你不相信一个忠实的妻子会受到引诱而通奸,是吗?”安德斯博士问道,他的嘴唇讽刺地扭曲了。“别犯傻了,法库尔!这个兰达佐可不是平常的人——他是一个完人!而且,他是一个英雄,他要飞上太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安德斯双手抱胸,头歪向一侧。“什么女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一个男人的魅力,这个男人秘密地来与她约会,这个男人已经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门猛地被推开了。韦特比走进来,他的一头金发乱七八糟。
他身后是两个保安人员。
法库尔站起身。他全身在颤抖,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了,他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
韦特比的脸红了,然后又白了。他尴尬地瞥了安德斯一眼,但安德斯已经再次转向窗口。
“是还是不是!”法库尔吼道。
韦特比绝望地摊开双手。“是,这是真的——昨天晚上她自己告诉我的——但我不知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法库尔双手揪着他的衣领,猛烈地摇动。
“告诉我,韦特比,你做了什么——”法库尔紧张得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安德斯干巴巴地插话说:“破坏火箭的事吗?”
韦特比挣脱揪着他衣领的双手,向后踉跄了几步。“我?破坏火箭?”他无力地倚在一个柜台上,头靠着上面的橱柜。
“破坏,你破坏火箭了吗?”法库尔几乎是在吼叫了。
韦特比闭上眼睛,无力地挥挥手。“你发疯了?你认为我会摧毁——”他笑起来,身体直挺挺的,头仍然靠着橱柜。“我?”他一边痛苦地笑着,一边说。“不——不——我知道他的名声——是的,我怀疑过他——但是怀疑他跟别的女人,跟别人的妻子!”他又笑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我的妻子!”
安德斯博士快步走到法库尔身边。“喂,”他轻声说,“他没有撒谎。他直接负责的只是温度调节系统,另外——”他的声音被外面突然响起的喇叭声淹没了,喇叭开始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为了让对方听清楚,安德斯博士不得不大声喊叫。“有自动监视系统,法库尔!如果有什么问题,总指挥马上就会知道的!”
“…五十,四十九,四十八…”
“有一个监视系统!”安德斯博士喊道。“你自己应该知道的!
打电话让他检查一下!”
法库尔抓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指拨号码。安德斯博士突然转过头,凝视着窗外晴朗的天空。“…三十一,三十,二十九…”法库尔咒骂着喇叭声。如果韦特比在撒谎——如果安德斯也在撒谎。他们可能是同谋…也许安德斯有同样的动机——“…十九,十八…”电话通了。但通讯官拒绝打扰总指挥。
法库尔威胁他,请求他,命令他——
“十…九…”
最后,总指挥严厉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法库尔喊道:“温度调节系统是在监视之下吗?”
“当然!”
“它在正常运转吗?”
“…五,四…”
总指挥吼道:“当然!”
法库尔扔下话筒,好像它太重,拿不住了,话筒咚地一声落在桌子上,大楼轻轻地颤动了,外面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喊声,而且似乎越来越响。
“起飞了!起飞了!”
两个保安人员冲到窗边,看着缓缓升起的喷着火焰的火箭。
但是,其他三个人仍然站在原地:法库尔在桌子边,安德斯在他身后五英尺处,韦特比在靠墙的柜台边。
“你瞧,”安德斯博士慢慢地说,“一切正常。”
韦特比的身体依然紧张而痛苦地靠着柜台。“我想过那么做,法库尔,”他低声说,“真的,我想过那么做。但我不能那么做——不,即使因为那种事,也不能那么做。”
然后他的紧张一下子消失了。他的身体放松得太快,差点儿跌倒,他的头向前冲前去,本来被他的头靠着的橱柜门猛地开了。
几十粒小药丸哗啦落了出来,下雨般地打在韦特比的脑袋和肩膀上,而且越滚越多,滚得满地都是。整个屋里似乎都铺满了药丸,还有更多的在从橱柜里掉出来。
法库尔好奇地弯下腰,捡起一粒。药丸捏上去软软的,让他想起酵母片。
他瞥了韦特比一眼。
韦特比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法库尔身后。
“天哪,马克斯!”他低声说。
法库尔转过身,这时,他听到人群的欢呼声和兴奋的喇叭声:“第一阶段成功,第一阶段成功…”他看着手里酵母似的药丸,然后看着安德斯博士。
化学家消瘦的脸怪异地扭动起来,他在默默地微笑着,好像等着他说出什么惊人妙语。
“这些,”——法库尔冲满地的药丸挥了挥手——“这些应该放在飞船上的吧?”
安德斯博士双手抱胸,他的脑袋几乎令人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故意把空的食品箱装进飞船?你想让他在太空中饿死?”
“啊,不,”安德斯博士说。“他不一定要挨饿。”
法库尔凝视着他。“但是,如果食品箱是空的——”韦特比插话了。“不,食品箱不是空的!在发射台称过重量!
它们是装满的!”
法库尔摇摇头,用手抹抹脸,好像要抹去某个可怕的念头。
“装满的?装满的——装的是什么?”
但是,安德斯博士只是冷静地重复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他不一定要挨饿。”
韦特比像一个老人一样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直到撞上一个沉重的柜台,才停下脚。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很低,但他说出的话,却像烟一样似乎要在空气中凝结成形。
“奥尔加在哪儿,马克斯?她在哪儿?你妻子在哪儿?”
安德斯博士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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