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姚叶,李逸衡针对乔什也进行了调查,甚至还为此动用了自己在美国时的关系。当然,一切到位后,他直接打包将调查到的资料都发给了陆博垣。

在这起案件中,除了有嫌疑的陆雅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Norman和乔什。

陆博垣接到资料后,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认真研究了一遍,然后,他眸色深沉,走到里屋,打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当他再次回到客厅时,脸上的表情明朗了许多。有些以前他曾经忽略的,想不到竟然和这个案子有着莫大的联系,也好在他记性够好,不然可能真的要错过这条重要的线索了。

一家人围着餐桌,热热闹闹地吃着饭,短暂的团聚过后,他带着夏岚一起告辞,说是要尽快着手调查新线索。

临出门前,陆妈妈再次给了夏岚一个拥抱,感谢她为自己女儿所做的一切,谢谢她这么不辞辛苦地帮陆雅媛洗脱嫌疑。

“这个谢,不是因为你是博垣的女朋友,而是因为你的工作,你们真的辛苦了!”

“阿姨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夏岚脸红,不好意思道。

“总之千万要小心,有博垣在,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记得找他,他是你男朋友,不用白不用!”陆爸爸又在旁边说上了煞风景的话,却逗得夏岚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此时却没有人想到,这话竟然很快就成为现实…

出了院门,陆博垣说是要去办些事,叫夏岚先回分局和大家会合。他本想送她,但夏岚知道,他此刻要去办的,肯定是重要的事,因此不想他耽误时间,决定自己打车回去。

俩人在路口站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有出租车经过,夏岚有些着急,偏在这时,一辆私家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摇下来,那是个年轻男人,戴着墨镜,看不清样貌。

“姑娘,坐车吗?”

夏岚不想坐黑车,于是摇了摇头,那司机却似乎很想接这单生意,仍旧不肯走,还伸出手,摘下了墨镜,露出一脸诚恳的笑容,“上来吧,这个时间,不好打车啊!”

夏岚刚想拒绝,却被站在身后的陆博垣一把拉住了腕子。她微微蹙眉,正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却见他上前一步,拉开了后车门,“上来吧,别让人家等着了,现在确实也不好打车!”

说完,便拉着她,把她推了进去,自己也紧跟着坐进了车里。

夏岚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小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

他不动声色地拉着她的手,轻轻拽了拽她手腕上的手链,似乎无意地往前面司机坐着的地方看了看,“哦,刚才喝了酒了,虽然就喝了一杯,但是不能知法犯法啊!”

夏岚会意,朝那司机的方向看了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竟然带了一条金链子,而那链子下似乎掩饰着什么。

不用看,夏岚已经猜出了七八分,那链子下面,怕是正好有个香烟烫伤的痕迹吧!

想不到,他们不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呢?如果是故意的,那他特意跑来接近他们,难道是想对他们不利?

连火场都经历过了,和陆博垣在一起,她没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里,她也反握住他的手,然后仰起头,冲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车子在路上行驶,司机没有说话,陆博垣却先开了口:“师傅,您可没问我们去哪里啊!”

陆博垣声音不咸不淡的,也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质问。

那司机却呵呵呵地笑了,“哦,反正得先从这里出去,等上了大路,再问也不迟!”

“师傅该不是想给我们绕路吧?”

车子越开越远,直到此刻,那司机仍旧没有问他们要去的地址,只是周围的环境愈发偏僻起来,刚刚还说上大路,但此刻却离大路越来越远了…

“那不会,就算不是正规的出租,我也没到那地步,开黑车就是赚几个零花钱罢了。”

“这倒是,反正今天载我们,也不是为了钱…”

陆博垣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轻轻地按了一个号码。之后,他又伸手将后座的安全带帮夏岚系好,然后从车座上找了一个靠垫,示意她牢牢抱住。

夏岚不知道他要干吗,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司机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咂咂嘴,“唉,对女朋友够好的啊!”

“不敢不好,她是我的命。”

简单的一句,却是夏岚听过最动听的情话。但她还没来得及感动,陆博垣就突然冲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那司机的脖子。

司机一个打轮,然后急刹车,车子整个漂移了出去。夏岚的头一下子就撞到了前面的座位上,虽然身上绑着安全带,还抱着个抱枕,但仍是撞得整个头都懵了。

她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陆博垣从她身边的座位飞了出去,一阵白烟,驾驶座的安全气囊打开,那司机撞到了气囊上,而陆博垣则重重地撞到了前挡风玻璃上…

夏岚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单人床上,除了床头的医药箱,她抬眼处还能看见有个半透明的柜子,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品,墙上贴着看起来像是什么人体经络图的图表。虽然屋里光线充足,陈设也相当专业,但只一眼,她就清楚地肯定自己并不在医院里。

这里没有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那柜子里的药摆放得杂乱无章,身下躺的这张床连个床单都没有,只有个绿色的床垫,上面斑斑驳驳的,有好几处都掉了皮,露出了里面的海绵。

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右手竟然被人用个简陋的手铐绑在了床头。

她的头还是一阵阵地疼。夏岚环视着四周,这房间不大,也就几平方米,除了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

“博垣!”

她轻轻叫了一声,自然是没有人回应。

想到他刚刚为她系上了安全带,自己却飞了出去,不知道那玻璃有没有被撞碎,不知道他此刻伤势究竟如何。

“来人啊!有没有人!”

尽管她知道这时候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和低调,但因为太过关心陆博垣的安危,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一边扯动手腕上的锁铐,一边大声疾呼起来。

门开了,一双修长的美腿。

姚叶站在门口,双手抱肩,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穿着件紧身的超短裙,外面还套着件长款的医生袍,那袍子上,满是鲜血。

夏岚心头一紧,蹙眉看着她,“是你?你们把陆博垣怎么样了!”

“还真是恩爱啊,都不考虑考虑自己,一睁眼,就满脑子都想着你那男朋友!”姚叶呵呵一笑,走进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你都不好奇自己在哪里,怎么过来的吗?”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赶紧告诉我,博垣现在怎么样了!”

