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的时候,这对母女已经由于相同症状而丧命。

冠状动脉所产生的肉瘤仅占身体的一小部份,如今却成长到使动脉发生阻塞,导致

心脏停止,同时夺走两条性命;从这个事实看来,简直教人匪夷所思。

即使两人同时感染上某种病毒,经过潜伏期才发现症状,以至于死亡;其间如果需

要几个月的时间,那么同时死亡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人类在先天上就有个别差异,特别是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母女差异更大。

(或者这只是偶然出现的一致性吗?

不,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安藤记得Y大学所解剖的那对年轻男女在经过确认后,也是同一时间内死亡的。

如果这件事纯属巧合的话,那么从感染病毒到死亡的时间应该极为短暂,除此之外,

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因此,安藤暂且打消病毒是元凶的想法,考虑是否有可能是食

物中毒这一类的感染途径。

若是食物中毒,摄取相同食物的人会同时出现相同症状。食物中毒还分为自然毒、

化学毒、细菌性的毒……等原因,可是到目前为止,并未听说有哪一种食物中毒会在冠

状动脉形成肉瘤。

(有可能是某地的研究室秘密研究的细菌,因意外变异而外泄吗?)安藤再次把头

抬起来,他所思考的这些可能性全都不脱空想的范围,自己也非常了解这些推测可能徒

劳无功。

这时,仓桥拿著一份档案走向安藤,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然后,他从档案

袋里面抽出十几张事故现场的照片。

「这些是事故发生当时所拍下的照片,可以给你做个参考。」

事实上,这个事件的主因在于细胞所产生的异变,而不是驾驶者的疏忽,因此这些

照片无法提供解决的方案。不过,仓桥特地拿出来的照片也不能置之不理,安藤还是一

张一张拿起来看。

第一张照片是一辆撞得稀巴烂的车子,引擎盖被挤压成山一般的形状,保险杆及车

头灯也都毁损不堪;中间的支柱没有被压扁,强大的撞击力并未影响到后座。

接下来是附近路面的照片,乾涸的路面上没有一丝煞车的痕迹,可见浅川和行没有

专心驾驶。

(他到底在看哪里呢?可能是回头看后座,触摸著身体冰冷的妻女。)三天前,安

藤在宫下那里想像的情景又重新回到脑中。

他好像在发扑克牌般,一次两张、三张地将照片往桌上丢,突然间,安藤的视线停

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这张照片拍下车子内部的情形,但是只照到前座的情形,驾驶座的安全带垂下来,

助手座位则往前倒下来。

安藤看得入神,而且他十分清楚自己为甚么对这张照片这么感兴趣。

他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感觉到这张照片的确在指示某些事情,不禁把脸凑近照片,

仔细地梭巡著。

终于,安藤将视线集中在照片上的某一点,发现了一条线索──在助手座位的椅背

下方,隐约可看到一个黑色物体放在脚部的位置,另外同样有个黑色扁平物被座椅靠枕

压祝安藤以一种怪异的声调呼唤仓桥。

「这、这是甚么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把照片拿到仓桥的面前,用手指著照片上的某一点。

仓桥拿下眼镜,把脸靠过去看,然后歪头思考著。

他并不是因为猜不透那个东西是甚么而伤脑筋,而是疑惑安藤为何会对这个东西感

兴趣,无法理解安藤的真正意图。

「这个东西有甚么奇怪吗?」

仓桥边说边注视照片。

「录影机……我觉得它看起来像是录影机,你认为呢?」

安藤徵求仓桥的认同。

「嗯,好像是录影机。」

说完,仓桥把照片推回给安藤。

照片中,放在座位下的黑色长方形物体看起来不像是水果纸箱;再详细观察,可以

看到右侧有黑色圆形按钮,可能是录影机或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因此安藤大胆断定那是

一部录放影机。被座椅靠枕压住的东西,则像是手提式个人电脑或文书处理机。

以浅川的职业来看,他经常携带文书处理机外出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可是若随

身携带录放影机的话,情况又不一样了。

「为甚么这里会有录放影机呢?」

安藤之所以执著于录放影机这个部份,是由于高野舞说的话一直留在他脑中的缘故。

浅川在龙司死去的次日,来到龙司的住处,不断地询问高野舞有关录影带的事情。

隔天,浅川将录放影机放在助手座位上,好像要去甚么地方,却在回到品川住宅的

途中,遭遇到交通事故。

(浅川到底载著录放影机去甚么地方?假如要修理机器的话,根本不需要开车上首

都高速公路,只要拿到附近的电器行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应该不会载著录放影机到处跑才对。)安藤将十几张照片重

新看过一遍,其中一张照片有拍摄到车号,安藤从手提袋中拿出笔记本记下来。

品川わ5287

从「わ」这个车牌号码,可以得知这辆车子是租来的。

(浅川究竟是为了甚么原因,特地租一辆车子来载运录放影机呢?)安藤站在自己

的立场来考量,试问自己在甚么情况下会刻意去载运录影机。

顿时,他的脑中出现一个理由──复制!

