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潮起伏:“雨果…雨果…为什么我觉得今晚你老是盯着我?…好像就在我的身旁…
“他究竟在哪儿啊?我不清楚,我也永远不打算知道。他就这么走了——直截了当地走了——同我没有关系了。”
要躲开不去想雨果是不成的。他就在她的身边。她没法不去想他——没法忘了他…
康沃尔…
黑色的海礁,坦荡的金色沙滩,胖墩墩而好心肠的汉密尔顿夫人,等等,等等。而西里尔呢,拉着她的手,吵着闹着没个完。
“我要游到礁石那边去,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游到礁石那边去?”睁眼往上一瞧——正好碰上雨果注视着她的目光。
晚上,西里尔上床睡了以后…
“克莱索恩小姐,出来走走。”
“好吧,我们去走一走吧。”
他俩规规矩矩地走到海滩了,月光——一派大西洋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雨果用胳臂搂住了她的腰。
“我爱你,我爱你,你清楚我爱你吗,维拉?”
当然,她清楚。
(也可以说她认为她清楚。)
“我没法子要求你嫁给我。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我只能养活我白己。你知道,说来也怪,有一次,足足有三个月我盼着一下子变成富翁的机会,机会就在我面前。要知道莫里斯(雨果的哥哥——译者注)死了整整三个月之后西里尔才出生的。要是西里尔是个女孩子…”
要是这孩子是个女的,那就什么全归雨果所有了。他承认他失望极了。
“当然,我没有全扑在上面。然而,这仍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好吧,运气归运气!西里尔还是讨人喜欢的,我可是挺疼爱他的。”而这个孩子也确实喜欢他。他总是听这个侄子的,说要玩什么就玩什么,雨果是天性不记恨和怨的。西里尔先天不足,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缺乏耐力。也许可以说,是那种养不大、活不长的孩子…
后来——?
“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游到礁石那边去?”
生气,执拗,没完没了的唠叨。
“那儿太远了,西里尔。”
“可我…克莱索恩小姐…”
维拉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梳妆台旁,吃了三片阿司匹林。
她想:“如果我带着真正的安眠药就好了。”
她又想:“要是我也想了此一生的话,我就多吃些安眠药,可不要氰化物!”
她一想到安东尼·马斯顿七歪八扭的紫青脸,不由得一阵寒战。
她走到壁炉架前,又抬头望了望镜框里关于印地安小孩儿的歌谣。
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她暗自想道:“简直太可怕了——就像我们今天晚上一样…”
干吗安东尼·马斯顿要死呢?
她可不要死。
她不能想像要去死…
死亡是别人的事…
第六章
一
阿姆斯特朗大夫在做梦…
手术室里闷热得厉害…
肯定是他们把温度调得太高了,汗水从他脸上淌了下来,双手粘糊糊的,连手术刀都拿不稳…
这把刀锐利得发亮,真美…
用这样的刀子杀人,太容易了,他现在不就是在杀人吗?…
这个女人的身体看上去真特别。本来应该是又粗壮又笨重的,而今却是一把骨头,瘦得可怜,脸藏起来了,看不见。
他杀害的是哪一个呢?
他记不得了,但是他一定要知道,他该不该问护士?
护士正在注意他呢。不,他不能问她。她正在起疑心,他看得出这一点。但是,谁躺在手术台上呢?
他们不应该把脸像这种样子盖起来…
他能看见这张脸就好了…
啊!这样好多了,一个年青的实习医生把盖着的帕子拉掉了。
埃米莉·布伦特,不错。他就是要杀死埃米莉·布伦特,她那双眼睛多恶毒!她的嘴唇在嚅动,她在说什么?
“生即是死,无时无死…”
现在她又在笑了,不,护士,别再把帕子盖上去。我得看看。我得上麻药。乙醚在哪儿呢?我肯定把乙醚拿来了。你把乙醚弄到哪儿去啦,护士?“教皇的新城堡”(一种名酒——译者注)?行,那样也行。
把帕子拿开,护士。
当然!我早就知道,这是安东尼·马斯顿!脸色青紫,还歪扭着。但是他并没有死,他在笑呢。我对你说他正在笑着呢!把手术台都晃动了。
瞧着点儿,伙计,瞧着点儿。护士,扶稳了——扶住…
猛然一惊,阿姆斯特朗大夫醒了。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正照进房间。
而且,正有个人向他弯着腰——在推他呢!那是罗杰斯。他脸色煞白,正在喊着:“大夫——大夫!”
阿姆斯特朗大夫完全苏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急急忙忙地问道:“怎么啦?”
“我妻子,是我妻子,大夫。我没法弄醒她,天哪!我没法弄醒她,而且——我觉得,她看上去不太对劲啦。”
阿姆斯特朗大夫又快又利索——披上晨衣,就跟着罗杰斯走了。
他在罗杰斯太太宁静地躺着的床边俯下身去。他搬起那女人冷冰冰的手,翻了翻她的眼皮,一连摆弄了好几分钟才直起腰杆儿,从床边转过身来。
罗杰斯低声问道:“她——是——她是——?”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阿姆斯特朗点点头。