“啧啧啧,这个态度,可不是和人谈判的样子啊。”

姚叶冷笑,从外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拿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微笑着,朝夏岚吐了个烟圈。

夏岚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愈发觉得头痛欲裂。

而姚叶则还是举着那支烟,烟雾缭绕,时不时地飘向夏岚。姚叶皮肤本来就白,长得也漂亮,再加上今天和上次见面不同,认认真真地化了妆,尤其是那张刚刚吐了个烟圈的烈焰红唇,简直美得令人心悸。

夏岚看着姚叶,又是愤怒,又是焦急。夏岚恨姚叶捉弄自己,不肯告诉自己实情,但是又害怕,姚叶一张嘴,真的会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姚叶终于吊够了夏岚的胃口。

姚叶把香烟往地上一扔,抬起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的脚,用力碾了碾。站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夏岚。

接着,弯下腰,趴在了夏岚的耳边。

“你的陆博垣…”姚叶笑,嘴角掠过一丝冰冷,“死了。”

夏岚没想过姚叶会这么说,尽管她看到姚叶医生袍上的血迹,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但是…死…

“你胡说!”她疯了一样,用没有被铐住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姚叶的头发,“你胡说!”

她尖叫,然后用尽全力,一边扯着姚叶的头发,拼了命地撕扯,一边扬起身子,一头撞上了姚叶的鼻梁。

姚叶被她又拉又撞,疼得大声叫了起来。反手一把扼住了夏岚的脖子,狠命掐着,用涂得猩红的长指甲,往夏岚的脸上一通乱抓。

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到最后,都分不清是谁的尖叫和谁的哭泣,总之,两个人脸上都是泪,也都流了血。

大门被撞开,一个男人冲进来,费了半天力气才将她俩分开。这期间,他也被抓了好几下,其中一下抓到了手臂上,将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金链子扯断了。

男人被气得脸色发青,扬起手,对着夏岚就是一个大嘴巴。

夏岚本就因为车祸撞伤了头,现在又被他狠狠抽了一巴掌,更是整个人发懵,倒在了床上。

“活该!”姚叶狂笑,殊不知自己脸上也挂了彩,尤其是被夏岚撞过的鼻梁,一片红肿,还流了不少的血,正顺着鼻子往下滴。

“你有病吧!”男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抬手给她也来了个嘴巴,而且完全不比打夏岚那下轻。

姚叶委屈,捂着被打得火辣辣肿起来的脸,这才发现那脸上流了不少血,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吓得又哭了起来,急急地抛下句:“我要是有事,夏岚你就别想活了!”说完,转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夏岚绝望得忘记了疼痛,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以前没遇到陆博垣时,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过什么刺激的生活,就算是她的工作要接触到各种案件,她也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老实本分地过日子就够了。

但是自从遇见了陆博垣,她觉得每一天都活得那么精彩。

他带着她经历了那么多,也给了她那么多以前从没有过的感受…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而最主要的是,她爱他。

从没想过,除了自己的亲人外,她会爱一个人爱到这么深。那种感情却又和亲情或是友情不同,是亲密、是默契…是超越生和死的一种信任。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死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如果说一开始她根本不相信姚叶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两天,她完全跌落到了谷底,绝望至极。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陆博垣还活着,他们从不提,也不给她看到任何希望。

一日三餐,按时有人来送,有时候是姚叶,有时候则是那个手上有烟花的男人。

姚叶再进来时,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挑衅,她鼻子上贴着块纱布,看起来一副恨不得将她扒皮拆骨的表情,却又偏偏不敢再靠近她。总是把饭菜往她旁边的桌上一扔,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转身离开,过半个小时再来收拾。

那男人倒是很温和,除了打过夏岚一巴掌之外,再没有对她动粗,就连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他总是坐在离夏岚不远的地方,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夏岚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除了偶尔会喝上一口水,她什么都不想吃。

如果陆博垣真的不在了,她要怎么逃出去?

出事前,他曾经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夏岚不清楚他是打给谁的,李逸衡、雅媛姐还是苏珊、徐子峰…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她不奢望别人能来救自己,哪怕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她想着,不管博垣现在是生是死,自己一定要再见他一面才行!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死,但是绝望到了一定的地步,悲恸就变成了愤怒。

她要活着,她要活着离开这里,然后找人来把他们绳之以法!叫他们为陆博垣血债血偿!

于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她终于吃下了被绑架后的第一口饭。

那是个已经发冷的三明治,有些粗糙的面包里夹着火腿和芝士,一口下去,咸腥的cheese味在嘴里弥漫开来,简直叫人难以下咽。

但她还是忍住了,把那难吃的三明治咽了下去。接着,用没被铐住的那只手拿起旁边那杯冷牛奶,仰头喝了下去。

“终于肯吃东西了?”

这次轮到那男人来给她送饭,坐在对面,抽着烟,看她将托盘里的东西吃完。

“三明治哪里买的?”夏岚擦擦嘴上的面包屑,靠回床头,冷冷道,“真他妈难吃。”

她平时从不说脏话,即便和苏珊在一起时,耳濡目染了很多,却从不曾被她同化。但此时,不知为什么,却又脱口而出。

不知道陆博垣听到,会不会皱起眉,然后埋怨她?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竟然还微微泛起了笑。

那男人挤熄了手中的烟,站起身,端起托盘,“我做的。”

他惜字如金,虽然看着温和,但话却不多。那天的车祸,他其实也受了伤,急刹车时,他撞向了安全气囊,但腿却被挤了一下,所以这两天走路有些跛。

端着托盘,他打算开门离开。却在刚打开门时,被夏岚叫住了。

“喂!”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什么?”

“你到底叫什么?总不能,一直让我叫你喂吧?”

“有必要知道吗?”

“如果你不打算活着放我出去,告不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挑眉,“万一,你能活着出去呢?”