(如果远方朋友打电话来,提及他拿到一卷非常好的录影带,偏偏朋友家里又只有

一部录放影机,因此,浅川唯有把家里的录放影机搬过去才可以对录。

可是,如果真是这种情况……)

安藤抱头思索那卷录影带和一连串的离奇死亡事件之间,究竟有甚么样的关联。

要是能拿到那卷录影带,他也很想看看里面的内容是甚么。

(既然浅川和行是在湾岸线的大井交流道出口遇到事故,那边是属于哪个警署管辖

的呢?肇事的车子若由交通课保管,车中的物品应该会一起移交给交通课保管。

妻女死亡,而浅川本人也意识不清,没有其他人接手的话,录影带现在应该还在交

通课才对。)安藤担任监察法医,因此认识很多警官,果真有需要,即使安藤想要那部

录放影机也可以轻易到手。

但是在这之前,安藤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去拜访浅川和行,看看可否从他的口中问出

事情的真相。

安藤得到的资料里面,写著浅川在昏迷状态下被直接送往医院,距今已经过了十天

以上,他的症状有可能产生变化。

「你知道浅川和行住在哪家医院吗?」

安藤向仓桥询问。

「品川济生医院……」

说完,仓桥又确认一下资料。

「没错。可是,这个患者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

「总之,我先去看看他。」

安藤边说边点头,强迫自己同意这个作法。

安藤从S大学出来之后,立刻叫了一辆计程车,上车还不到十分钟,他就开始打起

盹来。他的脸颊摩擦著车窗玻璃,突然一个重心不稳,额头往前碰到驾驶座,接著听到

一阵警铃般的声响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安藤反射性地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十分。

他顶多打盹了两、三分钟,却感觉时间流逝得很快。安藤刚刚才到S大学仓桥讲师

那里看到事故照片,如今已觉得那好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计程车一直停在原地不动,安藤不禁将上半身稍稍往前倾,从前面的玻璃往左前方

探去,看到铁路平交道降下来的栅栏和闪烁的警报器。

往第一京滨左转数十公尺处,就是京滨急行的平交道,安藤乘坐的计程车被挡在这

里无法前进。

品川济生医院位在平交道的前方,眼看著上行的京滨急行已经通过,可是栅栏却迟

迟未升上去,换成下行的电车指示灯亮了起来。

计程车司机彷佛已经放弃,只见他拿起用夹板夹住的记事用纸张,一张一张地翻阅

著,并在上面写东西。

(没关系,距离五点的会面截止时间还早,时间还很充裕。)安藤猛然觉得车窗外

有一道视线射向他,这种感觉很像安藤在显微镜下观察组织标本时的气氛。安藤不由得

左右张望,探查隔壁车辆中是否有认识的人,以及人行道上有无可疑的视线,结果一无

所获。

他安慰自己这只是心理作祟。然而,那道视线愈来愈灼热,于是安藤再度往前后左

右梭巡一番──左边人行道的对面有一个隆起的土堤,一道人影沿著路线跑步;与人齐

高的草丛下有东西在移动,稍微动了一下又停止,再动一下又停止……这段期间注视著

安藤的那道视线并没有移开,而安藤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看见一条蛇。

在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射下,蛇的眼睛眯成小小的细缝,散发出光芒。

安藤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乡村田野间,一栋农舍旁所发生的情景──那天是个平静

的春日午后,就读小学的安藤在放学途中,沿著河川所建造的方块围墙上发现一条像细

线般的灰色小蛇。起初他以为是围墙上的龟裂痕迹,靠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条蛇。

安藤捡起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轻轻地往上抛著测试石头的重量,然后以投手投球的

姿势丢出石头。

石头飞越过河川,砰的一声打中距离数公尺远的围墙,当场击碎那条小蛇的头。

安藤没想到真的会打中,吓得几乎当场发出悲鸣。

尽管他和那条灰色小蛇相隔数公尺远,但手上仍不断涌现自己直接用拳头将蛇打烂

的触感,安藤不禁用手摩擦著裤脚。

那条蛇被击中后便掉进河流,安藤一步一步往河边的草丛走过去,想要确认那条蛇

是否真的死掉。他弯曲著身体,看到小蛇顺著河水缓缓流下。

就在那时,安藤感觉到一道和现在同样令人不安的视线,那是一条比较大的蛇,它

躲在草丛里注视著安藤。

大蛇一直注视著安藤,眼里闪烁著阴森的光芒,令安藤感到一阵凉意。

他记起祖母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杀死蛇的话,一定会有报应。」

现在,大蛇正对著杀死小蛇的安藤发出强烈的诅咒,安藤登时感到十分后悔,不断

在心中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用石头去打死小蛇的。

虽然已经是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但是安藤对这件事的印象还很清晰。

他一直说服自己「蛇的报应」一事绝对是迷信,那是由于小孩子对爬虫类的了解不

多,才会产生恐惧感。

尽管如此,安藤始终摆脱不掉记忆中的那条小蛇以及在后面追赶的母蛇,这两条蛇

甚至逐渐转变成两条蝇子,相互牵连一起。

(我被诅咒了?)

他联想到细胞核收容了DNA,DNA就像是两条相连的蛇往天空飞去,形成几千、

几万个世代从未间断的生命情报,而人类就是被这两条蛇所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