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不觉得你做的不对。可那是物理上的,精神上的怎样呢?不会因此就心情舒畅了吧。”

寺尾的话像是针轧一样刺痛着直贵的心。可是,他还是咬紧嘴唇,摇了摇头。

“武岛……”

“感谢你关心,可是,已经结束了。”直贵抓起账单站了起来,“虽说唱歌……我还是喜欢。”

他朝出口走去,寺尾没有喊住他。

跟寺尾见面后过了五天。由实子把一封信放到直贵面前,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什么?这个。”他看了一眼寄信人,倒吸了一口气,是前山,上次抢包犯人的父亲来的。信封里除了信还有东京迪斯尼乐园的入场券。信中写满了为自己儿子行为不端再次道歉的文字,再就是询问实纪后来的状况,接着,是表示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事情请告诉他们的请求。

实纪额头上还是留下了伤痕。现在靠前面的头发遮掩着,医生建议稍微长大些以后最好接受激光治疗。

“干吗要这样做呢,我们都快忘了那件事了。”直贵将信和入场券装回信封,“是为了自我满足,这样做些像是赎罪的事情,自己心里多少会好过些?”

由实子好像不赞同他的说法,表情不大愉快的样子,直盯盯地看着信封。

“怎么啦?”

“嗯……我在想,是那样吗?”

“什么意思?”

“我呢,看到这个的时候,心里想,还没有忘记我们啊!那以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我一直觉得,他们一定是关注着自己儿子的将来,把受害者的事忘掉了吧。可是没有忘。”

“可是,就这样做,是不是真正从心里向我们道歉也不清楚呀。我觉得他们只是陶醉于做善事的那种满足中。”

“也许是吧。不过,我觉得比起什么都不做还是好吧。哪怕是寄一张明信片,也说明他们没有忘记那个事件,多少感到安慰。”

“安慰,真的?”

“是很大的安慰。”

“是吗?也许是那样吧。”直贵再次从信封中去除了入场券,“那么,人家特意送的,下次休息时三人一起去看看吧!”

由实子没有回答他,“直贵君,”她用好久没用过的丈夫名字称呼他:

“我,会按你的想法做的。包括你跟哥哥断绝关系的事情,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我觉得有些事你必须记住,忘不了哥哥那个事件的,不只是你,还有更为痛苦的人。你隐瞒了哥哥的事情,我们现在是幸福的,可这个世上还有隐瞒不了的人。我们应该分清楚。”

“你想说什么呀?!”他瞪着由实子。

由实子沉默地垂下目光。像是在说,这不用再说了吧。

“我去洗澡了。”他站了起来。

在狭窄的浴缸中抱着膝盖,直贵反思着妻子的话。寺尾也说过同样的话,对你来说,是不是个消除隔阂的机会——他说。由实子说应该分清楚。而且他们说的决不是空话。

从浴缸中出来,用凉水洗了脸,他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嘟囔,“该去看看了……”

(9)

第二天是周六,商店虽然没有休息,但正好直贵不当班。午饭后,他没说去哪儿就出了家门。由实子也没有特别追问他。没准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目的。不工作的日子穿西服出去的事几乎没有过。

到了池袋,在百货商店里买了西式糕点的礼盒。被问到是否需要礼签,他回答不需要,因为不知道用什么名目好。

乘地铁经丸之内线换乘东西线,到了木场站,然后是徒步。

在干线道路旁边的人行道上,他默默地走着。车辆不断地从身边通过,其中还有搬家公司的卡车。看到那个,他不由得想起哥哥的事情。为了挣到弟弟的学费,哥哥每天都在搬运者沉重的货物。搞坏了身体以后,急于弄到钱,才鬼迷心窍地做了那件事。那时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正是这条街道。

根本没有计划性,几乎就是冲动下的犯罪——好像是国家指定辩护律师这样说的。直贵觉得完全是那样。不管怎样,刚志盯上那户人家,就是因为对那里的老太太还有印象,而有印象的理由是那老太太曾跟他亲切地说过话。

非要偷东西的话,找个讨厌的人家不好吗,他想。可刚志不会做那样的事。

凭印象走着走着,突然,“绪方商店”的招牌映入眼帘。是写在停车场的牌子上的。直贵慌忙看了一下四周,道路对面,有一幢西式风格大门的二层住宅。

对那扇门还有印象。刚志引发的那个事件后不久,自己曾糊里糊涂地来到过这儿。可是房子好像有些变化,原来应该是平房,是不是又改造了呢?

直贵想起以前来这里时事情,本来是想向遗属道歉,可是一看到他们,就慌忙逃走了。

也许那时欠的债还要自己来还——回想着以前发生的事情,直贵想到。至少不会成为现在这样低三下四的人。

走近大门,伸手去按门铃。要是没人在家就好了!走到这一步,他心里还是有这样的想法,他有些厌恶自己。

按下按钮,听到屋里的门铃在响。直贵深深地呼吸着。

过了几秒钟,听到有答应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

“突然拜访非常对不起,我叫武岛。请问主人在家吗?”

稍微过了一会儿,有人问,“是哪位武岛先生呀?”

直贵又一次深呼吸:

“我是武岛刚志的弟弟。”

这个名字他们是不会忘记的。直贵想咽下唾沫,可嘴里干干的。

没想到大门一下子就打开了。身穿短袖衬衫的男人露了出来。像是比以前见到的时候胖了些,白发也多了一些。

他脸上没有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直贵走近过来,嘴紧闭着。

隔着门扇,两人对峙着。直贵低头致意。

“突然来访实在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电话号码。”说着,他偷看了一下对方的样子,男人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有什么事吗?”他用低而沉稳的声音问道。

“到了现在,您一定会这样想。可还是想表示一下哀悼之意。让我这样做的是我哥哥,本应早些拜访,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拖了好几年。”

“可是,怎么又突然想到来了呢?”

“那个……”他说不出话来。

“是你的问题吗?”

直贵低下了头。好几年搁下不管,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态,然后突然来访——这样的行为也太自以为是了。

这时绪方打开了门。“请,进来吧!”

直贵吃惊般地看着对方的脸,“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