夏岚冷笑,“那就更得告诉我了,你不说,我怎么找人抓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阿枫,枫树的枫。”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阿枫、姚叶…这俩人的名字倒是般配。可看他们的样子,不管是性格脾气还是衣着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走到了一起,共同犯下了这起罪案。

至于Norman和乔什,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尤其是乔什,究竟是敌是友?是他们的同伙,还是另一位受害人?

这些问题困扰着夏岚,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不等她去探寻,答案就自己送上了门。第二天的中午,她竟然再一次见到了乔什。

被绑架的这两天,除了吃饭喝水,平时上厕所,都是由那个叫阿枫的男人把她的手铐解开,然后带着她去洗手间,把她绑在马桶上,完事后,再把她押回去。

不过好在夏岚没怎么吃喝,所以也几乎没上过厕所。

至于刷牙、洗脸…则根本没有人来管。

但是她被绑来的第三天,姚叶却黑着张脸,抱着个装满洗漱用品的袋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去洗个澡,别想耍花样!”她瞪着夏岚,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隐约还能看到些瘀青,至于被夏岚撞过的鼻子,虽然还是肿着的状态,但被她盖上了厚厚的粉底,所以不仔细看,倒也不是很明显。

夏岚不理她,只当没听见。

姚叶仍旧套着那件染了血迹的袍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给她看。但有了那次不要命的撕扯,姚叶也不敢当面挑衅了。

“脏成这样,你不恶心,我看着你都恶心!”她见夏岚不理会,直接踹了她一脚,“赶紧起来,你要是不起来,我叫别人弄你去!”

她说的别人,自然就是阿枫。

夏岚不傻,在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和周围的情况前,她不会贸然地反抗或是逃走。毕竟这房间里是安着摄像机的,不然那天她和姚叶打起来的时候,阿枫也不会那么适时地进来拉架。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夏岚根本没有活着逃出去的可能。

拿着洗漱用品,她乖乖地站了起来,但是姚叶却不肯走在她前面,生怕她会从后面袭击自己。等她进了厕所,这才把门从外面锁住,再一次耀武扬威起来。

“你洗干净些!头发也要洗,洗完用毛巾擦干净,这里没有吹风机,衣服我早就放在柜子里了,你洗完换上,别穿你那脏衣裳!那种破烂儿货,脱下来就直接扔了吧!”

厕所靠在门口的地方确实有个矮柜,夏岚此时终于被卸下了手铐,腕子上一圈红印,有几处还被磨破了皮。那条陆妈妈送给她的链子还挂在手上,其中一两处还染上了血迹。

她打开那矮柜,里面放着套干净的内衣裤,还有条吊带的碎花短裙。

她环视了一周,并不确定这厕所里有没有监视器,但想一想,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脱下上衣和牛仔裤,放到那柜子上,然后赤脚走到花洒下,打开了热水器。

水开始有些冷,但过了一会儿就渐渐温暖起来。她将脸抬起,迎着花洒,脸上一片湿热,不知是水还是泪…

博垣,我好想你!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共浴,她喜欢在他完全冲洗干净后,把自己身上弄满肥皂泡,然后扑进他的怀里。那时,他就会露出些许苦笑,然后又毫不介意地抱着她,从温柔的亲吻到深情的缠绵…

他虽然嘴上没说,可夏岚知道,他其实一直喜欢她穿他的衬衣,也喜欢她用他的沐浴乳。是的,他喜欢她身上有他的味道,因为这样他就能深刻地体会到,她是他的。

博垣,你到底在哪儿?

心痛得不能言语,她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肩膀,缓缓地蹲到地上。蜷缩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泣。

梳洗完毕,夏岚按照要求换上了崭新的衣裙,从厕所走了出来。

她没有合适的鞋子,只有双自己穿着的帆布鞋,但这鞋子明显和那条短裙不搭配。姚叶嫌弃地看着她,没说话,退出了房间。

她离开时,没有把夏岚铐住,因此,夏岚终于得了自由,可以好好看看这房间的环境。

屋里只有一扇窗子,但是已经被封死了,外面满是木板,玻璃也脏得要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没打扫过。橱窗里装着各式各样的成药,还有几个小玻璃瓶,里面放了些粉末,却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柜子上了锁,夏岚打不开,也只能隔着玻璃看个大概。

她翻遍了这个地方,除了一堆扔在垃圾桶里的面包塑料包装纸、花花绿绿的糖纸,一个盖着盖子的一次性饭盒,还有两根放在桌上的包装完好的方便筷子,以及一个纸杯,其余什么都没找到。

姚叶开门走进来时,夏岚正好拿着那纸杯在闻。杯底有一圈浅咖啡色的痕迹,但是夏岚闻过以后发现,那是喝过可乐以后留下来的。

“把这个鞋子穿上!”

姚叶说着,扔了一双白色的平底鞋给她。那鞋很漂亮,鞋头还镶着珍珠和蕾丝花边,一看就是高级货。

不过夏岚的脚比姚叶小了一些,所以这鞋穿起来有些大,只能勉强掉不下来。

“有皮筋吗?头发不干,总滴水。”夏岚问。

“没,”姚叶白了她一眼,“你真当是出来逛街啊,大小姐!”

夏岚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打开一包方便筷子,绕着头发转了几圈,将头发盘在了脑后,然后用那筷子一别,扎了个简单的发髻。

之前陆博垣曾说过希望她留长发,她也一直记在心里,从那时起,就一直没有剪过头发。此时,她的头发已经过了肩膀,可以扎起来了。

之后,姚叶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行吧,你跟我走。”

“去哪里?”

“带你去见个人。”

夏岚心头一紧,“是博垣吗!”

“早跟你说过你男人…”姚叶冷笑,但话没说完,突然又想起她此刻没被铐住,紧张地走过去,用手铐将她两只手铐在一起,接着拿了个布条,蒙在她的眼睛上,“跟紧了,要是摔倒可不关我的事!”

一切准备就绪,姚叶这才拉着她的手臂,走出了房间。

夏岚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力去听、去闻、去感受。

走廊上有风,她们出门后直接往左拐,那风迎面吹过来,空气里还有股淡淡的药香,味道不是很浓郁,而且绝对不是中药的味道。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闷响,似乎是什么敲击重物的声音,可又像是人声。

而且,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又走了二十几米,她们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那里没有门,冷风就是从那房间里涌出来的。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的声音。

“呵,就这么点儿本事吗?”

脚步一滞,那是乔什的声音。

“反正已经落到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夏岚被姚叶推进了屋里,她眼睛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但耳朵却听得很清楚。

空气里一股铁锈的味道,大概也就是所谓的“血腥味”。

她看不到乔什,但听他的声音和语气也能猜到,他正在忍受着什么酷刑。

姚叶拉着她,让她坐在一把木质的椅子上,然后将她的手铐打开,向后锁在椅背上。接着,姚叶解开了夏岚脸上的布条。

光线突然增强,导致夏岚有些不适应,皱着眉,眨了几下眼睛,才慢慢睁开。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乔什。

乔什和她一样,双手向后,被绑在椅子上。他赤着脚,穿着条西裤,上半身是件敞开的白衬衫,但是那衬衫明显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而且他浑身是水,水滴顺着头发和裤管往下滴,阿枫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上拿着根好像是藤条一样的东西,那上面还沾着血迹。阿枫脚边放了一个躺倒的水桶,地上洒了一片水迹。

他不知在这里受了多少苦—被人鞭笞,然后又被泼水,他衬衫上的颜色,怕是那被水晕染开的血迹吧。

乔什苦笑,却并不对她也在这里的事情感到意外。

“嗨,又见面了。”

“你怎么会…”

“怎么会被抓起来?”直到此时,乔什仍温暖如春,对她绽放出温柔一笑,“大概,是我太相信女人了吧。”

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她旁边的姚叶。

姚叶面无表情,迈着双长腿走到他跟前,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巴掌打得疼不疼,夏岚并不知道。但这声音却极响亮,而且等姚叶手离开时,乔什那张英俊的脸上,明显地印上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阿枫把那藤条扔到地上,抬身坐在了身后的一张木质大桌上。拿起一块毛巾,轻轻地擦着手。

夏岚环视四周,这里应该是个仓库,和自己所在的那房间不同,这里的窗子都是从外面用铁栏杆封上的,但是窗户却没有关,所以不断有风涌进来。而且入口处没有门框和门板,完全和走廊相通。

说是仓库,可里面除了阿枫坐着的那张桌子,还有自己和乔什坐的那两把椅子,这里什么都没有。

阿枫不说话,姚叶也走到了一旁,靠着窗,双手抱肩,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乔什也不怕他们听见,直接问道,“你要是在这里的话,Marco在哪儿?”

夏岚也想知道陆博垣在哪里,可是她真的不清楚,但乔什的出现,无疑是个转机,所以她决定再追问一次。

“姚叶,你听见没有,乔什问你陆博垣在哪儿!”

“他问?”姚叶冷冷一笑,“明明是你自己想知道吧!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你男人死了!你还问这么多干吗?是不信我啊,还是不能接受事实!”

夏岚咬咬牙,强忍住自己的情绪,“好,你说他死了,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姚叶走过去,边走边脱下自己这几天一直穿在身上的医生袍,往她面前一扔,“看见没,这就是你男人的血,他死得支离破碎的,样子可好看了!”

“我问你,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哈,他自己不要命,非要和阿枫在车上打,驾驶座有安全气囊,后座可没有!他从挡风玻璃飞出去,又被车子给碾了,死得透透的,怎么我跟你说你还不信啊,是不是非要我把照片给你看你才死心啊!我告诉你,他脑浆子都被压出来了,腿也断了!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抽啊!抽啊!”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眉飞色舞起来,索性弯下腰,直视着夏岚的眼睛,希望能从她眼中看到绝望和恐惧。

但是夏岚没有,反而笑了。

姚叶蹙眉,先是抬眼看了看阿枫,接着又下意识地回头,瞅了瞅身后的乔什。

他们俩都没有说话,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夏岚。

“你笑什么!”

“我笑你说谎,”夏岚仰起脸,双眼绽放出了希望的光芒,“因为,陆博垣没死,他还活着!”

“你又发什么神经,妄想症犯了吧!”

“我没发神经,是你胡说八道!”夏岚啐了她一口,然后抬起眼,不屑道,“你说他从挡风玻璃飞出去,被压死了,我先问你,你当时又不在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姚叶语塞,直起身,“我听阿枫说的,不行吗!”

“奇怪,那你又说你身上的血都是陆博垣的,你是见到他了,还是这些血迹根本是别人的?”

“这…”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阿枫拍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弱女子,能被陆博垣看上的,总会有些不一样。”

夏岚觉得有些奇怪,听他这语气,好像他和陆博垣有多熟悉似的,“怎么,你们早就认识?”

“那倒没有,那天也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那为什么…

话到了嘴边却没有问出来,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如果说那天是第一次见面,那他对陆博垣的了解,只能是在那之后,也就是说…

她微微一笑,却不知自己的眼睛里已经含了泪,那是喜悦的泪水,“谢谢你这两天对他的照顾,他的伤,还好吗?”

“好多了,而且本来就死不了。”阿枫又拍了拍手,眼神瞟向了仓库的另一头,“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夏岚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张望,原来在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竟然有一扇门,这是这房间里唯一的一扇门板。

大门打开,陆博垣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穿着条剪裁合体的西裤,擦得锃亮的皮鞋,白色的衬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手臂。领口也没有完全系牢,微微张着,更显得他的肩膀宽厚,整个人英俊而挺拔。

只是,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尽管此刻正温柔地看着她微笑,但夏岚注意到,他额角有着一层细细的汗珠,仿佛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他迈着长腿,一步步向她走近,尽管动作迟缓,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坚毅与自信。

“博垣!”夏岚忍不住落下泪,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

随着陆博垣一步步走近,夏岚原本提着的一颗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还活着。

是的,他们都活着,这就是希望。

他抬起手,轻轻地放到她的头上,像往常那般宠溺地揉了揉。那笑容虽然苍白,却溢满了柔情。接着,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仿若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他的嘴唇,冰凉却又柔软。

只是这一吻过后,夏岚的心却又揪了起来。因为,她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酒精的味道,他肯定是受了伤,而且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是伤得不轻。如果不能及时就医的话,不知道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声音不大,淡淡的,一如他嘴角扬起的温柔笑意。

“没有。”夏岚本想问问他的伤势,但也清楚即便是问了,他也会说不要紧,叫她不用担心。

所以想了想,只是摇摇头,然后也朝他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阿枫站在一旁,冷冷道。

“嗯。”

陆博垣背对着他,眼神却始终锁定在夏岚的脸上。在他眼中,仿似已没有了别人,他甚至连乔什也被绑在那里都没有注意到。

看着他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乔什不由苦笑了起来,“Marco,你都不关心关心老朋友吗?”

直到此时,陆博垣才抬起头,朝他微微颔首,“哦。”

“哈哈哈哈哈哈!”姚叶点了根烟,靠在墙角,倒也不着急抽,只是斜眼睨着他们,“一群白痴,这时候还想着叙旧吗?等一会儿,还不定谁是亲人呢!”

夏岚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此刻陆博垣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怕了。

“我说,还愣着干吗!赶紧的吧!”

姚叶弹了弹烟灰,然后看着他们,扬起嘴角,神秘地一笑。

阿枫没说话,从旁边的包里取出一把手枪,举了起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陆博垣,陆博垣歪头看着他,那神情,就好像随时都会开枪一样。

夏岚赶紧往前凑,想用自己的身体把陆博垣挡住,但她被绑在椅子上,根本挪不了多少距离,反倒是陆博垣,看似无意地侧了个身,将她牢牢地护了起来。

夏岚不懂,他们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把他们抓过来,先不说自己,就说陆博垣,他明明伤得不轻,可看起来,阿枫他们根本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相反,还照顾了他两天,为他做了简单的急救和护理。

既然如此,为什么此刻却又把枪掏了出来,难道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等他们凑齐,然后当着彼此的面杀了他们吗?

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

当然,她能想到的,陆博垣一早也就想到了。

他这两天被照顾得很好,甚至没有人给他上枷锁,只是把他关在一间房间里,每天按时送饭、上药…阿枫有时候还会进来和他聊聊天。

他们很清楚他不会走,因为他担心夏岚,所以在找到她之前,他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她。

除了脸上有几处抓痕,她看起来倒是没别的不适。而与她相比,乔什的情况则没那么乐观了。

乔什显然是受了酷刑,虽然穿着衣服,看不清身上的伤,但那衬衫上满是血迹,脸色苍白而狼狈,早就没有了往日的潇洒。

“如果两个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阿枫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问道。

陆博垣微微蹙眉,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直起身,看着他,没有回话。

手腕一翻,枪口朝下,将枪把递向陆博垣,“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一发子弹,一条人命,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阿枫这话一说,夏岚和乔什都愣了。

什么意思?这是说,要陆博垣用那把枪在他们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吗?一发子弹,一条人命,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夏岚下意识地回头,刚好和乔什的眼神对上,不知为何,她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

与往日那和煦如春的笑容不同,那笑容,似乎冰冷到了谷底。

悲哀、绝望…甚至还带着些许的讽刺。

而下一刻,陆博垣竟然真的接过了那把枪。

没人知道他会怎么选,或者,他也可以直接用那颗子弹结果了眼前的阿枫。

姚叶就是个弱质女流,她没有什么和陆博垣斗的资本。唯一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就是阿枫,只要杀了他,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何况,以陆博垣的枪法,即便只有一颗子弹,那阿枫也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一直聒噪嚣张的姚叶也没有出声,她拿着香烟,甚至忘了吸,靠在墙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博垣。

陆博垣将那把枪放在手里,轻轻掂了掂。

阿枫眼神一滞,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你昨天问我,究竟是怎么猜到你和Norman的关系的?”

毫无先兆地,陆博垣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阿枫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是啊,可是你却不肯告诉我。”

“所以,我越是不说,你也就越好奇…”陆博垣笑,然后举起了枪,枪口对着阿枫,做了个瞄准的姿势。

所有人都紧张到了极致,但偏偏陆博垣却只是比画了一下,随后又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将手放了下来。

“其实,最开始引起我注意的,根本就不是你,”索性,陆博垣并没有继续挑衅,而是用自己的推理转移了阿枫的注意力,“而是她!”

陆博垣说着,又突然转身,把枪口指向了姚叶。

姚叶身子一僵,手中的香烟缓缓燃烧着,烟灰落了一地。

见她不回话,陆博垣又进一步说道:“我们针对你进行了调查,知道了你之前经历过的那次绑架案。当我不小心看到你父亲前妻的名字时,很多我以前忽略的东西,一下子就涌现了出来…是的,你父亲的前妻姓富察,这个姓可不多见,她是满族人,我想她年轻时也没少因为这个姓氏而受苦,可是这个姓氏的人,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因为很多年前,有一位这个姓氏的女人也出现在了Norman的档案里。”

姚叶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终于将手中的烟按到了墙上,狠狠地熄灭。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接近他和乔什的?”

“那倒也未必。”陆博垣神秘地一笑,终于再一次将手枪举了起来。

“一发子弹,一条人命…”陆博垣仿似着了魔一般,自言自语着,看似漫无目的,却又不知不觉地朝着乔什越走越近。

夏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此刻她的心里异常矛盾,一方面她强烈地想要活下去,想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而另一方面,又生怕他真的会为了救自己而一枪杀了乔什。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终于,陆博垣停在了乔什的对面,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手…

乔什直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缩。

而陆博垣则举起那把枪,突地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夏岚眼瞅着他将那把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吓得双目睁圆,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她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力竭声嘶地喊了起来,“不要!”

枪声没有响起。

因为那把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Josh,”陆博垣同样直视着他,脸上闪现出一丝连陆博垣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遗憾,“虽然我早就想过是你,可原来…”

“原来,你心里真的把我当过朋友。”

乔什唇角上扬,微微一笑,猛地站了起来,那原本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急速抬起,对准陆博垣的脖子便是一记手刀。

陆博垣没有躲,生生地扛了。他身子一晃,虚弱地倒在了地上。

其实,他刚刚走到乔什对面时,正好背对着夏岚。那个时候,夏岚就注意到了他背后的伤。白衬衫下,若隐若现一道淡淡的血痕。

但如果隔着衣服都能看到,那这伤势必不会轻。

陆博垣趴在地上,鲜血渗透了衬衣,和乔什那淡粉色的,仿佛被稀释过的血渍不同。陆博垣背后渗出的血,简直触目惊心。

夏岚根本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刚刚还和自己一样被绑在那里的乔什,突然就站了起来,突然就成了他们的敌人?

“博垣!”她叫着,尽管知道根本无济于事,但是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往前探着身子。

终于,那椅子被她带倒,她连人带椅子,一起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努力向前爬着,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啊…”

乔什直起身,扭了扭脖子,然后叹了一口气,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那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眼神冰冷得叫人不寒而栗。

“Marco Lu,陆博垣…”他沉吟着这个名字,见陆博垣没有什么反应,便抬脚朝陆博垣背上踢了过去。

陆博垣闷哼了一声,背上的伤口似乎是裂开了,鲜血渗透到白衬衫上,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早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我就不该多事,给Norman介绍你姐姐!”说到这里,乔什蹲下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说真的,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以前虽然也有点了解,但是我没想过你这么难搞!”

陆博垣勉强睁开双眼,那英俊的面颊苍白如死灰般,他紧紧盯着乔什,一句话都没说。此刻,他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了。

乔什斜眼看了看一旁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的夏岚,勾起了嘴角。站起身,拍了拍手,“带走!”

阿枫了然,走过去,一把将夏岚提了起来,然后解开她的手铐,把她推搡着,扔向乔什。

“啧啧啧,轻一些!”乔什张开双臂,接住她,脸上带着笑,埋怨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女人是拿来疼的,你这么粗鲁,也难怪一直单身了!”他虽然看着夏岚,但这话,却是说给阿枫听的。

夏岚被他圈在怀里,浑身上下一阵恶心,她此刻虽然有一只手腕上还戴着手铐,可毕竟双手没有禁制,能够做到行动自如。

“放开我!混蛋!”

她使劲推搡着他的手臂,乔什也没刻意拦着她,而是将双手举起来,退后了一步,表示自己绝不干涉她的行动。

夏岚挣脱他之后,直接扑到了陆博垣的身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他额角都是汗,浑身冰冷。

抱着他的那一刻,夏岚实在忍不住,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但是她没有哭嚎,随手一抬,用手背将眼角的泪拭干,异常坚定道:“博垣,博垣我没事,你放心…我们到时候一起回家!”

“呵呵呵呵,到时候…”乔什又一次仰起头,笑了起来,可待到他停止笑声,低头再看他们时,眼中却闪现着一丝令人感到背脊发冷的寒意,“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说完,不管夏岚如何挣扎,还是将她从陆博垣身边拽起来,然后拖着她,往屋里唯一的那扇门走去。

大门打开,他把夏岚推进屋里。回过身,反手将门锁上。

此时夏岚心里眼里只有陆博垣,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想要将门打开,但是他们的差距都太大,所以乔什只随意一挡,她就踉跄了几步,险些坐到地上。

乔什唇角带笑,摘掉眼镜,随手放到一旁,然后捏了捏鼻梁,看着她,“其实我一直觉得,像Marco那样的人,会找一个又聪明又漂亮,而且很有气质的姑娘,就像他姐姐那样…”

夏岚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把自己单独带到这个房间是何用意。她扶着墙站好,警惕地巡视着四周的环境。

刚刚,陆博垣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这也说明,他之前的几天一直都在这间房里。

这里和他们关押自己的房间完全不一样,俨然就像个小小的单人公寓。床、沙发、衣柜…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应有尽有,旁边甚至还有个迷你的小冰箱。

这么说来,他这几天倒是没有受多少苦。

夏岚发现这点后,心里也多少宽慰了一些。

乔什先是回身穿上了鞋子,接着又走过来,拉过她的手臂,把她腕子上的手铐解开。夏岚完全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摆布。

而乔什见她心不在焉的,完全不去理会他的话,只是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般,闪着双灵动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心里更加觉得有趣了。

她确实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如果换了姚叶,这时候怕是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自己,然后求得一线生机。而如果换了Monica,则会直接和自己对质,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而夏岚没有求饶,没有讨好,她在明知道自己对抗无望的情况下,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只是,这究竟是真的死了心,还是在伺机而动,乔什就不得而知了…

他笑,“我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夏岚冷冷地,“你说我不够聪明,不漂亮,而且没有气质。”

“哈哈哈哈哈!”乔什背负着双手,又靠近了一步,仔细打量着她。

他们总共只见过几次面,她每次都站在陆博垣的身边,像个不起眼的小跟班,可没想到她生起气来,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如果我说好奇,你会告诉我吗?”

“也许…会吧?”

“好,那你告诉我,你处心积虑地接近博垣姐弟,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和Norman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了他?姚叶、阿枫,这两个人在这起谋杀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乔什直起身,双手抱肩,“首先,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接近陆家姐弟?”

夏岚没想到他会反问,一时有些懵,“啊?”

他那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眉头微微蹙起,“夏小姐,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吧!首先,真不是每个Holmes(福尔摩斯)都能遇上Moriarty(莫里亚蒂),这种宿命对决什么的,只有三流的侦探小说里才会出现!我最先认识的,其实是Monica,然后才见到陆博垣,况且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为什么明知道他可能会坏我的事,我还要来招惹他?我躲得远远的,不是更好吗!”

夏岚没回应,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这番话的真实性。

“至于Norman,”他伸出右手的手臂,按在墙上,把她禁锢在那里,然后附身,朝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我说他不是我杀的,你会信吗?”

“不是你是谁!”

“姚叶。”他笑,“而且你一定猜不到,她和阿枫到底是什么关系。”

姚天峰的第一任妻子叫富察蝶,和他青梅竹马,十分恩爱。

但是那场意外的车祸,却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姚天峰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姚叶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第二任妻子—程蕊。

程蕊家里很有钱,她长得也比富察蝶年轻、漂亮,用现在的眼光看,她是典型的天之骄女、白富美。也因为这样,她一向很有自信,觉得只要是男人,没有一个不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可姚天峰却是个意外。

他已经结了婚,而且就算他再怎么没良心,也不会抛弃自己已经残疾的发妻,去跟一个毁了小蝶整个人生的女人在一起。

但他越是不理会程蕊,也就越激发了她的好奇心,她觉得这个男人很有骨气,和她过去认识的那些总是围着自己打转的人都不同。

她发誓要让姚天峰爱上自己,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既然美貌不能令他心动,那就用金钱来收服他。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姚天峰和富察蝶虽然相敬如宾,可贫穷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在小蝶受伤后,他们根本支付不起那高昂的治疗费。

即便撞人的程蕊负全责,理应来出手术费,可那些后续的治疗费用,却还是给本来就只是工人家庭的姚家和富察家都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病床前,姚天峰握着小蝶的手,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她。他和她结婚时,曾许诺要保护她一生一世,可现如今,他却无能为力…

于是,他做了一个改写了他们彼此一生的决定。

他愿意和程蕊在一起,而唯一的条件是,要把小蝶送去美国,做最好的治疗。

姚天峰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骂名,这件事,除了他和程蕊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甚至当年离婚时,他也狠着心,故意对富察蝶说了很难听的话,为的就是让她不要有任何愧疚,可以放心地离开。

后来的出国治疗,也是以匿名好心人的名义,没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拿了程家的钱后,悉心安排的。

再后来,富察蝶在出国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身孕,她一边治疗,一边待产,生下了他和姚天峰的儿子—阿枫。之后,她认识了一个和自己有着类似经历的美国男人,并且和他结了婚,从此留在了纽约。

那男人在和她结婚前,有个和前妻生的儿子,而那个孩子,就是Norman大学时代的学长。

阿枫一生最恨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抛弃了他和母亲的姚天峰,而另一个,就是害死自己大哥的Norman。

也许在旁人眼中,他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就是个社会败类,他吸毒、喝酒…甚至撞死了人!可阿枫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待阿枫就像亲兄弟一样。他们是好兄弟,也是最好的朋友。早在出事前他就已经戒了毒,但是没人能解释为什么他的检测会是阳性的。或许,除了Norman…

在阿枫心里,这是他过不去的一道坎,他始终记得那天早上哥哥在送他上学后,开着车离开,但再见到哥哥,却是在停尸间里,而且报道中也把哥哥描绘成了冷血的公路杀手,说因为哥哥的错,导致了多人受伤和死亡,其中甚至还有个几岁大的小孩子。

从那天起,父母的脸上失去了笑容,整个家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邻居们指指点点,学校里的同学也都躲着阿枫,说他是杀人凶手的弟弟。

也许是因为这次变故,他的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连大学都没上,整天不是和人打架,就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父母拿他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再后来,那个待他如己出的继父也去世了,临终前,继父拉着阿枫的手,说自己这辈子只有两件事是心头最大的遗憾:一是没能查清楚大儿子的死因;二是没能教育好他,害他走上了歪路。

那一年,阿枫已经二十三岁了。

又过了三年,母亲也走了。

直到那时候,阿枫才知道姚天峰抛弃他们母子后,还和害得母亲留下残疾的那个富家女结了婚…

他恨,他要报仇!

不管是姚天峰还是Norman,他们伤害了他最亲近的人,所以,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姚天峰不在美国,所以当务之急,是先从Norman下手。

为了找到他,阿枫颇费了一番工夫。而跟踪了几日的结果是,Norman这个人单调得很,每天上下班,没有家人,朋友也不多,除了那个叫乔什的同事。

他没想过要去费心了解乔什,在他看来,那男人就像个移动的人形布景板,根本和自己扯不上一丁点的关系。直到某次,他跟踪他们去了一家露天咖啡馆,Norman喝完咖啡就走了,阿枫不想跟得那么紧,仍旧站在对街广告牌下,假装看地图的旅客,而这时,还坐在那里的乔什却抬起头,朝着他招了招手。

那微笑,直到今天他都记忆如新。

初时浅浅的,看起来十分和煦,而那笑容渐渐散去后,眼里却透着一丝凛冽,仿似洞察了一切,而且是那么的不屑与阴冷。

阿枫也见了他几次,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然而这一笑,却又好像变了另一个人,让阿枫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冷。

之后乔什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优雅而从容地过了马路,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完全就不了解乔什,对他的一切知之甚少,但乔什却正相反,他似乎早就知道了阿枫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亲生父亲叫姚天峰。

后来,他还找到了姚叶。而姚叶,则正是阿枫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开始时,阿枫和姚叶彼此并不亲近,他们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可是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完全就是陌路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却渐渐有了共同点。

阿枫和姚叶,心里都有恨,阿枫恨不得亲手杀了Norman和姚天峰,而姚叶也巴不得姚天峰和徐晓琳去死。

徐晓琳是她的闺蜜,姚天峰是她的父亲,可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却背着她勾搭在了一起,甚至还结了婚。徐晓琳固然有错,但最令姚叶无法容忍的却是姚天峰。

她不知道父亲究竟哪根弦不对,怎么会娶了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儿的同学!

但是她并不知晓,姚天峰和她母亲那长达三十年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场交易,甚至是一个天大的耻辱。这是姚天峰心里永远的恨,所以在那个女人去世时,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这一世,除了小蝶,他没爱过任何人。

但是因为爱,他背负了太多的罪名,也因为爱,导致小蝶和阿枫一辈子都恨着他…

他从没想过要得到小蝶的原谅,他知道她过得很好,也知道她嫁给了一个美国人,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还有阿枫这么一个儿子。

妻子死后,徐晓琳走进了他的生活。她年轻,有活力,即便明知道她为的是钱,可姚天峰辛苦了太久,此刻难得有个人愿意对他甜言蜜语,柔情蜜意…他舍不得这份真实感,更放不下这迟来的温暖。

姚叶是他的女儿,但同样,姚叶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她和她的母亲很像,所以多少次,当姚天峰看到她时,都会想起当年那个趾高气扬,嚣张跋扈,撞了他的妻子后,还一脸无所谓的富家千金。

那种感情很奇特,所以他对姚叶有爱有恨,有愧疚,也有嫌恶…

他不后悔娶了徐晓琳,他需要一个他不恨的女人来陪自己度过余生。尤其是后来,徐晓琳还有了他的骨肉。

姚叶和乔什究竟是怎么认识的,阿枫至今都不知情,他们谁都不提,他其实也没多大兴趣去问。但他知道,乔什这个人不简单,他认识很多人,而且暗中还在研究开发一种新型毒品,所以根本不缺钱。

姚叶和徐晓琳曾经被人绑架过,但是关键时刻,姚叶跑了,徐晓琳和她肚里的孩子却成了替死鬼。这件事,看似简单,但似乎和乔什也有着关系。

乔什的路子很广,能利用的人也多,只要他一句话,有的是人会为了他而卖命。包括阿枫自己在内。只要能杀了Norman或者姚天峰,让阿枫做什么都可以!

“听说姚天峰得了癌症,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你觉得是给他个痛快,还是让他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更有意思呢?”某一天,乔什坐在自家吧台旁的高脚凳上,跷着二郎腿,笑着问道,“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亲生父亲,该怎么做,你们决定!”

他所指的“你们”,自然就是阿枫和姚叶。

姚叶坐在沙发上,神色凝重,她一手抱着肩,一手握成拳头,用牙咬着自己的大拇指。良久,才抬起头,看着阿枫,“你来吧,我下不去手。”

“哼。”

阿枫冷笑,他和姚叶的情况还不一样,他名誉上与这个姚天峰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他就算死了,自己也捞不到半点油水。但是姚叶却可以继承所有的遗产,从一个被人管着的大小姐,变成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如果我帮你杀了姚天峰,有什么好处?”

姚叶皱了皱眉,“什么叫帮我?你比我更恨他不是吗!”

见他们兄妹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出头,乔什却笑了,他晃晃手中的酒杯,冰块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哦?那你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没有看过一个故事,两个看起来互不相识的人,为了不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交换了彼此想要杀死的对象。”

阿枫似乎看过这个故事,点点头,“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很想杀了Norman吗?”

阿枫看着他,又转头和姚叶对视了一下。

姚叶冷笑道:“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朋友。”

姚叶有一次在乔什家过夜,谁知道半夜Norman喝醉了,醉醺醺地来敲门。她躲在楼上没下去,但是听到那男人一直又哭又嚷的,似乎是想和前妻复合,结果却被对方拒绝了。

那男人心有不甘,觉得前妻就是看不上自己,觉得自己没本事,所以想要挣更多的钱,变得更有实力,然后把她从什么臭男人那里抢回来。

姚叶懒得搭理他们这些破事,可又不方便下去,她回到卧室,倒头睡了。可第二天睁开眼,却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不是乔什,而是昨晚那个在楼下哭诉的美国人。

她不是人事不懂的小姑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没发生什么,她却很清楚。短暂的惊讶后,从容地下了床,披了件外套,打算找乔什问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刚走出房门,乔什就迎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然后把她拖到客房里,好一阵亲热。

他很少这么主动,所以姚叶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起来。虽然她刚开始和他在一起时,目的并不单纯。就像乔什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彼此利用罢了。可女人都是感情动物,时间久了,难免总会生出那名为爱情的东西来…

谁知她刚刚渐入佳境,他却突然撤身,退到了一旁。

“我那同事心情不好,你过去陪陪他吧。”他说着,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点了一根,又抽了两口,递给她,“放心,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他觉得昨晚和你在一起就行。”

姚叶衣服也不整理,接过烟,冷笑道:“什么叫让他觉得?你都把他扔我床上了,结果他什么都没做,你特失望吧?”

“小东西!”乔什轻笑,大手罩住她的头,拉过来,在她唇上一通啃咬,“就是看他可怜罢了,人生都失去希望了,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吸引力,不是挺好的?”

“如果不是朋友,你干吗这么帮他?”想到那天的事,姚叶仍是觉得心烦,尤其是那男人醒来后那副后悔的样子和乔什那无所谓的脸孔,简直成了鲜明的对比,“你可不是那种随便做好事的人,难不成…他对你也有用?”

“还是你聪明!”他放下酒杯,走过去,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怎么样,一个草包换过亿的遗产,你不亏啊!”

姚叶冷冷地看着他,“哼,我凭什么帮阿枫杀人!”

“是啊,凭什么?”阿枫也冷笑了起来,“要不你就等着,我听说,癌症有的很快,两三个月就没,有的…可能要三五年。”

沉默了一会儿,姚叶笑了,“你就这么笃定我巴不得他死?其实早一点,晚一点,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我是他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所以,那笔钱早晚都是我的!”

“是吗?那你就不怕,他再给你找个后妈?”

“你!”

眼见双方僵持不休,这次谈话也就只好这么结束了。可谁承想,Norman最终却还是死在了姚叶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